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做局

　　练功房内，关小羽正在努力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穿高跟鞋走路的姿态，力求做到自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借此才有机会稍作休息。站久了难免腿酸，加上穿着难以驾驭的高跟鞋，脚痛腰酸腿麻一道袭来，她干脆席地而坐。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按捏着自己受苦的脚丫。

　　“阿羽啊，你赶快回家一趟吧。你爸爸不小心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电话是继母刘红艳打来了，听起来语气有些着急。

　　“我爸摔了一跤？严重吗？摔到哪里了，怎么摔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送医院？”关小羽一听是父亲出了事，精神立刻紧张起来。一连串问题涌入脑海，使得她像连珠炮一般发问。

　　都说现代通讯技术发达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时空和距离，即使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子也可以自由地与自己的家人保持联系。关小羽也会在工作之余打电话回家聊一点外面的世界，报个平安之类。每次电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离开家越久好像能够说的话题就越少了。

　　与自己主动打电话不同的是，她最害怕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每次听到电话响起发现闪烁的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她都会感到莫名的不安。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电话多半是继母打来的。而她打电话的目的不外乎有两个。一是细数各种需要用钱的地方，哭穷的目的不外乎是搜刮关小羽仅存的那一些微薄的积蓄。这也是关小羽在外拼命努力，一毛不拔却也存不了什么钱的原因之一。第二是关小羽最不愿意遇到的，那便是家里人有了什么在灾什么病。多数时候是父亲的身体又出现了状况，或者是那倒霉的哥哥又惹下了什么祸事。

　　“严重是挺严重的。电话里三言两语也没办法说清楚。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快点回来吧。回家来自己看看就全明白了。”继母刘红艳在电话那头催促着，看样子父亲好像伤得不轻。

　　关小羽有些为难。父亲虽然腿脚行动不便，但已经处在逐渐恢复的阶段，刚刚五十岁的人，也不是年迈到了骨骼十分脆弱的年纪。好好的突然摔倒应该不会太严重才对。可偏偏继母闪烁其词，也没有向她描述摔倒的具体情况。而自己的工作尚未稳定，此时离开很可能就失去了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能让我爸接电话吗？我想问一下他的情况。”关小羽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想要确认父亲的情况是否安好。

　　“不行。你爸吃了药已经睡了，接不了电话。哎呀，我说哪有你这样做儿女的。听到自己的爸爸受伤严重了还不赶快回来。还在那边问东问西的，磨蹭什么。”继母刘红艳语气开始有些遮遮掩掩，后来干脆变得焦躁，带这些气急败坏地说：“你再不回来我可不敢保证你能不能见上他最后一面。”继母说完，不等她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最后一面？关小羽呆愣在原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后她迅速起身，拖着有些站不稳的身体奔出了形体房。在外面路过的同事一脸错愕的表情中跌跌撞撞地往总监室的方向跑去。这条走廊显得比以往更加曲折漫长。

　　关小羽使劲拍打着办公室的大门，不等里面传出许可的声音便擅自转动了门把手。总监的办公室里，除了王总监本人和她的秘书小刘，还坐着一个没有见过的人。看样子他们正在谈论工作，被关小羽突如其来的闯入打乱了节奏。

　　“关小羽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谁让你自己就这么闯进来的，你到底有没有把公司的纪律放在眼里？你到底……”小刘助理一边试图将她往外赶，一边怒气冲冲地指责她不礼貌的闯入行为。

　　“王总监，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来请示，对不起，打扰了。”关小羽打断了小刘助理的话，并绕过她的阻拦，朝着王总监深深鞠了一个躬。

　　王总监闻言，强挤出一丝笑意，用自己专业的态度对着面前的客人说：“那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您提出的建议我们一定会好好考虑，期待着我们的再次合作。今天让您看笑话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既然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就不过多打扰了。我们下次再聊。”客人起身告辞。

　　小刘助理微笑着送客人离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关小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小羽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是什么行为？不要以为通过了一些小考验你就一定能留下来，在这里为所欲为。”王总监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

　　“是，我知道我这么做大错特错，不过我真的是有要紧的事。”关小羽急得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说吧，什么事？”王总监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资料。

　　“我想请假回老家。我知道我才刚来，提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我真的需要请假回家。拜托您了。”关小羽用了近乎恳求的语气。

　　“关小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假？那我给你安排的培训怎么办？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来转？”王总监看着她，眼神中也有和小刘助理相似的愠怒和失望，“请假的话，你干脆放弃这份工作吧。这里不适合你。”

　　关小羽当然明白，纵使是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公司也没有理由为一个什么贡献都没有的新人而破例。

　　“对不起，王总监，让您失望了。不过今天这个假我一定要请，所造成的后果我也愿意承担。”关小羽说着又向王总监鞠躬行礼，一是表达自己的歉疚，一是感谢她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关小羽转身欲走时，王总监又开口问道：“你就这样走了？失去这次咸鱼翻身的机会也不后悔？”

　　“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明知道会后悔也必须要去做的。”关小羽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

　　陆修远就等在总监办公室不远的地方，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一些消息，或许是来自小刘助理的抱怨。

　　“发生了什么事情？”陆修远一脸担忧的问。

　　原本还硬撑着假装坚强的关小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圈就忍不住地泛起了红晕：“我爸受伤了，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我必须要马上回家，我好害怕他有事。”

　　陆修远给了她一个踏实的拥抱，说道：“走吧，我送你。”

