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悔灯
“爹爹，我要吃月饼。”有声音自后面传来，坐在窗边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木器活，把头抬了起来，许久才转过身去。
“鲤儿乖，”男子语气温柔，“待这过了十五，就给鲤儿月饼吃。”
“不嘛不嘛，爹爹总是这般哄骗鲤儿，可从来没有一次兑现过，鲤儿就要今天吃！”小女孩似乎被气坏了，鼓起了有点微微泛红的腮帮，如此说道。
“鲤儿！”男人未答话，反倒是一声呵斥打破了这安静的画面。“都说了过了十五才给月饼吃，怎么今个这么不听话，去自己房间反省下，没反省好今晚不准吃晚饭！”
“娘亲。”被唤做鲤儿的小女孩此时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只好按照她的命令回自己房中反省，路过时瞥眼却看见在娘亲怀中的妹妹，手里拿着她想要的月饼。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懂，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爹娘偏爱妹妹单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妹妹先吃先玩，她就只有捡妹妹剩下不要的份，外出也从来不带她，就连十五不吃月饼这个规定也只针对她，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忍受这种不公平。
“刚才你对她太凶了。”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有人在说话，仔细一看正是刚刚被唤做爹爹娘亲的两人。
“妤儿，我们该怎么办啊？躲了这么久，能躲掉吗？”
“慕桁，试试吧，试了才知道躲不躲的掉啊！”
“可单儿。对单儿太不公平了啊！”单儿，听男人提起这个名字，被叫做妤儿的女人看了看在房间中已经熟睡的女孩，甜美可爱，灵气十足，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是
“这就是她的命，她得认。养她这么久是她该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可”男人还在犹豫，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真要到了那一天，自己定会舍不得的吧！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在还不是它最圆的时候，明天就是了！明天他们的命运会怎样呢？
那个记忆里的女子似乎也好久没来过了，慕桁用手扶着额头，当年发生的事记忆早已模糊，他只知道有人救了他，他答应要替那人顺利养大孩子。
而所谓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鲤鲛"是个什么物种已无从得知，只知道它们和传说中的鲛人很像，却又比鲛人多了几分人的气息，许是因为它们善变化吧！
易容颜更名姓，他们的脚步已经遍际天下，可独居的他们到了一定年龄就必须面临着繁衍后代的责任，上哪去找呢？他们是不能和普通人类结合的，因为那意味着诅咒！
所以当年龄到了他们就必须离开家外出寻找伴侣。一年又一年，他们就靠这样一代代传承下来。本来相安无事，可许是那年多凶邪之物，阻断了他们的道路。而悲剧也就这样开始了。
“梦海鲤鲛，私会人类，触犯族规，生下异类，灭我族人，复仇一事，至死方休！”什么声音？“来吧！替你爹娘承受来自我们的愤怒吧！”
“你是鲤鲛，别怕！”到底是什么声音，快走开！走开！鲤儿从梦中惊醒时就看见守候在自己床边的爹娘。
“爹，娘。”她有些害怕地钻进了爹娘的怀抱，将他们抱得紧紧地。
“没事，没事了。”陈雪妤摸着怀中人儿的头，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说着没事，过了今天就好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只要在陈雪妤怀里就觉得无比的安心。终于，时间终于是从早晨熬到了夜晚。
“看来，这是过去了！”
“是啊！终是过去了！”站在月光下的两人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啊！”
“救命啊！快来人！”
急促地声音从后院传来，等他们终于到了后院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地狼藉，空气里还充斥着血腥味。
“你们也是来献祭的人类吗？”有声音问到，“若是献祭，可得排队啊。”声音愈加放肆，也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单儿！”陈雪妤惊呼，怎么会明明突然的转变让她有点受不了，只好看向慕桁，希望能得到一些答案，可是没有，慕桁心里也是充满疑惑。这和预料的不一样啊！
“爹。”鲤儿刚走到院子里就被人打晕了，等到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院子里，然后就看见了爹娘。还有那里的红衣散发女子，和自己万般相像，可又有哪里不对劲。等到仔细看清楚，她才发现那人是谁。
她是单儿，慕单儿。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又怎么会晕倒呢？
而慕桁听到声音，就看向了那个唤自己爹的女孩。不知不觉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在他怀抱里安静睡着的女孩现在终于长大度过了难关，以后可以好好生活着了。
