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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在陆府时,贺淼淼说要自证清白,以免连累贺金财名声,这并非是托辞。

        她毕竟在商户人家中长大,即便没有什么经验,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知道,行商之人最重信誉,贺金财的立身之本也是诚信二字,若今日坐实了她偷盗潘氏绣房的东西,挪为己用,不要说贺淼淼的绣房是再开不下去,只怕就连贺金财的生意也要受到影响。

        潘氏不依不饶,非要牵扯贺淼淼,几次三番地要往她身上泼脏水,未免没有借题发挥,要将整个贺家拉下马的意思。

        今日潘氏才刚献上绣样,贺淼淼便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出现,两人之间,必定是有一人在撒谎。一方是县尊娘子,另一方是首富独女,这事儿又发生在陆郡丞家,发生在柳夫人眼前,这样大的热闹,只怕不到半个时辰便能传遍全城。

        若不在今日今时洗刷污名,了结此事,只怕后患无穷。

        是以贺淼淼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柳夫人,会不会惹怒潘氏甚至县尊大人,她伏地跪拜,只求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话刚出口,潘氏的面色僵白起来,柳夫人若有似无地瞥她一眼,朝身后婢女点点头,准了。

        桌案摆好,贺淼淼端坐于前,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就连陆苓仙也抻着脖子,想看她究竟能画出个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便都露出失望的神情。

        看贺家娘子这提腕落笔的架势,确实有几分样子,只是有谁作画是这样的?

        只见她凝眉看了眼裙角,略略思索几瞬,不起稿,不试笔,直接蘸了蘸墨便提腕作画,落笔的速度比风还快,与其说是熟练,不如说是不经思索便随意涂画,没过一会儿便能看见纸面上落下一团又一团的墨迹。

        陆苓仙失望地收回目光,再看看站在母亲身旁的潘氏,刚还僵白的一张脸已经开始放松下来。

        贺淼淼心外无物,那些细碎的议论声丝毫影响不到她,她没耽搁太久,不一会儿便提起手臂,身后的桃枝上前提起画纸。

        陆苓仙喝了口茶,不经心朝那处瞥一眼,顿时睁大双眼。

        贺淼淼竟真的会作画!

        眼前是一幅盛放的牡丹图样,笔触同贺淼淼裙摆上的凤穿牡丹如出一辙,初见只看出牡丹盛放,娇艳欲滴,待桃枝举着图幅走到近前时,才看清那层层叠叠的花瓣竟被妙笔化为连绵起伏的山峦,半探出身的花蕊实则是一株迎客松,枝干纤细而坚韧,挂身在坚实山壁上。

        短短时间内,贺淼淼竟能不经描稿,不经思索,随手施为,便能随后画出这样完整的一幅图样,且还是极精妙的一画两物,山峦与花瓣的衔接丝毫没有痕迹。

        可以想见,这样奇妙的一画两物若与那一绣两色的技法结合起来,该会是怎样的惊艳。

        陆苓仙看过画,又怔怔地往贺淼淼看过去,她正低垂着双眸收拾笔墨,好似并不知晓自己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众人惊讶赞叹一番,转眼去看潘氏。

        潘氏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潘慧娘反倒还好些,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输。

        证过清白,贺淼淼面上却不见一点喜色,她朝柳夫人行礼,说自己不大舒服,未免失礼,想先行告退。

        柳夫人和煦地点头答应了,又关心了两句,叫她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切莫着了凉。

        贺淼淼便离开了,将陆家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不知道她一走,潘氏便像是回了魂一般又开始横眉竖眼起来。

        “这牡丹不就是我先前那绣样上的牡丹么,这朝向,这模样,也是……”

        她絮絮叨叨地反复说着这图样眼熟,潘慧娘也在帮腔,可这一回,却没有人再理会她俩了。

        贺淼淼带着桃枝登上马车,桃枝忿忿道:“姓潘的真是脸都不要了,居然还敢栽赃陷害,幸亏姑娘机警,否则真要被她们带到坑里去。”

        她咬一咬牙,“那个林二娘当真是无耻,偷了咱家的东西去给潘家人献媚,姑娘还给了她银子叫她好好安顿家里呢,真是……”

        只盼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潘氏买了这么多图样,这么多绣样,今天却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回去必不会放过林二娘。

        想到这里,桃枝终于显露些许痛快。

        她自顾自说了一通,转过头才发现贺淼淼一句话也没说。

        “姑娘,您是不高兴么……”这是句废话,任谁莫名其妙被狗咬了一口还能不生气。

        桃枝轻轻拍一下自己的嘴巴,

        “姑娘为何要撕了那些画啊?”

