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跑步比赛的起跑点在东侧主席台的正下方，主席台后边墙又高又宽，就算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太阳最晒的时间，主席台那一小片位置都完全不会热，是个舒舒服服观看比赛的好地方。

        齐然下了楼梯，从西边贴着看台的墙根往东边走，张雨轩陪着齐然走了一会儿，就通过看台底下的一个小门，进了用绿色铁网围了老高的标枪比赛场地，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不少运动员了。

        张雨轩眯起眼往西南侧角落一扫，看见他们班主任一身运动装，正十分帅气从容地站在那组织跳远比赛呢。

        张雨轩看着班主任，心里踏实了不少，于是默默宽慰自己说，没事儿，张雨轩，不要紧张不要怕，到时候就使劲一扔，什么也别管，天塌下来有班主任顶着呢。

        齐能感觉到她走过这一路有不少人盯着她看，她很不自在，目不斜视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主席台下。

        主席台下挤了一大堆人，因为这不晒。她到了之后就没站稳过，被挤的挪来动去，索性走到阳光底下，在操场内圈的草地上找了个位置安安静静地站好。她抬起头迎着刺眼的日光，匆匆看了一眼主席台的位置，心想，真好啊，能坐这一片儿凉快舒服地看一天比赛，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她们班每年都坐西边，回回晒得直冒烟，年年只有羡慕的份儿。

        她在那站了半天，枪声一轮一轮地响，加油和起哄声一浪赛过一浪的高，看台上下的人摇旗呐喊，兴致都挺好的。她等了好久还没轮到她们这组，渐渐被太阳晒的有些焦躁，就用手挡在额头上。

        这时，突然有一片阴影出现在了她的头顶，她猛然转身一看，她班刘伟举着把伞，站得笔直，一脸贱笑地看着她说：“怎么样齐姐，我给你送伞来了，够意思不，我帅不帅？”

        齐然放下手，接过那把伞高兴地说：“行啊你，还知道来给我送伞。”

        齐然眼睛下移，看见他另一手上还攥着一把黑色折叠伞，问他：“来找雨轩的？”

        刘伟正到处张望着，答道：“是啊，我同桌呢，她不在这吗？赵琳琳说她和你一起来了。”

        “她去扔标枪了，你去那片儿沙子地找找她。”

        刘伟一阵小跑走了之后，齐然看了一下伞面，两只大大的棕色小熊，是赵琳琳的伞。齐然憨笑，站在三五成群的运动员中间，把伞把儿扛在肩上，有些无聊的看着一组又一组的运动员跑完比赛。

        此刻她不知道的是，紧邻主席台右侧的看台上，有一双熟悉的目光，在一片阴影中穿过人群，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蒋松就是那个上辈子积了德的主儿，连续两年他们班的位置都紧靠主席台把边儿，他坐在看台第一排的位置，视野绝佳，往下一探就是起跑线，而且清清楚楚。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有点壮壮的，头发向后梳得板正的男生，篮球打得非常好，是蒋松的朋友兼球友，叫伍旭。

        伍旭一直就没怎么有心思看比赛，一直到处乱瞟，无意之间扫到不远处站在人堆里白得反光的齐然，赶紧拍了拍蒋松的胳膊，兴奋地说：“蒋松，蒋松，你快看后边拿伞那个女的。”

        蒋松正在那刷手机，被伍旭这么一拍，皱起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微眯的双眼在搜寻到齐然的那一刹那睁大，坐直身子，稍微前倾仔细确认了一下。

        齐然扎着一头马尾，偶尔伞面打斜露在阳光下时，日光照得头发柔亮，发色有些发棕，周围的碎发扫过明亮的眼眸在操场上随风飘动，有一股子随性的气质。

        她腰背笔直，背后别着号码布，正站在那茫然四顾。

        伍旭看见他呆愣的表情，以为他没找到人，就又指了一下，着急地说：“没看见？就在那呢，你看，那个大白腿，一身白运动服那个，你看她那个身材。”

        伍旭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轻浮，蒋松横了他一眼，收回上半身，目光一直跟在齐然身上。

