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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埋尸


  那衙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埋,埋回去?”

  这原本就是从小梨山挖出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怎么能给埋回去?若那些姑娘是枉死的,冤屈如何能伸,凶手就不去管了吗?这若是再犯累及其他怎么办?

  张赛兼见那衙役一脸茫然的模样,像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顿时没了继续躺下去的心思,麻利的爬起来,照着那衙役的头就是一巴掌呼过去,凶狠道:“你这是想要我死啊!”

  衙役心里有些委屈,他是真不明白张赛兼的意思,难道在他看来,核评比抓到凶手还要重要么?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大人,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么?”衙役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自个儿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张赛兼知道这事在宴城闹得有些大,轻易结束不了,可认尸的布告都贴出去了,一连好些天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如同是石子落进了湖里,只看得到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却听不见响儿,这连个响儿都没有,接下来的事情还怎么进行下去。

  “怎么办?我哪里晓得怎么办!难道你要给我想办法吗。”张赛兼自个儿也烦着,怎么好端端的,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儿。

  原本他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张赛兼这一脸烦躁的模样,一下噤了声。

  “去,去,去,快出去,我现在烦着呢,不想看见你。”张赛兼越想心越梗得慌,看到眼前的那个衙役也没什么好脸色。

  在那个衙役出去后,张赛兼在原地来回踱步,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夫君,我听说外面出事了,小梨山那儿挖出了二十多具女尸,这事是不是真的?”前脚,那衙役才出去,后脚就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听到这个声音,张赛兼就知道是谁来了,越发觉得烦躁起来。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装个什么啊!”那女人没听见张赛兼的声音,怒意一下蹿了上来,一脚迈过门槛,就冲着他过来。

  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张赛兼吸了一口气,就被呛住了,猛得咳了起来,他这一咳,让那个进来的女人怒意越发的止不住。

  “好呀!不理我,还嫌弃我了!老娘嫁你这么多年,给你生儿育女,给你操持家务,现在你飞黄腾达了,就开始嫌弃我人老珠黄了是不是!”那女人提溜着他的耳朵,手上的劲儿根本不松,张赛兼被揪得直求饶,可依然不撒手。

  “说!你是不是看上外头的哪个莺莺燕燕了?老娘可告诉你,有老娘在的一天,那个莺莺燕燕就别想进这个门。”那女人就像是没有听见张赛兼的求饶,这越说就越有些过分起来。

  “哎呀!你烦不烦?我都跟你说了不是,你还瞎乱猜什么。”张赛兼被她揪得烦了,心里也有怒意上来,一下挥开她的手,朝她吼道。

  他年少时家境贫寒,觉得唯有读书才是最有用的出路,所以他发了疯的去念书。

  后面他有了出息,做了官,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一切的时候,却发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官场蹉跎了几年,后来年岁渐长,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但因为家境不好,做官也没个出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就这么又拖了两年。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媒婆给他带了个消息,说隔壁村有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但那姑娘的性子泼得很,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也是觉得耳熟。

  他本想拒绝,但是他的父母却想也不想的答应了,就这样,没给聘礼,也没有彩礼,那姑娘就嫁进他们家来。

  日子这么一日日的过去,也就这么过来了,也习惯了。

  “没有?没有你做什么不理我。”那女人看到张赛兼发愣,就以为他就只是面子上哄着她,实际上这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只是在想事情,哎呀,你不要事事都管着我,行不行?”张赛兼本是好好的同她说着,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又变得不好起来,他在原地走了两步,越想就越烦躁,最后干脆离开了这里。

  她见着张赛兼离开,而那话都还没有跟她说清楚,干脆插着腰指着那门就大声喊道:“姓张的,你今儿有本事出这个门,就别想着回来!”

  奈何张赛兼已经走远,根本没有听到身后她的话。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衣衫,又叫人备下了马车,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求一下别人,不然的话,核评在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下人听话的去准备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张赛兼自己和另一个仆役。

  “大人,咱们这是要哪里?”那仆役替张赛兼整理好衣冠,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张赛兼斜睨了他一眼,开口有些不悦道:“这是你该问得事情么。”

  那仆役被呵斥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去准备马车的人很快回来了,站在门外对张赛兼道:“大人,马车已备好。”

  这时候街上已有些热闹,张赛兼掀了帘子往外看,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那些在街边坐着的人,他们正低着头说着什么。

  小梨山挖出不少女尸这事,已是弄得那些家中有姑娘的人家心慌不已,这街上已是看不见几个姑娘的身影。

  马车拐过几个街口,车夫便将马车停了下来,回身对坐在里面的张赛兼恭敬道:“大人,到了。”

  张赛兼下了马车,理了理身上坐得有些乱的衣衫,道:“你在外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眼前府邸恢弘气派,门庭宽阔,黑底的匾额上写着:成府两个字。

  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门,张赛兼神情也不自觉的严肃了几分,他迈步上了踏道,拉起门环扣响了那扇门。

  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仆役好奇的声音:“谁呀?”张赛兼清了清嗓,道:“鄙人姓张,住程里巷。”

  那仆役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张赛兼,作了一揖,很是恭敬的唤了一声:“张大人。”

  张赛兼面上有些讨好,低声问道了一句:“张某冒昧来访,敢问,成老可在里面?”

