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又将见浪淘风簸
陆晏清那一晚并未睡好，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应盛顾言的。
依盛顾言的性子，说话总是带着要人揣摩的言下之意，她原本也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解读这人的那番话。
然而盛顾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将她从朦胧的面纱背后拉了出来。
“相比邵斐对你的心思，我只比他更加强烈。”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在昭示些什么了。
整个过程中，盛顾言没同她有什么肢体接触，但陆晏清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的气息包裹，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脖颈处，炽热又温柔的目光仿佛是无底的漩涡，让人不敢多看，生怕被吸了进去一般。
她张口似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了。
盛顾言眨了眨眼，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害怕，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不要着急回答。”他怕她戳破了他的绮念。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而已。”
陆晏清知道了，知道得这样清晰，清晰得能让她分辨出这是现实，而非她臆想出来的梦境。
可这又比梦还要虚幻，以至于早晨醒来时，她恍惚间还有种错觉，好似这人的气息未曾离自己远去，相拥缠绵在云端。
盛顾言人已经离去了，自己却还在为他昨夜的言语心潮涌动，陆晏清不由得有些暗恼，他便是这样不想让自己安生吗？
可人的心思，本身就并非自身能够强行遏制的。
直到早晨的秋风拂过发梢，带来些许凉意，陆晏清才觉得自己重回了人间。
她照例去清风楼等几个铺子逛了一圈，白三倒是很快进入了角色，每日准时出现在楼里。
“感觉如何？”陆晏清问道。
“不错，比之前在未央坊体验要好。”白三擦了擦手，咽下嘴里的东西道。
陆晏清还指望他能说出些什么特别的理由，没想到却是：“在这一日三餐都能解决了，原本在未央坊，小六要是不下厨或者出去买些吃食，大家就只能挨饿了。”
“怎么，清风楼做的饭菜倒是都进了你肚子里？”陆晏清看这人倒是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白三干脆拿袖子擦了擦嘴，“我这是试吃，帮楼里尝试新的菜品，成了之后才能拿给客人嘛。”
虽说白三性子有些不着调，但好歹做事还是在做，陆晏清便也没计较太多。
左右给这人一个月的时间，看看他能折腾出些什么东西来罢。
不过就在陆晏清刚要离开时，却见一个熟人前来。
那人四处张望了几下，很快便看到了陆晏清，双眼倏地明亮起来，朝陆晏清快步走来，嘴里还喊着：“陆姑娘！”
“无花？”陆晏清疑惑道，无花跟过来嘉州后一直跟在盛顾言身边，这会过来，莫非是盛顾言找她？
无花很快肯定了陆晏清的猜测，站定后喘了两声道：“姑娘，我们公子寻你。”
一提到盛顾言，昨晚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在陆晏清脑中回放，她莫名感到些许尴尬，她还没想好应该如何面对他，这会人就已经要找上门来了。
“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么？”
这人不是说了给她考虑的时间么，这才过了多久？
无花听了却挠了挠头，有些犹疑道：“应该……是吧？”公子每次等陆姑娘，虽然表面上还是端方温和的模样，但一些小动作还是能透露出来着急之色。
不过是不是急事不重要，无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但他清楚的是，要是他没能把陆晏清带过去，接下来该着急的就是他自己了。
“姑娘，公子定然是有事要寻您，您方便的话，便跟小的走一趟可行？”
陆晏清这才从方才的思维模式中跳出来，无花这前半句说的倒是不错，盛顾言来找她，应当是有什么事情，总不能是平白无故的。
“好吧。”
有人领着确实是方便，陆晏清跟着无花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官府。
走到一间屋子前，无花便停下了脚步，上前叩了叩木门，道：“公子，陆姑娘前来了。”
“进来吧。”熟悉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陆晏清很快见到了盛顾言，一天不到的时间，这人自然是谈不上什么变化的，只是陆晏清还有些不敢直视他，与他的目光接触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盛顾言却只是开口让无花退下，随后才又看向陆晏清：“过来罢，站在那里作甚。”
这人的语气倒是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自然的语调，没有过分的亲昵，却让人感到恰到好处。