        “她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呢？”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蒋松横了他一眼冷道。

        “我跟你说我特别喜欢开运动会，平时捂得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着，这一到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咱们学校好看小姑娘确实不少。”伍旭笑容很放肆，问蒋松：“你说是不是？”

        蒋松盯着下边没理他。

        “诶，你看，那边还有两个，腿也挺长的，”伍旭用胳膊肘搥了他一下，“你看见了吗？你快看啊！一会儿人走了”

        蒋松不耐烦地说：“你消停会儿别捣乱。”

        伍旭以为他在认真看比赛，嫌弃道：“切，你这人呐，纯粹是有病，你是不是个男的啊你，你不会喜欢男的吧你。”

        “滚蛋！”蒋松轻声骂了一句。

        伍旭觉得没趣儿，把身上校服外套脱下来丢在座位上，拿着一盒烟和打火机对他说：“反正啊，你要是喜欢男的，你可别爱上我，你这人太没劲。”

        蒋松斜眸瞪着他，黝黑的瞳孔里飘出阵阵杀气。

        伍旭烟瘾上来了，抬了下手，示意道：“得，我去小门口抽根烟，顺便看看美女，您自己搁这看比赛吧。”

        蒋松看着伍旭下了台阶，收回目光再看向齐然的时候，齐然身旁突然多了个男生，正和她撑着一把伞有说有笑地在那聊天。

        齐然看见张文凯时，张文凯同时也看到她了。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眼前一亮，齐然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张文凯却笑着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齐然看着张文凯的笑，多日未见，这张脸重新清晰起来，心里头又乱了。

        张文凯走到身边时，齐然见他被阳光刺的直眨眼，就把伞举高给他遮了一半，齐然头顶刚到张文凯肩膀，见她举的累，张文凯直接一把接过伞柄，两只手短暂地碰撞，齐然碰到了那双骨干修长的双手，手上一颤，赶紧放开了伞。

        “好久不见了，你也有项目啊？”齐然眼睛发亮。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有个400米，你也是来参加这个的吧？”

        “是啊，诶，对了，这一段时间过的怎么样，适应学校生活了嘛？”

        齐然是想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再没碰到过，但是说的太直白好像会让他一眼看穿自己，其实一直在关注他的行踪。

        “我这几天有事，没在学校。”赵文凯向她做出了解释。

        “哦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啊没事，没事。”齐然连忙摆手。

        她又找话题和赵文凯聊了一小会儿，就有老师招呼高三组男子400米短跑的运动员上场准备了。

        赵文凯从站到起跑点，大长腿在塑胶跑道潇洒跨出，到跑回撞线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齐然觉得他都要帅死了，全程吊起心脏，捂着嘴看完。

        赵文凯叉着腰站在主席台墙根下缓气儿，齐然想过去扶他一下，刚抬脚就看见一个女同学在给他递水，他笑着接了，那个女同学有些娇羞又扭捏地站在旁边等他，齐然脚下一顿。赵文凯仰头倒了一口，没碰瓶口，走过来递给齐然，拍了下她的肩膀算是打气，就搭着那个女同学的肩膀大步回去了。

        齐然脸上难掩失落，十几分钟之后，她上场跑完，发挥的并不好。撑着膝盖捡起赵文凯给她的那瓶水，犹豫了一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就回班级去了。

        蒋松站着，手下意识握紧面前的栏杆，一路眺望齐然走回西面看台上坐好，他低头，敛回视线。

        齐然刚坐下，张雨轩就扶着后腰，被刘伟给搀回来了。

        齐然紧张又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张雨轩气愤地回答：“扔标枪闪到腰了。”

        “妈呀，那你一会儿就别再上场了，”齐然抬头看向皱着眉头的刘伟，“刘伟，你去帮她和班长说一下吧，她一会儿还有一个跳远和1500米，叫班长换个人。”

        “行，我去说，”刘伟思索，“那换谁啊，咱班总共就9个女的，项目都分的差不多了。”

        齐然垂眸思考片刻，看了一眼正满脑门子是汗，依旧攥着一把号码布，站那组织同学的刘辉，无奈道：“算了，都给我吧，我替她去。”

