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齐然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深呼吸，然后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声，她又敲了敲，里面还是没动静，于是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门刚一推开，她就看见一个头发有点儿短短的男生，正支着两条长腿，背靠在班主任的座位上，双手横握着手机，好像在打游戏，给她吓了一跳。那男生看见她进来倏地抬眸看向她，脸上表情未动。
墙上钟表的指针咔哒咔哒地走，她站在原地，被这双黑黝黝的眼睛看得莫名有些紧张，愣了几秒才缓慢又客气地开口道：“啊那个，同学，请问你也是来找张老师的吗？你是哪班的啊？”
那男生没回他，眼神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齐然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回答，对面安静得吓人，她还站在门口，场面变得更尴尬了。
“啊那个”
齐然刚想再开口打破这个凝结的气氛，那个男生出声打断了她。
“你是齐然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齐然显得有些惊讶。
“我爸让你在这等会儿他，他去复印室打印试卷了。”
“你爸？”齐然疑惑道。
“张成华。”
“啊？！张成华是你爸！”
那男生轻嗯了一声，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她刚才分贝太高，有点震耳朵。
齐然一下来了精神，一脸知道了什么惊天大事的表情，快步挪到近处，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男生。
她们班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班主任有个孩子也在这所高中上学，但一直好像没什么人见过，跟没什么人谈论。
当然了，班主任那么凶，也没人在意这件事。
“你看什么？”那男生脸上十分不自在。
“嘶别说，你和班主任长得是挺像的，同学你是高几的，是体育特长生吗？”
“高二的，不是体育生。”
“哦，我看你，瞅着气质挺像个体育生的，平时爱打篮球什么的吧？”她目光还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游走，好像在观赏什么稀有动物。
那男生又是很高冷的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弟弟。”齐然语气像在逗十岁小孩一样。
“蒋松。”
“为什么姓蒋。”
“跟我妈姓。”
齐然了然地点点头，说了句：“挺好挺好。”齐然看着他一脸坏笑，蒋松觉得没意思，没理她，继续玩手打游戏。
他们俩刚聊完没一会儿，班主任就风尘仆仆地进来了，手里头握着一沓试卷，比上次交给齐然的厚了两倍。
齐然见状，赶忙上前去接过了卷子。
张成华喘息声有点重，越过蒋松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眼睛来回地从蒋松和齐然脸上梭巡，缓了几下笑着对齐然说：“你来半天了吧。”
“没有，没有，才到。”
班主任坐在那伸手给她拽了把椅子，让她到他旁边坐下，齐然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把做好的和新拿的卷子一起板正地搁在桌子上，这期间蒋松一直在认真地打游戏，头都没抬一下。
班主任一边翻看检查她这一周做题情况，一边问：“你们俩打过招呼了？”
“啊？谁？我和他吗？”齐然一脸迷惑地指向蒋松。蒋松听到这抬头看了对面一眼，低下头，把身子侧到一边，没理两个人。
“是，打过招呼了吧？”
“哦，打过了。”
“他怎么样，还挺有礼貌的吧。”
“挺好的啊，挺有礼貌的。”
齐然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问她这个，可能只是怕她尴尬，随口一问罢了。
“那就好，你俩第一次见，怕你尴尬，这孩子有点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但也没什么毛病，是个好孩子。”
齐然附和地干笑了两声，把目光转向蒋松那边，发现他似乎是把她们屏蔽了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张成华翻了好半天，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凑得越来越近，齐然看着办主任的表情变化，逐渐收敛了笑意，心里没着落，觉得事情不妙。
“你这情况有点严重啊。”班主任叹了口气，把试卷搁回了桌子上。
齐然眼神飘忽，心里惴惴不安，揣摩消化着“严重”两个字。
