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将歇（3）
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石磊推开了门，并且带起了一阵风，而程烨办公桌的那摞文件，也终于维持不住自身的重量，轰然倒塌。
霎时间，办公室里，纸片四散纷飞，美不胜收。
不过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可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石磊愣了半秒，退后两步，猛地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的！”
程烨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懒得说什么，干脆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石磊倒是挺有眼力见，马上蹲下来和他一起收拾。
程烨拾起一张纸，发现它触感不同，比一般a4纸要薄一些，他把纸翻过来，原来这是任柔的治疗记录。程烨还记得，自己是在急诊里遇见她的，就没有在意，站起来想把这张纸放好。
突然，他猛地低头，再次认真查看这张治疗记录。上面的日期不对！
程烨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急诊遇到任柔的那天，是爷爷做完手术的晚上，他翻翻日历，那天是1月27日。而这张治疗记录上的日期更早，是在2029年的11月。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任柔身上有不少外伤，最严重的是肋骨的骨折，旁边有医生附上的“疑似遭受暴力”的意见。
程烨放下治疗记录，难怪了，自己之前基本只调查过感染者们最近一个月的情况。而没有看到任柔完整的就医记录。没想到，她在三个月前就可能遭受过家庭暴力，可上次去拜访她父母时，她父母却对此讳莫如深。难道在某些父母的眼里，自己所谓的“面子”比子女的性命还重要吗？
程烨紧紧握住了拳头，一旁的石磊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程队，怎么了？”
程烨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先不用收拾了，你跟我出去一趟。”
怎么突然要出去？石磊虽然困惑，但还是迅速起身，跟着铁青着脸的程烨走出了警局。
程烨坐上驾驶座，在导航上输入任柔父母家的地址，随即发动了车子。
石头在副驾驶上大气不敢出，他本来是想来办公室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结果却给上司帮了倒忙。现在程烨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不管怎么说，总得知道这趟出去干什么吧？
石磊大着胆子问道：“程队，咱们这是去干什么呀？”
程烨已经平复了心绪，于是一边开车一边简单地把自己刚才的发现和他说了说。
石磊一拍大腿：“程队，你是不是怀疑任柔去年11月的那次受伤也是因为家暴？”
“对，”程烨沉声说，“我有一个猜测，等见到任柔的父母，也许就可以证实了。”
任柔的父母再次见到程烨和石磊登门拜访，脸色都不大好。程烨假装没有看见，简单地客套几句后，直接进入正题。
“任先生，任太太，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位，事关你们女儿，请两位务必诚实回答。”程烨用石磊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说道。任柔的父母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不禁挺了挺脊背。
“去年11月，任柔女士是不是遭受了她丈夫余京辉先生的暴力攻击？”程烨的这个问题不啻于一记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任柔父母构筑的心理防线上，任柔的母亲已经出现了慌乱的表情。
任父倒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强自镇定地说：“警察同志，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女婿打了我女儿吗？”
一旁的石磊见他冥顽不灵，忍不住质问：“那么任柔女士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任父大概是没想到程烨竟然获知了任柔去年11月受伤的消息，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烨赞赏地看了石磊一眼，很好，对方开始自乱阵脚了，必须乘胜追击，不能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他立刻补上了一句：“我相信两位的拳拳爱女之心，但现在，实话实说才是帮助警方查清任柔女士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最好选择。”他嘴上说着“两位”，实际上却一直盯着任母——她听了程烨的话，此刻已经眼含泪花。
这场僵持战很快就出了结果，最终，任父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你说得没错，小柔她，确实是被她丈夫给打了。”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一旁的任母也如同约好似的抽泣起来：“我们接到小柔的电话，还不敢相信，后来去了医院，看到小柔她，她……”她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你呀，让你受这样的罪。”
程烨和石磊都沉默了，此刻，谁也无法开口去指责这个心碎的母亲。最后还是程烨率先开口：“我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你们明明知道余京辉家暴，为什么没有报警，也没有让任柔离开他？”
任父把头偏向一边，沉默不语。倒是任母停止了哭泣，断断续续地说：“我当时就想着报警，让小柔和他离婚，可是她爸爸不让，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还说什么小余是公职人员，这事传出去了他在单位怕是混不下去。”
程烨体贴地递上一包纸巾，任母道了声“谢谢”，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巾揩了揩眼角，继续说道：
“我们家老任和小余他爸爸是几十年的老同事了，再加上我们还曾经做过十来年的邻居，彼此都认识多年了，怎么好说报警就报警，毁了人家孩子的前程。而且当时小余就哭着和我们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前一阵因为酒驾被抓受单位处分的事儿心情不好，他又喝了酒，一时失控才会对我们小柔动手的。”