        “你也太牛逼了吧齐姐，不行咱们就弃权吧。”刘伟感叹道。

        齐然笑着摇头，说：“没事，一会儿我看看赵琳琳的状态，不行我俩分一下。”

        她们等了一会儿，赵琳琳扔完铅球回来了，整个人不虚不喘，面不改色，齐然问她扔的怎么样，她笑着说：“不怎么样，就扔出去一米多，就跟直接撂在地上没什么差别，果然没练过是真的扔不动。”

        齐然把张雨轩腰闪了的情况和她说了一下，赵琳琳想了想，几个人一合计，觉得也不想给刘辉找麻烦了，同时赵琳琳也是心疼齐然，就说自己可以跑个1500米。

        张雨轩觉得很抱歉，两个人觉得无所谓，就暂时这么定了。

        赛程进展越来越快，12点多齐然和赵琳琳的两个接力就都比完了。

        因为是接力，跑道两侧围了很多人，兴致都特别高，齐然跑的也很顺畅，400米接力她们班还拿了个年组第三。听到排名她和赵琳琳在终点线上抱在一起都很兴奋。

        两个人回到看台，齐然把他爸准备的便当拿出来给其他人分了。班级里带饭的同学不多，大多数都直接买个面包坐在那啃，对付一下，赵琳琳也是这样。但是每年齐然都会带着一盒十分精致丰富的便当来，味道也是没得说，几个人吃得特别欢。

        伍旭手里的鸡腿啃得正香，蒋松的另一个朋友兼球友白宏宇从后面给他俩递了两瓶罐装饮料，两人同时看了眼一把接过。

        白宏宇探过头到蒋松脸侧，看看他，又看看远处，拍了下后背问他：“我说哥们，你这从刚才开始就直勾勾的看什么呢？”

        蒋松起开拉环喝了一口，淡淡反驳道：“没看什么啊。”

        白宏宇说：“你是不是这一上午都没事儿干，呆傻了你，放心啊，下午咱们就来活儿了。”

        蒋松这两天只需要参加篮球比赛，没有其他项目。

        因为文科班男生少，所以篮球只有理科班参加比赛，全校总共十六个理科班，不按年级随机抽签，蒋松他们班小组赛分到了下午，对上的是高一三班。

        他们班这几个男生一点都不在乎抽到哪个班，因为抽谁都一样，蒋松所在班级是去年校篮球赛冠军，觉得对上谁都没什么压力。

        蒋松笑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即食饭团递给了两人，然后自己手肘杵在膝盖上，依旧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对面，易拉罐的罐身被他不自觉地用力捏得两侧凹陷。

        蒋松其实视力特别好，好几百米外信号塔上站只鹰，他都能看得到。

        伍旭只当他可能是有点紧张，没管他，扯开饭团包装就开始吃。

        齐然刚消停地吃完午饭，刘辉就叫她去取跳高的号码布准备去比赛了。

        齐然起来随手抽了两张纸巾走过去递给满脑门儿是汗的刘辉说：“班长，你可悠着点吧，可别昏过去，咱班谁能抬得动你？”

        刘辉接过纸巾笑着胡乱擦了两下，齐然从他手里抽过自己的号码布，心里负担瞬间轻了一大半，可算要熬到头了

        操场中间的草地上软垫和横杆都已经架好，齐然昂首挺胸地走到现场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有好几个无论是从穿着还是体态上来看，都十分专业且有气势的男生女生，已经在边上热身了。

        这应该是校队的吧看着就很有实力的样子，齐然心想。

        蒋松给的饭团里面夹心是奥尔良烤鸡腿肉，伍旭几口就吞下去了，觉得太好吃又问蒋松要，蒋松索性把背包都递给他了，伍旭翻了翻，发现这小子就带了瓶可乐还没开封，里头还剩三个饭团。他刚要询问蒋松要吃几个，只见他突然站起来要走，伍旭有点懵，刚要张嘴问他要干什么去，就听蒋松留了句：“旭子，你全吃了吧。”

        然后就是一个快速消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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