陆晏清吸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也回到了往日的状态。
她走上前去，来到这人身旁，率先开口道：“是有什么事情？”
熟悉的问话将两人拉至了以往熟悉的氛围中，盛顾言低下眼眸，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信来，递给陆晏清：“何家二姑娘寄来的，估计是不知道如今你具体所在，便寄到了我这里来。”
陆晏清接过信封，果然看到封面上何钰舒清秀的笔迹，这才想起她临走时的情景。
她走时倒是知会了何钰舒，只是当时便有种预感自己不会在萧家久留，便没有告知何钰舒萧家祖宅的地址，反倒是把盛顾言这处告诉了对方。
“坐下看吧，今日倒也不算繁忙。”盛顾言指了指一旁的位置，朝陆晏清道。
陆晏清原本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接过信后还以为自己拿了信便了事，但看人的样子却是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想想这人让自己前来只为专程拿封信，似乎也不太可信，陆晏清便还是顺从地在一旁坐下了。
盛顾言既没有出声，她便自觉拆开信封，抽出信来看着。
殊不知她在看信的同时，盛顾言也在看着她。
昨晚过后，又岂止陆晏清一人在纠结与辗转反侧，盛顾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掩饰得极好罢了，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在陆晏清面前表现出自然的举止。
他看到她便遏制不住内心的欲望，血液里涌动着的冲动依然在叫嚣，只是他不想吓到她罢了。
他昨日只是说了自己内心真实所想，便让她对自己的态度不自然起来，他若是更加显露自己□□的心思，怕是更要让她不知所措了。
看着身旁之人的发顶，盛顾言的目光也渐渐温柔下来，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气氛。
无话，但静谧，仿佛是他得偿所愿的理想境况一般。
但这样的气氛也并未持续多久，陆晏清迅速看完了何钰舒寄来的信，又把其中一些段落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抬起头来望向盛顾言，面色上多种情绪交织，有欣喜，却更有难言的复杂。
“何钰舒要成亲了。”陆晏清停顿了半晌，脱口却是这么一句。
“和韩修则？”盛顾言面上倒是没什么惊讶之情，他也是知晓这两人的婚事的，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但陆晏清却摇了摇头，吐出另一个答案：“和季伯卿。”
盛顾言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自然知道好友对何家二姑娘的心思，两人也是情投意合，但何钰舒同韩修则的婚事摆在面前，难免让人觉得这表兄妹两人会成为一对苦命鸳鸯。
“何姑娘可有说是什么缘由？”
好友已经抱得心上人归，自己却还在征途中，盛顾言既感到羡慕，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嫉妒，又对当下的自己不禁心下苦笑。
“应当是季公子打动了何家吧。”陆晏清语气中带了几分揣测，“她没有明说原因，但透露出的意思大抵是这样。”
盛顾言不禁顺着想去，若是他打动了余氏，可能让陆晏清嫁与他？随即又心下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真是彻底陷入了这些心思里。
季伯卿能娶回何钰舒的前提，不仅是他本身的能力最终让何家认可，更是他与何钰舒的相爱。陆晏清更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他想娶陆晏清，自然是要打动本人才有希望。
然而盛顾言却还关注到，陆晏清的神情透露出的信息似乎不止这点。
他接着开口：“那这不是一桩喜事？”佳偶终成，然而陆晏清面上却并非纯然的欢喜。
“这当然是喜事。”陆晏清先是肯定了盛顾言的问话，随即又道，“但她信中却不止说了这件事。”
“还说了什么？”盛顾言隐隐感到，似乎接下来的这件事才是重点。
陆晏清这才直视着盛顾言，缓缓开口道：“吐蕃战乱，可是确有此事？”
沉默了片刻，盛顾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肯定了陆晏清的疑问：“确实如此。”
他原本让她过来，正是有把这件事透露给她的想法，却没想到何钰舒快人一步，先行在信中将这件事告知了对方。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他有意瞒着陆晏清似的。
“是怎么回事？”陆晏清这会倒是显得冷静，接着往下问道。
何钰舒的信息大概也是从家中得来的，只是大致说了吐蕃发生战乱这一结果，其中的过程细节却是缺失的，甚至还有点隐隐朝陆晏清打探之意。
要论信息，盛顾言自然是比她不知道清楚多少，她所能问的，也不过是面前之人罢了。
盛顾言顺势坐到她身侧，稍稍正色道：“我寻你过来，正是想同你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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