“爹，妹妹她？”
“嗯？”直到慕鲤儿开口，慕桁这才反应过来，慕单儿此时有些不对劲，可……他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助地看着那边还在痛苦的慕单儿。
“哈哈！疑惑吗？不解吗？这就是你们要保护的人，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有人伴随着声音出现在他们面前，可仔细一看，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动物更来的贴切。
“你们人类真是蠢，救个普通的人类都得耗费钱财药物，更何况是救只鲤鲛？真是愚蠢至极！”
愚蠢吗？看着慕鲤儿现在可以活蹦乱跳，他感觉一切都值得，虽然对那个孩子不公。
“没事了。鲤儿。没事的。”赶紧将小女孩抱在自己怀里，仿佛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啊！爹！娘！救我！好疼！”那边慕单儿在喊他。听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痛。可是他知道，这一切是都已经无法挽回的，既定的宿命，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继续哭喊着爹爹娘亲。
“人类，我劝你赶紧放开你怀中的女孩，去救那边那个，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的。”坚定地回答它，慕桁却在心里微微发怵，若真后悔了怎么办？
“当真不悔？”来人不放弃，又询问了一遍。
“不悔。”他便又答了一遍。
“好吧好吧，这场赌约我输了，鲤鲛，你赢了。你的孩子可以活下去了。”
“我就知道我会赢。”有声音回答。慕桁顺着声音看过去，眼前出现的人却让他一惊，那正是当年救他命的鲤鲛。因为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接受了委托，负责照顾她的孩子平安长大度过劫难。
可是，应该消失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呢？赌约？慕桁一脸难以置信，一旁的陈雪妤也自是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们遵守承诺救了我的孩子，我只是当年偷偷注入了一丝灵识在她体内。想有朝一日当面跟你们说声谢谢。谢谢你们。因为你们我的孩子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活下去。！”说完，那人便消散了，只留给他们一脸的疑惑。
“鲤鲛一族有逆天改命之术，若是有人愿意舍弃自己亲儿换取他们中任何一人活命，他们便可无忧无虑一直活下去，反之他们便会承受万年的诅咒。人类，你用自己的亲儿救了她。”
什么？仿佛被雷劈中，慕桁一时间接受不了。亲儿？怎么会？
“你以为你的孩子早死了吗？不，她没有。当年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救下这个孩子，那鲤鲛设计让你相信是她救了你，你的孩子死了。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去用一个陌生孩子的命去救她自己的孩子。你救了她却害了自己的孩子啊！”
那怪物这样对他说，都知道鲤鲛性狡猾，即使是和人类结合有他们一半血统仍然改变不了什么，可偏还就有人信。
呵！讽刺！
“不可能的。不可能。”受到打击的陈雪妤昏了过去，而男子依然满脸写着不信。
“罢了罢了，你自己看吧！”一阵风吹来，男子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好像是从前，他的生活还没有被改变，有妻子，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快乐的生活着，孩子的名字都想了不下百个。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女子来到了他面前。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女子面容姣好，连乞求他们那般可怜的声音都是如此迷人，让人不忍拒绝。
“我该怎么帮你？”男子开口。
“一小会，只要一小会就好了。”声音魅惑道，“看见那边了吗？往前走，不要停，”于是他便一步步向前，就在他快要落空之时。
“小心！”一声召唤将他拉回现实，他清醒过来了，望着眼前这一幕：悬崖。他差点掉落悬崖了，幸好，有人喊住了他。
所以，他看向那人，真诚地向她道谢。“救命之恩日后在下一定舍命报答。”
“你当真愿意舍命报答我？”声音说到，“那么，帮我把这孩子顺利养大。”
孩子？男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他以为定是得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来换。
“可我家中已有妻儿，这样恐怕不太好。
“这样啊！那么若是你的孩子没了，你是不是就会帮我了？“
“什么？”男子大惊。
“没关系，抱着这个孩子回去吧，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妥善安排的。去吧，这一切都是梦，醒来了就好了。记住我的话，好好把这孩子养大。”说完，声音便消失了，男子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轻轻起身看向四周，是他自己的家。
“你醒了。”他抬头，是他的妻子，他最爱的人。“你看，这两孩子多乖啊，不哭不闹的。”