“你基础太差了，你这属于没开窍啊，从头开始学，从头开始背公式，可能都是必要的。”
齐然惊恐地看向班主任，慌乱地说：“这么严重！老师，我没有这个时间了，我平时还要做别的，分给数学的时间已经很多了，我怕把其它学科落下，最后啥都不剩了。”
张成华示意她不要这么紧张，“这次只是想测测你的底，没想到你落下这么多。”
张成华也陷入了苦恼，齐然看着班主任为难的侧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按理说班主任根本没有这个义务牺牲休息时间专门给她弄数学，自己还表现这么差，十分打击斗志，她当时就退缩了，很想跟班主任说，要不然就算了，她自己弄，留不下来就算了，听天由命。
但始终没敢开这个口。
半晌过后，班主任终于思考完毕，对她说：“没事，你也不用害怕，那今天就给你讲一下你做完的这些，我新打出来这些就先不给你了。”他把那沓新试卷抽回来，搁到了自己这边。“我今天先给你挑着讲一点吧，这卷子给我拿回家，我回去看看怎么快速的拯救你这个情况，毕竟先应付考试，别被分出去才是关键。”
齐然点点头，心里很是感动，但更多的是失望和委屈，眼睛里又有泪光了。
班主任见状，以为说得太严重，给她吓着了，赶紧招呼对面打游戏打得火热的蒋松，说：“诶，蒋松，给她递张纸巾过来。”
蒋松闻言转过身来，正看见齐然低着头，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坠落，砸到衣服上润湿了一小片。他面上闪过一丝异样，抬手把桌子上的纸抽递了过去。
齐然没抬头，接过来抽出两张纸又按在了眼睛上，没哭出声。
班主任照顾她的情绪，没再谈论别的，直接给她讲题。
她拿下被揉成一团的纸巾，眼睛通红，衣襟起起伏伏，双唇轻抿在一起，面上肌肉未动，依旧努力在保持镇定。
蒋松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神，发现自己游戏角色被杀了，站在泉水要等二十几秒才能复活。于是又转过头去盯了一会儿正热火朝天地讲题的两个人，二十秒之后，角色复活，他又拎着那把大刀冲出了泉水。
足足三个小时过后，天都黑透了，班主任才觉得可以结束了。
她满脑门子是汗，心情非常差，觉得这三个小时的酷刑让她明白，自己真的差了好多。
她有些沉默地收拾好东西，想要跟班主任道别，自己要去坐公交车，却被班主任制止了。
“上次不是说了吗，我送你回家，都跟你爸说好了。”
齐然想拒绝，但是班主任执意要送她，说学校现在附近都没什么人，不安全。
她也拗不过，就妥协了，三人到停车场，两个孩子都坐在了后面。
开车回家的这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重，班主任有讲了三个小时题目的疲惫，齐然除此之外还有内心的打击，只有蒋松是轻松的。
他和齐然一边一个，一路观赏着路边的街景。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蒋松想起齐然下午的状态，不自觉转过去看了她一眼。只见齐然直直地栽在车窗和靠椅的连接处，白皙的颈侧和右脸连成一片，看上去没精打采的，跟在办公室刚推开门时生龙活虎的气势截然不同，像只打了蔫儿的公鸡。蒋松暗笑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张成华在后视镜观察着两个孩子的状态，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十分钟之后齐然到家了，她有些低落地和班主任道了谢，班主任在她下车前转过头来宽慰她说：“你回家整理一下我今天讲的题，然后这周末就好好休息，不用再学习了，放松放松，别上火啊。”
齐然忍着泪点头，再次道别，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蒋松这才通过单面可视的玻璃转头望向齐然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没多想什么，就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倔。这时候他爸开口，“那我们回家吧。”
他嗯了一声，张成华的车从小区门口缓缓而去。
齐然有无数次大约在这个时间段回家，她们小区容积率很低，绿化做得好又很大，晚上总有好几个绕着小区里面迂回曲折的小路夜跑的人，她沿着路边慢慢悠悠地往回走，晚风吹得她又清醒了几分，情绪也得到了舒缓，这才想起来一件事不对。
她猛得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天黑洞洞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影影绰绰，她打了个激灵，赶紧向家里跑去。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齐然看见家里门没关，他爸听见她回来了，手里拿着遥控器，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到门口，说：“闺女回来了，怎么样，累吗？”