        潘氏说的话着实污人耳朵,桃枝听了,只想上去撕了她的嘴巴,可贺淼淼生起气来,却居然是撕了自己辛苦画好的画。

        旁人只瞧见贺淼淼落笔迅速,绘画一事好像很轻易似的,桃枝却心疼她挑灯作画的辛苦。

        贺淼淼倚着车壁,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那个时候,我实在是……”实在是恶心坏了。

        只恨不得自己从没有踏进陆家,从没有经过这些污糟事。

        马车停在正门,主仆二人原是要回内院去的,可是半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桃枝见贺淼淼面色苍白,便先将她安置在水榭,自己冒雨回去取伞。

        一路上,贺淼淼一直神情淡漠,极不像桃枝那样恼怒,也没有成功让潘氏吃瘪的痛快,除了话少一些,只偶尔应答桃枝两声之外,好像也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当她坐在水榭中,周围再无旁人,只有假山清湖以及接连不断从檐角落下来的雨幕时,她却再也绷不住那副平静的表情,捂着脸哭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在哭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很委屈,可绣房的事情是她自己决定要做的,林二娘要走,她也不曾阻拦盘查,早听阿爹与五叔说商海惊险,人心险恶,她却对潘家,对林二娘毫无防备。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但她还是觉得……

        好委屈啊。

        雨声渐密,贺淼淼在这淋漓声响遮掩中一边拭泪一边抽泣,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能有这样多,只觉得从前的自己好似生活在浮梦泡影中,傻乎乎地对所有人投掷信任,而今终于被戳破那层轻飘飘的壳子,暴露在真实的世界中。

        她正懊悔着,瞧见蔺章匆匆闯进来。

        他是要避雨,贺淼淼往后躲了躲,却还是被发现了。

        “贺娘子怎么在这里?”

        贺淼淼躲无可躲,只得起身朝他一礼,瓦着嗓子道:“蔺郎君安好。”

        哭鼻子被发现了,还偏偏是蔺章,贺淼淼低垂着头,尽量保持平静,希望没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蔺章探寻似的目光那双微红眼眶上打量一会儿,点点头,没说什么,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

        贺淼淼悄悄松一口气,捏着裙角坐下来。

        石桌宽敞,两人隔桌而坐,盯着雨幕发呆,一时间,除了嘈杂雨声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气氛着实尴尬,贺淼淼想了想,道:“蔺郎君这是从藏书楼来?”

        “是。”借来的书就在桌上摆着,蔺章顿了顿,又道,“学宫会考在即,多借几本阅读,不知贺娘子与老爷会不会有……”

        贺淼淼连忙摆手:“不会不会,蔺郎君只管看就是了,看多久都行。”

        蔺章拱手朝她道谢。

        可贺淼淼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您拿到想要的书了么?”

        蔺章正要回答,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那……”

        贺淼淼抿住唇。

        方才听蔺章说学宫即将考试,贺淼淼突然想到,赵远也是学宫学子,蔺章要文考,赵远自然也要文考。

        这就是赵远前来贺家借书的缘故了。

        “我们家里的书楼,或许藏书不够丰富,您要还缺什么书,您告诉我,我去同五叔说一声,叫人上铺子上再看看又没有就是了。”

        她想着蔺章面皮薄,连缺钱都不肯同五叔说,大约也不肯直接同五叔要书的。

        蔺章却道:“若我想要的书,原是只有藏书楼有,现下却没有了呢?”

        “怎么会……”

        贺淼淼突然想到,往年阿爹南下行商时,见到什么孤本古籍都会带回来的,蔺章说的或许就是那些书。

        再想起先前应允赵远的,说是一贯银子便能出借一本书。

        贺淼淼心道,真是便宜他了!

