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亲人（3）
程烨盯着窗外犹如莫奈笔下的油画般的天空着了迷，自从侦办这个案子以来，他总是在奔波，上一次有闲心欣赏夕阳，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这种重压下依然有心情欣赏夕阳，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矛盾呢。
石磊推门进来，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要“破土而出”：“程队，李哥好像查到了一些线索。”
会议室里，大家再次围坐一圈，这次是一个短小精悍的组员在做汇报：“昨天市立医院又收治了一名男性患者，根据他的医疗记录，1月26日当晚他出了车祸，脾脏破裂，在第一市立医院进行了手术，术中使用了血库中的人造ab型血浆。经查，该批次人造血浆的原始材料的提供者是任柔。会议室一下子骚动起来：
“任柔，是那个感染者任柔？”
“任柔是什么时候捐献了自己的原始血液的？”
“所以这批血浆里检验出‘忘川’了吗？”
其中一个警员一脸疑惑地问道：“人造血浆怎么还有个‘原始样本’呢？”
底下的石磊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道：“为了解决医用供血不足的问题，现在大部分公立医院基本都在使用人造血浆。人造血浆的制造原理，就是抽取不同血型的人类的血液作为样本，大量复制，不过有上限，一般300毫升的血液可以复制约十升人造血浆。”
大家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台上的警员伸手滑动自己的个人终端，会议室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造血中心的生产记录：
“根据造血中心的记录，任柔于1月25日捐献了自己的血液300毫升，造血中心当天便使用她的血液制造了10升人造血浆，并全部送往第一市立医院。”
“那还有别的人使用过这批血浆吗？”底下有人问道。
“根据记录，当天还有一位名叫程建民的74岁男性在手术中使用了同一批次的人造血浆，我们正在联系这位患者的家属，询问他目前的情况……”
程烨的心底冰凉一片：原来爷爷是这样感染上“忘川”的。他的感觉很复杂，任柔去献血是为了救人，结果却害了别人。
“忘川”的制造者“卡吕普索”呢？他研制出“忘川”，也许也是出于好意，想拯救那些被痛苦记忆困扰的人吧，然而他也亲手把这些人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程烨心烦意乱，抓住“卡吕普索”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吗？
他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众人已经结束了讨论，都在静静地等他发言。
还是坐在旁边的石磊，叫了程烨一声“程队”，程烨才猛然回到现实，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开口道：“这样看来，“忘川”也可以通过血液传播，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马上联系造血中心和各大医院，摸排是否还有‘忘川’的感染者”捐献了自己的血液，及时处理。石磊，你马上列出银壑市所有医院名单，大家两人一组，务必通知到位。”
众人很快散开，各自做自己的工作去了。程烨也穿上外套，石磊问道：“程队，你要出去？”
“对，”程烨拉开门，“我去联系血液感染的另一位患者，程建民。”
门骤然关上，石磊在门后一脸茫然：“程队是怎么知道程建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的？”
程烨慢慢地把车停在浪花小区附近的一条街道，老城区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十多年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街、那景、那人。走在其中，处处是回忆。
程烨下了车，顺着这条自己曾经走了无数次的街道走到了浪花小区的门口，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小区的大门，而是门口那棵四季常青的老榕树。
这棵老榕树从程烨有记忆时，就一直挺立在小区门口。它也是程烨以及小区里其他孩子们的天堂。
程烨小时候很爱爬到树上待着，因为在上边的视野无线开阔，可以远远地看到街口，他也就能第一时间看见经常加班不能按时回家的父母。
郁郁葱葱的枝叶像一把天然的保护伞，给小小的他撑起一个安全的世界。有时候，他等得太久了，甚至会睡过去，最终被大人从树上抱下来。
久而久之，小程烨就喜欢上了在树上待着，尤其是伤心或孤单的时候。
而那时刚退休的爷爷并不会急着把自己叫下来，只是搬张藤椅，在树下静静地看书喝茶，这种无声的陪伴，却能给孤独的小程烨极大的安慰。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曾经内向害羞的孩子长成了八面玲珑的大人，在树下静静地坐着的老人，却不复当初的矍铄风姿。
时光带来了一些东西，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程烨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分明看见，大榕树下，爷爷正坐在那把陈旧的老藤椅上，晒着太阳，旁边坐着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