她一脸惶然，喘着粗气在门口边换鞋边说：“还行吧。”
“快摘下书包，去洗手，爸给你热菜去。”
父女俩站在门口一里一外开始交谈，“爸你告诉过我班主任咱家住哪了吗？”
这一路上她一言未发，班主任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在哪？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啊？
“啊说过，怎么了。”
齐然这才放心地哦了一声，边往里走边说：“没事，随便问问，今天我都没告诉班主任咱家住哪，他也没问，直直地就开过来了，也没用导航，好像还挺熟悉路的，我还纳闷他突然对我这么上心，是不是变态在跟踪我。还有你怎么和我们班主任这么熟了？我记得，我之前家长会都是我姑姑去开的，你不就上学期期末去过一次吗，他怎么就找上你了，之前姑姑平时也没和我说什么啊。”
齐明磊想了想，回答道：“这不是你高三了，比较关键，有什么事直接和监护人联系。”
齐然听了她爸的解释停顿了片刻，脸色突然变得消沉，低声说“爸我有点坚持不住了。”
齐明磊闻言赶紧凑过来询问：“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难事儿跟爸说。”
齐然走到沙发边上，一下子栽倒下去，目光疲惫，说：“我想好好睡一觉，熬不动了。”
齐明磊也跟了过来坐在她旁边说：“哎呦，没事的，你尽力就好，爸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爸现在努力赚钱，以后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咱能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别把身体造坏了，不值当。”
齐然笑了，听她爸说这些话心里还是挺踏实有安全感的，但是她想靠自己拼一下，考上一所好大学并选到一个有前途的专业，把人生方向完全放在自己手中抉择，她想向这两年来如此拼命的自己证明她有这个实力。
“闺女，这个十月一你们放假吗？”
齐然看向他爸，说：“放啊，一般是开两天运动会，然后放三天。”
“行，那就那三天你出去玩一下吧，别学抑郁了，爸给你拿钱，你找你那个小朋友赵琳琳一起去。”
“不用人家还学习呢。”
“那就邀请她到家里，你们俩一起学。”
齐然摇头，赵琳琳第一次来她家做客，她爸没打招呼就擅自留家里给俩孩子做饭，赵琳琳全程脸通红，头都不敢抬，吃完饭就匆匆离开了，之后说什么都不再来了。齐然觉得她脸皮儿太薄了。
父女俩又就这件事唠了一会，也没确定下来。齐明磊着急让齐然吃饭，就赶紧去给齐然热菜。
他站在厨房里面盯着微波炉和燃气灶，心里头十分心疼孩子，觉得现在小孩儿压力确实比他们那个年代大多了，他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事儿这么多作业要做。他高中没怎么好好学习，念完没考上大学，稀里糊涂地就去当地一家小公司工作了，没想到当年认识了齐然她妈，一个大他五岁的公司同事，他19岁那年两人突然有了齐然，他被这个小生命的降临带来的喜悦与危机感同时冲击着，从而推着他开始拼命工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现在，齐然俨然已经是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他倒是不求齐然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也从来不拿她和别的孩子做比较，只希望她这一生都能轻松快乐点。
齐然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发闷，又带上耳机开始单曲循环音乐。
高三太苦了…
晚上吃完饭，齐然直接就睡了，周日也没学习，在家躺了一天，她因为开学这两周做数学熬夜熬得有点狠，这次狠狠补了一觉，周一去上学的时候，心情很好精神头特别足。
齐然一大早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室，青春自信洋溢在她脸上。
她进了门看到眼前的画面突然站定环视前方，发现同学们手里都攥着语文课本，嘴里小声儿嘟囔着，她有些疑惑，走到座位上发现赵琳琳也在看语文课本。
齐然皱着眉满脸问号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赵琳琳，问到：“诶，你们背什么呢？”
赵琳琳推了一下眼镜，看着她说：“上周留的两篇文言文啊，第一节课语文，要抽查。”
齐然全身僵直，瞪大眼睛呆愣两秒，一声仿佛能震破学校大门的吼叫声从一班传出，：“啊！！！！！！！老天爷！我忘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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