        她专心为蔺章鸣不平,一时倒是忘了自己的事,皱起眉毛嘟囔道:“郎君且将书名写下来,我去找赵……找回来。”

        大不了把银钱还给赵远就行了,这书她不借了。

        蔺章眉间一松,先前一直积攒着的郁气不知怎的竟去了大半。

        凤眸终于带上些温度:“多些贺娘子美意,我若是想到了,一定告诉贺娘子。”也没随便写上两本搪塞她。

        贺淼淼点点头,又望着雨幕发起呆。

        瓢泼大雨之中,水榭仿佛成了一座孤岛,孤岛之上只有他们二人。

        同蔺章说了一会儿话,由先前梦境而生出的惧怕消去许多,有些话似乎也不是不能开口。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多谢你。”

        蔺章侧过头看她。

        “那日也是在这水榭中,蔺郎君同我说了阿康的事情,我那时候没能听懂。”贺淼淼低下头笑了笑,“现下终于懂了,却也晚了。”

        她将今日在陆家发生的事情删繁就简地告诉他,当听到绣房的东西出现在旁人手上时,蔺章并不意外。

        贺淼淼仍是笑着,蔺章看着那笑容却觉得极刺目。

        “蔺郎君当日说的话,我虽没太明白,但也做了些许补救,幸好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林二娘有问题,她身为绣房主人早该看出来,又或者,无论林二娘有没有问题,她都不该这样轻易放人走。

        笑中带上些许自嘲,贺淼淼想:我或许真不适合做生意吧。

        只可惜不能为阿爹分忧。

        “贺娘子打算今后如何?”

        “今后?”

        贺淼淼抬起眼,正正对上那双漂亮的凤眸,蔺章既没有责备她,也没有安慰她,他的双眼里不含任何情绪,冰冷又疏离,反倒让她从懊悔中解脱出来。

        蔺章问她今后如何打算,贺淼淼撑着脸,皱了皱鼻子。

        她既然接手了绣房,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次识人不清,带累全绣房的人都没了饭碗。

        绣房自然还是要经营的,贺淼淼道:“笔在我手上,要多少花样子我都能有。今日我在柳夫人面前自证了清白,想必潘家人也能消停些日子。我得趁着这段时间,绘出更精美,更好看的图样,那处更好的绣品……让林二娘手上拿着的那些东西变成一堆废纸,让潘家人彻底闭嘴!”

        她捏紧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潘氏和林二娘好好吃一回瘪!

        蔺章突然笑了,他原就生得修眉俊目,一向冷然的凤眸中染上星点笑意时,竟显得十分勾人。

        “绣娘盗图一事,潘氏诬陷一事,贺娘子就没想过报复?”他紧紧盯着贺淼淼,循循善诱,“你所失去的东西,不打算夺回来吗?”

        他早便发现,贺金财是当真宠这个独女,也是当真不会教养女儿。想想贺金财一介商户,上无官身庇护,下午宗族依靠,未至不惑便成了郡中首屈一指的富户,若说完全没有手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拿当日贺家直接上门抓人,强迫他前去贺家,次日又损坏蔺家院墙,威逼利诱地将他带回贺家,又拉上王氏做人质……

        如此雷厉风行,横行无忌,分明就是个狠辣的老手。

        这样的父亲,却养出个兔子似的女儿,天真,善良,愚蠢,受到欺负了只知道躲在家里红着眼睛偷偷哭,生怕被人发现。

        哭过了还不记打,眼瞧着就要再在坑里栽一次。

        他笑得亲和,目光中隐隐带着忧虑,仿佛一心替她打算。

        贺淼淼被那笑容晃了晃眼,咬着指尖想了想,却想不出有什么报复的办法。

        “林二娘是绣娘,能从绣房中学到技艺理所应当,再说她只带走了图样,那些图样在我看来价值千金,但在旁人看来却不过是一堆纸,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就算告到官府也不能定她偷盗之罪。至于潘氏……”

