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伊甸园（4）

进了家门，颜昊不情不愿地让姐姐和程烨进了自己的房间，颜夜好久没进来了，忍不住四处打量，一眼看到了颜昊书桌上那个自己送的机械键盘。

        她不禁心中一喜，颜昊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

        程烨倒是见怪不怪，从警多年，高中生的卧室他没见几十个，十几个是有了。颜昊的卧室也和自己过去见过的高中生们的卧室大同小异，只是意外的干净整齐，东西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

        搞不好是个强迫症，程烨摸摸鼻子，得注意一点。

        颜昊熟练地登入“伊甸园”，很快调出了小秋的帖子，“喏，就是这个，你们看吧。”

        说完，他主动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程烨和颜夜对视了一眼，程烨做了个“请”的手势，颜夜点点头，坐了上去去，程烨则自己从客厅里搬了把椅子放在了颜夜旁边。两人一起浏览起小秋的帖子。

        小秋的家境不错，父母都是经商的，经常外出不在家，所以总会留给她丰裕的零花钱。

        她长相文弱，又性格内向，没有什么朋友。这些都让她成为一些“不良学生”的目标。

        在经过一次勒索不成后，这群不良学生开始联合其他学生故意霸凌、欺负小秋，包括在全班孤立她，弄坏她的作业，藏起她的课本。

        小秋非常地无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告诉父母，父母也为了这件事专程联系了班主任。

        可班主任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只是私下里警告了几个带头欺负小秋的学生，此后再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而那几个欺负小秋的学生，也没有就此停手，只是手段更加隐秘了而已。

        曾经以为值得依靠的师长并没有尽到保护自己的责任，这让小秋更加绝望，她不敢再告诉父母自己依然在受到霸凌，否则父母除了更伤心和困扰还能怎么办呢？

        无力改变的环境给她的精神状态带来了极大地伤害。小秋在帖子里写到：“爸爸妈妈最终还是察觉到了一切，他们抱着我痛哭，并且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这让我更自责了。”

        “每个夜晚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大家要讨厌我’‘要是再勇敢一点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我始终得不到答案。”

        “爸爸妈妈说要给我办转学，可是已经太晚了，我觉得就算换了环境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我忘记自己不想记得的事情？我不想忘记所有事，这个学校还有值得我铭记的人。”

        颜夜和程烨面面相觑，尤其是颜夜，她除了心疼小秋的遭遇，更是担心，已经读过这篇帖子的颜昊该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回过头，果不其然，颜昊低着头，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好像在用力控制自己。

        颜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覆上弟弟的手，她的手不是很多大，手心里传来阵阵的温暖，似乎能把人的心融化。

        颜昊的嘴唇颤抖起来，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可他还是极力憋着，只是伸出手猛地抹一把脸。颜夜心疼极了。程烨却在此时走到他俩旁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颜昊，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我想小秋失忆的原因就在这其中。我想请你继续帮助我们，黑进另一个受害者的账号看看她的帖子，可以吗？”

        颜夜正想制止：“等一下，小昊他还……”，就听到一旁的颜昊沙哑的说：“可以，是刚才你说的那个叫‘任柔’的人吗？”

        颜夜不可思议地看向弟弟，“小昊，你可以拒绝的，你还是个孩子。”

        “姐姐，”颜昊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想帮助小秋，只要能让小秋好起来，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颜夜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颜昊的目光太过于坚定，她竟说不出阻止他的话，只能转过头愤愤地瞪了程烨一眼。

        程烨淡定地装作没有看见，向颜昊做了个“请”的手势。但他心里其实是发虚的，毕竟颜夜一向都是冷静甚至冷淡的，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搞不好会比一般人要可怕，不知道她记不记仇，万一……

        在他陷入各种胡思乱想的期间，颜昊已经运指如飞，调出了任柔的帖子。

        三人再次凑到屏幕前一起阅读任柔的帖子，果然像程烨推断的那样，在去年11月时，任柔就遭受过丈夫的家庭暴力，住院，出院后返回父母家，不久从父母家搬出躲去了好朋友王丽莉那里。

        在一次上网搜寻“心理干预”时，任柔偶然点进了“伊甸园”的链接里，她发现这个app就像一个虚拟世界里的吐槽房，不用实名注册就可以登录。

        而论坛的管理者“卡吕普索”是个温柔又耐心的人，通过和对方的交谈，任柔终于可以把自己压抑在心里无法对别人开口的话统统表达出来。

        她当然为丈夫对自己拳脚相加的事情愤怒，但更痛恨不敢将事情宣之于口的软弱的自己，她常常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去，要是这件事没有发生该多好，自己的人生就不会被毁掉了。

        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女孩一样，任柔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长大，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自然也没有什么主见。

        她大学读的是父母选的学校和专业，大学毕业后成为幼儿园老师，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并和一个同为本地事业单位职员的相亲对象余京辉结了婚。

        刚开始二人相敬如宾，但丈夫喜欢在外应酬，尤其爱喝酒，经常半夜醉熏熏地回家。任柔也劝过，他嘴上答应，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余京辉终于为他的肆意妄为付出了代价，他酒驾被抓，被吊销了驾照。更要命的是这次酒驾正好发生在他值班期间。为此余经煌收到了严重警告处分，近在咫尺的升职也泡汤了。

        任柔满以为经过此事余经璜应该会痛改前非，可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余京辉没有因此悔改，反而更加频繁地沉溺于酒精，终于在某次酒后和任柔的争吵中动手打了任柔。

        任柔从未想过人前言笑晏晏的丈夫竟然有如此暴力的一面，她躲回了娘家，不久丈夫就在婆婆的陪同下上门道歉并保证是喝醉了不够清醒，以后绝不再犯。

        任柔的父母觉得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就希望两人能重归于好。但这件事已经给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任柔留下了极大地阴影，她已经无法面对丈夫，想要离婚。

        可身边的人并不支持她的决定，孤立无援地任柔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常常回溯过去，不停地假设，要是那天丈夫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出去应酬，要是自己当时不让他开车，要是自己亲自去接他……是不是眼前这可怕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要是”“如果”，只有冷冰冰地事实。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

        要妥协，和余京辉和好，原谅他吗？可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要坚定地离婚吗？可是自己的社交圈子很窄，传出去，大家都会议论纷纷，自己怎么立足呢？会不会有人带着有色眼光看待自己呢？

        就在任柔摇摆不定的时候，“卡吕普索”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假如能有一个机会让你忘掉这段痛苦的记忆，你愿意接受吗？”

        这个问题对于任柔来说，简直就像黑暗中的微光，她半信半疑，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吗？

        【卡吕普索】：人类的大脑就像一个稳定的生态系统，而这些坏的记忆就像入侵物种一样，给这个生态系统造成破坏。难道我们不该把它消除吗？

        【卡吕普索】：在《圣经》里，伊甸园是人间的乐园，在这个地方，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罪恶，人类在其中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创建“伊甸园”，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倾诉的乐土。可是有些伤害，不是靠说出来就可以消除的。所以我研制出了一种药，可以定向清除给人类造成痛苦的记忆。

        【卡吕普索】：在希腊神话里，冥府中有一条河叫“lethe”，即遗忘之河，我们中文也叫它“忘川”，饮下此河中的水，便可遗忘人世中的事。所以我给这个药也取名为“忘川”。注射“忘川”，忘掉让你痛苦的事，你自然就到达了“伊甸园”，不是吗？

        【卡吕普索】：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要是下定了决心，就到“伊甸园”找我。

        【卡吕普索】：但是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再亲近的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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