两孩子？他明明记得，只有一个孩子的。“怎么会有两个孩子呢？”他问自己的妻子。一个是那人的，另一个是谁的呢？
“单儿是我们孩子去世后我和你去抱养回来的，至于另一个是你恩人的孩子。那日你回来后怀中抱着这孩子，你说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孩子长大。名字还没起呢。”女子说道。
望着两个孩子，一些脑海中的记忆闪现不定，然后停止。“叫她鲤儿吧！以后和单儿姐妹相称。都是我们的孩子。”
就这样两个孩子在他们身边渐渐长大，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可那年的月圆之夜让一切开始脱离正轨。他亲眼看见那个救命恩人的孩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的叫声沙哑刺耳，屋内所有摆设皆狼狈不堪。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敢靠近。就这样过了许久，当子时的更声响起，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而他在回去后便做了个梦，梦里又见到了那人。那人告诉了他一切，以及他该怎么做。于是，一切都有计划地进行着。
“你该醒了。”魅惑般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慕桁一下就清醒了。连同那些模糊的记忆，一点点的，全都回来了。他们的孩子，就是单儿，是鲤鲛施计让他们以为单儿是抱养的。
“妤儿，我们的孩子就是单儿。”他兴冲冲地跑向已经苏醒过来的陈雪妤身边告诉她这个消息。
知道慕单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陈雪妤当然高兴。可是如今在那里失了心智的是单儿，她该怎么救她呢？
望向那边自己的亲生骨肉，实在是亏欠她太多了，从她出生便是为了慕鲤儿而活。明明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就就忍心同意了什么一命换一命呢？还天真的觉得她不会受伤，蠢！太蠢了自己。
慕单儿痛苦地声音还在继续，周围已经没有什么活物可让她继续厮杀的了，除了他们，可他们慕单儿却是碰不得的。
“我怎么做才能救下我的孩子？”慕桁对着那个怪物说，他相信一定有办法的。即便是真的只有以命换命才能改变这一切，他也是愿意的，因为是他慕桁欠慕单儿的。
“别无他法。诅咒不是那么好解的。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些事来，你若想救她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我可以帮你。”
在听到"别无他法"四个字的时候，慕桁心里便有了决断，命换命，只有他最合适。慕鲤儿是他答应那人要将她养大的，他得守诺；单儿是自己的孩子，已经对她不公了万万不可放弃她。
“我换"。突然的声音让慕桁难以置信，是他的夫人陈雪妤。
“老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让我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陈雪妤就已经奔向了慕单儿那里。她知道怎么以命换命，慕桁欠慕单儿，她又何偿不欠呢？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会给慕单儿更多的爱，可命运弄人，如今这样是最好的了吧！
“人类，我该说你痴还是傻，这究竟值不值？罢了，这么久的恩怨也该了了，以后你们好好生活吧！”留下这么一句话怪物便消失了。
“爹。”慕单儿清醒过来，但是方才的事她记得清楚。这都是她的错，她害了所有人，包括她的娘亲，这满身的罪恶恐怕只有常伴青灯古佛才能有所减免。
“所以。慕单儿出家了？那慕老爷和慕鲤儿呢？一个失去了爱人，善却不得善终，他可曾后悔？一个可曾自责过？他们现在如何？”
“聒噪。”
他们如何当然有人知道。那个男人在某一天进入了相思馆。他说：“听闻有馆名相思，一起一落间相思之苦便解，在下如今只求一良药解这相思苦。”
“声声别梦，最是相思蚀骨难解。相思馆便随之而来，要解相思苦，难。”“再者，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无论后果是什么，只要能让我解脱我都不后悔。”那个男人的眼神里充满坚定，透过它仿佛能将一切都看透。
“我喜欢你的眼睛，用它交换吧！你愿意我便可以满足你。”
“好！”
于是，男人用他的眼睛换了一场不用在相思的梦。梦里，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有深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他们很幸福。最重要的是，这场梦永远不会醒。
“这灯真的刺眼，换了它吧！”
“不换，亮才好呢。这样那些迷茫的人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相思馆也很久没有这么亮堂了。”在这个馆中，那频频发光的是这馆内目前唯一的陈设。
“你！”方听钰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可也不能做什么，只好由着她。
苏景看着刚收拾好的相思馆，这里空荡荡无一物，可总有一天这里会摆满世间物，就像当年的五觉舍。
思悔灯已亮，世人的执念也才刚刚开始。声声别梦，依旧相思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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