程烨加快了脚步，那老人还是先一步发现了他：“这不是小烨子吗？快过来让你高爷爷看看。”
一旁闭目养神的程老爷子闻言一下子直起了身：“小烨子？在哪呢？”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程烨，随即挪开，继续向四周搜寻。
程烨鼻子一酸，随即拼命忍住了，一旁地高老爷子看到，叹了一口气，把程烨拉过来：“老程，小烨子不就在这儿嘛！你老了，眼睛不行了，连自己的孙子都认不出来了！”
“胡说！”程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反驳道，“我眼睛没问题！这不是我孙子。我孙子在树上呢！你小声一点，不要吓到我们家小叶子，不然他更不肯下来了。”
程烨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差点因为这句话再次决堤。
即使爷爷已经认不出长大的自己，他却还记得，要在树下守护自己那个胆小敏感的小孙子。
一旁地高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悄声对程烨说：“小烨子，你过来干什么呀？”
程烨同样小声地回答：“我就是来看看爷爷怎么样了。高爷爷您怎么过来了？”
“好孩子，”高老爷子先夸奖了他一句，“我听你高叔叔说了你爷爷感染的事，就过来看看。”
看着垂头丧气地程烨，高老爷子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小烨子，就我跟你爷爷搭档这几十年的经验看，他现在暂时还没什么事儿。所以你得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程烨点点头，神色却依然沮丧。高老爷见状，有心开解他一下：“当初我跟你爷爷一块儿当警察的时候，什么棘手的案子没遇见过，什么复杂的情况没经历过呢？你只要记得，警察，是法律的维护者。我们的任务，就是把罪犯绳之以法。只有先做好这一条，才有资格去考虑些其他事情，你明白么！”
高老爷子越说着，神色也越加严肃，程烨也不自觉地受到了感染，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是的，不管“卡吕普索”是出于什么动机，抓住了他会对事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都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事情，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将他绳之以法。
高老爷子满意地看着他逐渐坚毅起来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对他挥挥手：“你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我再陪你爷爷坐会儿。”
说完，把手往后一背，慢慢地踱回程老爷子旁边坐下。
程烨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旋即转过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同一时间，邵杰正趴在大会议室的地板上四处搜寻着，然而一无所获。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活动了一下四肢一边困惑地想，到底掉在哪儿了？
突然，他支起耳朵，背后，高跟鞋敲击地板时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邵杰一时间有点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躲起来还是就这样推门出去，最后他决定还是不要随便躲藏了，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顺便精心地捋了捋头发，准备摆好一个潇洒的姿势迎接来人。
姜珺推开大会议室的门，随即一惊：“邵杰，你在这儿干什么？”
“姜教授好，”相对于她的惊慌，邵杰就镇定得多，“我的工作证找不到了，想着也许是掉在这里了，所以来找找。”
“哦”，姜珺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我来看看流感疫苗接种的情况。”
“他们刚才都走了。姜教授，您是不是没赶上？”
“唔，我最近有点感冒，不能接种。”姜珺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整个会议室，邵杰总觉得她好像是在找什么。
不过他没有细想，只想赶紧从这里脱身，好巧不巧，他的个人终端就在此时响了起来，邵杰对姜珺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接了起来。
“邵杰同学，刚才有人捡到了你的工作证，放在总务处了，你赶快去领吧。”
“那可太好了，”邵杰松了一口气，“是哪位好心人捡到的？我得去谢谢他。”
“哦，那你可谢不了了，是咱学校的智能清扫机器人打扫停车场的时候给你收起来的，你要不请人家多吃几块电池？”
“哦，那行吧，你告诉我机器人的编号，我等看见了给它鞠一躬。”
“行了，你少在这儿开玩笑，快去领你的工作证吧。”
邵杰结束通话，转过身，发现姜珺已经离开了。
“真奇怪”他喃喃地说，“我的工作证怎么会在地下停车场呢？我今天又没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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