        说着说着又难过起来,

        “潘家人虽是商户,潘氏却是县尊的娘子,说到底,县尊娘子不过是在柳夫人面前说嘴几句,没打没骂的,又有哪条律法能制得住她呢?且就算真有些什么,上了公堂,县尊也只会偏向自己的娘子吧。”

        她眼里那束光渐渐熄了,只眸子还是莹润的,虽遭遇了这样的事让她明白些道理,但她仍是相信这世间不会太差。

        没有人热衷看见光洁无垢的瓷器上出现裂痕,但蔺章除外。

        他曾被人高高捧到天边,也曾被人谋划暗算,一朝跌落谷底,纸醉金迷的雒都,战乱起,人相食的炼狱,他都曾经亲历过。

        他最知道在这乱世中,美好的东西会被怎样一寸一寸打碎,他也曾眼里有光。

        所以他更加知道,人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破碎中坚强起来的。

        也知道天真,善良,这些美好的东西最是易碎,最是无用。

        “林二娘、潘氏,这些人是从你手上夺去东西的,又是如何陷害你的?”蔺章道,“县令之上有郡守,上邽是天水郡治,上邽县令尚且还不敢在郡守与郡丞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猖狂,更何况潘氏只是县令的妻子。”

        论说起来,只怕在那位陆郡丞的眼里,能给他带来无数钱财的贺金财,只怕比县令还要更得几分青眼。

        潘氏此举,显然是已经盯上了贺淼淼乃至贺家,一计不成只怕还有下次,这次不能让潘氏尝到苦头,她恐怕不会停手。

        潘氏的依仗就是县令,只要让她失了这个依仗,她自然不敢再动手。

        “潘氏需要绣品,林二娘自然还在城里,只要打听出她的所在,动些手脚,闹出大乱子来,县令自然不好装作不知道。县令有了麻烦,回去自然会管束内宅,叫他们再不能犯到你眼前。”

        贺淼淼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贺金财毕竟是城中首富,多少有些门路,说不定真能打听出林二娘的所在。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

        “那该是什么样的乱子才能支动县令呢?”

        “我说了,在林二娘身上动些手脚,出了人命便是大案要案,就算再怎么事不关己,县令也不得不出面。”

        蔺章看着贺淼淼,以为她是还没转过神。

        “背主之人,还留着做什么?自然是……”

        他没能说完。

        贺淼淼看着他的神情,逐渐从感激变成惊惧。

        对上那样惊惶的一双眼,蔺章不由自主停下来,他不解地皱起眉心,不大高兴。

        他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善心,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神情?

        分明她也是想要报复的。

        贺淼淼很快反应过来,强撑着牵出一丝笑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先前的难看百倍。

        蔺章眉头蹙得更紧:“你……”

        “姑娘、姑娘,雨可算停了!”桃枝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上还抱着一把半干的伞,“哦,蔺郎君也在。”

        两人看向廊外,刚才两人只顾着说话,竟不知道外头已然放晴了。

        贺淼淼如蒙大赦,站起来迅速朝蔺章一礼:“雨停了,我先告退了,请蔺郎君自便。”

        说罢也没敢看蔺章究竟是个什么神情,拉上桃枝就往内院跑。

        “姑娘,您跑什么呀,才下了雨,地上滑,当心摔着!”

        桃枝糊糊涂涂地被她拉着回到内院,停下时竟然有些喘,再看贺淼淼,一张小脸竟是煞白。

        “是累着了么?在自己家里跑什么。”桃枝连忙扶着她坐下来,边倒水边说,“下回可不能再跑了,才刚好了几日,别再给……呸呸呸,不吉利的话都不灵,姑娘喝水。”

        贺淼淼接过水杯握在手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跑什么?

        身后水榭里坐的可是未来的暴君……不对,他现下就是个阎王!

        贺淼淼心道:你说我跑什么?

        先前竟是被他表面温和给骗了,那人分明就是个狼崽子!

        那日梦境中一言断人生死,利落挥刀的身影复又重现在眼前,玄衣君王的形象,同那总是疏淡笑意的书生逐渐重合在一起。

        不行!

        贺淼淼一口将杯中温水喝尽。

        她得赶紧把蔺章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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