“这些都是借口。”程烨突然出声，石磊惊异地扭过头看他，那双一贯露出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变得锐利、逼人，简直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任母也停止了哭泣，只有任父使劲低着头，似乎决意不要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
程烨听着自己用坚定地声音继续说道：“不管什么理由，一个人从他动手去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的姑娘的时候，他的行为就是犯罪，不论他有什么理由。”
任母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有很多苦衷的……”
“没有办法？”程烨慢慢地重复着她说的话，“没有办法的，是你们的女儿吧，被自己的丈夫毒打，本该挺身维护她的父母却让她对此默不作声，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吗？”
“程队，别说了！”石磊焦急的声音从耳旁传来，程烨微微一笑。
“那么两位，后来发生了什么？”
任母大概是被程烨气着了，不肯再开口，倒是任父此时说话了：“小柔住院时余京辉每天都来探望，不过小柔一次没见他。后来小柔出院，他和他父母一起来我们家，向小柔下跪道歉，求小柔原谅他。我们也劝她，不管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离了婚的女人不好找对象，更找不到像小余这样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了。可她铁了心要和小余离婚，说什么都不听，最后还躲她朋友家去了。”
“那她为什么后来又和余京辉先生一起生活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当是那孩子想开了，尤其是看她和小余过得挺好的，好像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我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也没追究她怎么突然改变想法的。”
肯定不是任父想的那么简单！程烨与石磊对视一眼，程烨问：“可以提供一下任柔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回程的车上，石磊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程烨的表情，程烨看在眼里，于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任柔父母的话，你有什么看法？”
石磊立刻坐直了身体：“我觉得任柔前后态度的转变很奇怪，据任柔身边人说，她的性格柔顺，没有什么主见，这次坚决要离婚，可见下了很大地决心，结果突然又和余京辉和好了，这就很诡异。”
程烨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尽快联系任柔那个朋友。”石磊心领神会，立刻拨通了从任柔父母那里要来的任柔朋友的电话。
收留任柔的朋友名叫王丽莉，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爽朗的高个女生。她接到石磊的电话后，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来警局协助调查的请求，并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我跟任柔是高中同学，认识好多年了。我知道她被那个混蛋家暴的事，她住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我当时劝她报警，可她哭着说父母不让。你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哦，她出院以后先是回了父母家，但是她那个混蛋老公动不动就带着自己爹妈上任柔家求情，任柔受不了，就躲我这来了，当时是12月中旬了。小柔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是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她半夜经常尖叫着醒过来，精神变得很差，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王丽莉越说越激动，“那个余京辉和他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人打成这样了还好意思上门求原谅，臭不要脸！”
石磊眼看她大有要在警局破口大骂的架势，赶紧递上一杯水，“王小姐，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王丽莉这才停了下来，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石磊抓住这个空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么任小姐在你家逗留期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发生什么异常的事？”
王丽莉放下水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就是她一天到晚抱着平板电脑不放手，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她那时候请了长假没去上班，在家闲着没事干……”
她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记得她一开始让我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靠谱的离婚律师，但有一天又跟我说不需要了。她有了‘让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石磊急切地问：“是什么办法？”
王丽莉摇摇头，“我问了她好几次，她都不肯告诉我。”
石磊懊丧地往椅背上一靠，但王丽莉继续说：“不过我有一次无意中扫到小柔她的平板屏幕，上面似乎是个类似于论坛的界面，名字是……”她使劲挠了挠头，“我不记得了。”
“那么任柔女士是哪天离开你家的，你还记得吗？”
王丽莉稍加思索，“是腊八节那天，我记得，因为那天我买了两人份的八宝粥回来想和她一起吃，可是回家却发现她人不见了，包括她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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