　　两个人坐在车上，陆修远为紧张过度而有些呆滞的关小羽系上了安全带，她才有了更多的反应。

　　“你送我去高铁站吧，这样反而速度更快。而且现在你还不适合出现在我的家人面前。”关小羽用手紧紧抓住安全带，可以看出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听你的。”陆修远将自己的手覆在她冰冷的手掌上，希望可以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会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到了高铁站，关小羽开门下车，陆修远叫住她将自己身上的纸币放在她手上。“你这么急匆匆的，一定什么都没准备。我身上没带什么现金，这些拿着路上用，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我再转账给你。”

　　关小羽还想推辞，被陆修远坚定地挡了回去：“回去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我一定立刻出现。”

　　关小羽点点头，说道：“我会的。你快回公司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关小羽的身影消失在售票大厅的入口，陆修远才动身返回。

　　这一次回家的路关小羽满心忐忑，又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怎样未知的结局。

　　近乡情更怯，不是因为怕见来人，而是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下车后关小羽拨通了继母刘红艳的电话。父亲自从生病以后，语言功能受到了影响。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不愿跟人沟通，也排斥这些通讯的工具。继母刘红艳在电话里告诉了关小羽一个镇上的地址，电话那头好像不止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地址是哪里？难道不是应该在某个医院吗？”关小羽心里又害怕又疑惑。

　　“你爸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还去什么医院。就是这个地址，快来吧，都等着你呢？”继母刘红艳在电话那头的语气轻松，一点没有照顾病人的沉重。反而隐约透着那么一点喜悦。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上午接到电话到晚上回到家也才刚刚过去了不到10个小时而已。为什么早上还病重的父亲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呢？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寻常，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自己。

　　关小羽按照继母给的地址找了过去，最终到达的竟然是一家装修气派的餐厅。门口巨大的广告板上还写着“承接各种婚宴，寿宴，百日宴”。

　　因为在路上奔波了数个小时，此时已经接近晚上9点，天色已黑，关小羽满心疑惑得不到解答，也不敢贸然踏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是，她正想拨通电话，在门外等候的继母刘红艳已经率先发现了她。亲自在门外迎接，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的待遇。

　　“哎哟，阿羽啊，你可到家了，我都在这里站着半天了。原本打算叫你哥哥去车站接你来着，又怕他走错路，找不到人。你也知道他脑袋没有你那么灵光。”继母刘红艳笑脸盈盈，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子谄媚讨好。老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为什么在这里？我爸人呢？不是说摔的很严重吗？”关小羽保持着自己的警惕。

　　“是摔跤了啊，不过现在好了。来这里自然有长辈们的安排，你爸在里面坐着呢。里面还有其他人，一会儿到了你可别乱说话。要表现得温柔乖顺一些，这样你爸才有面子。”继母说着领着关小羽往里走，“这可是我们这几个镇上最排场的饭店了，附近的有钱人家才来得起的地方。你看看这装修，这场地，一点不比城里面的大酒店差。”继母刘红艳介绍这饭店像在介绍自家的产业，乐得合不拢嘴。

　　这阵仗把关小羽完全搞蒙了。自己是奔着为自己的父亲探病而来，却莫名其妙被带到了一个饭店。虽然刚刚从继母口中得知父亲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关小羽被继母刘红艳领着带进了一个包厢里，推开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父亲关青山，还有自己的大伯关大海。在座的还有不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小学同学赵健。那剩下的一对中老年男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赵健的父母。因为这些年两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如果单单走在路上，关小羽一定不会认出他们是谁。不过，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两家人此刻为什么会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小羽，你来了。这么晚饿坏了吧，快来坐。让服务员把菜单拿来再多加一些招牌菜。”见关小羽从门外走进来，赵健立刻起身招呼。

　　“我不饿，不用管我。”关小羽简单回应，直接走到了父亲关青山的跟前，俯身问道：“爸，你还好吧？你的身体没关系了吗？”

　　“这孩子，你爸能有什么问题。跟我们坐在这里吃饭，好的很。”关小羽的话被坐在对面赵健的父亲接了过去。这位就是上次提到的当了村支书，位卑权重，派头十足的大人物。

　　父亲关青山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反倒是关小羽的关切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有什么想吃的不用客气，都是自己家的生意，尽管吃。说到底，今天我们都是为了你才聚在这里，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你啊。”赵健的母亲接过话说，她已经从印象中那个朴实无华的农村妇女变成了穿金戴银，讲话圆滑的“官太太”。

　　“为了我？”关小羽还不太清楚这话里的内涵。

　　“小羽，你看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你跟赵健都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又这么些时候没有见面，坐下好好叙叙旧。”大伯关大海也发话，一副家长的姿态。

　　桌子旁只有赵健旁边的那个位置还空着，显然是有意为之。继母刘红艳顺势将关小羽推到那个位置坐下。

　　“赵健这小伙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这些同龄人中最有能力，最成功的一个。你们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大伯关大海说着恭维的话。

　　“这话不假，我们赵健就是一直很优秀。不过小羽这孩子也不错，能吃苦。要是进了我们赵家的门，下半辈子就只有享福了。”赵健的妈妈接过话，伸出那戴着一串金手镯的粗壮的手臂为关小羽夹了一块牛肉。赵健也忙学着往关小羽面前的碗里夹菜。

　　“那是，我是能和你们成了亲家，那是我们高攀了哟。”继母刘红艳露出一脸谄媚的精明相。

　　听到这里，关小羽总算明白，这不是什么鸿门宴，而是自己的继母为自己做的一个局。

　　自己在同学聚会上明确拒绝了赵健的追求，但他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搬出了自己的父母。继母和大伯早就盘算着将自己嫁出去好趁机捞一笔彩礼，眼下有赵家这样有实力的家庭上门提亲他们自然是无比乐意的。若是直接挑明要她回来相亲，关小羽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于是他们以父亲为诱饵，料定关小羽关心则乱一定会上钩。先把她骗回来，接下来的事情才能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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