  他今日来,只是想先碰一碰运气,成宁自从离了朝堂后,便时常不在府里,带着自个儿的妻儿四处游历去了,有时十天半个月不见消息,有时又是一两年,他已是想好,成宁若是不在府里,他就过些天再来。

  那仆役听到他是来找成宁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将门拉开了些,对张赛兼道:“张大人好运气,老爷昨日才回,若是大人再晚些时候来,就怕是等不到了。”

  说着,侧身让了一条道,让张赛兼进去,看到他脸上略微有些茫然神色,低声笑了笑又道:“老爷准备明日启程去往遂宁。”

  听到那仆役的话,张赛兼顿时觉得自己这来得正是时候,连忙朝那仆役道了一声谢。

  成宁今年七十有六,看着硬朗的很,远远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墨绿衣衫的老人正指挥着家中下人收拾着东西。

  他气稳声足,还未走近就先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待走近了些,张赛兼面色恭敬的朝他作了一揖,唤了一句:“成阁老。”

  成宁已不在朝中当值,但是张赛兼的这一声‘成阁老’就像是喊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原有几分严肃的面孔漾开了一丝笑,看着他道:“张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瞧我这里乱的,招待不周,还请张大人不要介意。”

  张赛兼一下有些慌了,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而后抬起头看着成宁。

  成宁头发已是花白,可精神矍铄,身子瞧着也硬朗,他面色红润,留着一缕山羊胡,因着张赛兼那一声‘成阁老’,此时成宁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颇为和善,但实际上,知道成宁这个人的,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仆役端来茶碗,里头浮着三两根茶叶,成宁看到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了茶碗,脸上神色颇有一丝满意,而后似不在意道:“这年纪大了,就只能喝几口白水,却又嫌这白水没味儿,就丢几片茶叶子进去提提味,你们年轻人肯定是喝不惯的,我叫人来给你换一杯吧。”

  张赛兼今日过来是请教事情的,哪敢儿这么麻烦,连忙摆手说道:“喝得惯,喝得惯,不麻烦成阁老了。”

  当初成宁会看上张赛兼,就是因为这个人听话,他看得出有向上爬的心,却苦于寻不到办法,没有办法,就只能在原地一直逗留,蹉跎着,而他就只是把捷径摆到了他的面前,就得来了他忠心的跟随。

  张赛兼喝了一口带着几乎是尝不出茶味儿来的白水,开口对成宁道:“阁老,此番我冒昧前来,是有事,想请教阁老,还请阁老指点一二。”

  张赛兼把手中的茶碗放到一旁,然后深深朝成宁拜了下去。

  成宁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看着面前张赛兼那颗乌溜溜的脑袋顶,似有些慌张的开口道:“张大人,使不得,快起来,我如今不在朝中,哪儿能帮得上张大人忙啊。”

  可他话虽这么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张模样,反倒还有一丝笑意在脸上。

  来往的仆役偷偷把目光往这边看去,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不,不,这个问题,只有阁老能帮,阁老,您可一定要帮我。”张赛兼以为成宁是认真的,心里一下就有些慌了,腿跟着开始打颤儿,就差跪下了。

  “好了,什么事,说吧。”见张赛兼是真的被吓怕了,成宁也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的开口问道。

  张赛兼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周围仆役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厅堂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这心松了一半下去,低声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不知阁老回宴城,有没有听人说起小梨山。”

  成宁是昨日才回,还没来得及听人细说最近宴城发生的事情,这会儿来了一个张赛兼,说道:“没有,怎么了。”

  然后张赛兼就把在小梨山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成宁说了一遍,说到后面,张赛宁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成宁的脸则皱的越来越紧。

  “你说,是一个农户上山拾柴的时候,被他的狗刨出了尸体,然后,他去你们那里报案,你们又跟着挖出了二十多具女尸?”成宁不光听过小梨山,他还知道小梨山,还知道那山上的女是从哪里来的。

  张赛兼不敢迟疑,应了一声:“是。”然后又道,“这事最后也不知是谁给传了出去,这一下满城都知道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不,就来找阁老了,还请阁老,指教一二。”

  这事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过什么差错,却偏偏是砸在了一个农户的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随意给个交代,把这事给平息下去,我跟你说,这事,不能碰。”成宁故作神秘的凑到张赛兼的耳边,又低声说了一句。

  他听后脸色大变,看着成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可磕磕绊绊的道:“阁,阁老,这,这事不,不成,这杀,杀人是,是要偿命的,更何况这,这还,还是,是一条无辜之人的,的心性命。”

  他虽然有心往上爬,想成为人上人,被人奉承,被人讨好,被人害怕,但多少还有些良知,知道什么事可以碰,什么事不可以碰,但在这事上,若他为了给一个交代而触了底线,那他可真就是要万劫不复了。

  “你怕杀人?张大人,你现在说这话,怕不觉得晚了吧,你扪心自问,你当官的这么年,手上就没过沾一星半点?”成宁嗤笑着看着张赛兼,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顿时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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