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箫代酒赠花簪

陆晏清随着众人走上画舫，才发现这上面的空间着实开阔，青丝帷幔，雕花阑槛，宴席案几置于地上，摆的是金樽美酒、玉食珍馐，还有歌姬美人奏乐相伴，只是她们前来便退下了。这般精致奢华的程度，远远超过她们在水边所设之宴。

        “今日倒是正巧，方才在宴饮之时，瞧见众位姑娘也在一旁游乐，韩公子提出不妨邀各位姑娘前来，共赏春景。”这场宴席的主导者之一，英国公世子乔鹤远率先开口道。

        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个人走上前两步，举了举酒杯道：“多谢各位姑娘赏脸，还望不要唐突了佳人。”说完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眼神扫过众人，陆晏清感觉他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离开。

        这人正是韩修则，今日穿着一身檀紫色直襟长袍，腰间束着金丝玉带，衣冠倒是齐整，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杯饮尽，还有少许水珠顺着肌肤滑下，难掩那副人间浪子的气息。

        顺着望去，陆晏清也发现了韩修则身旁的邵斐。他这会倒是沉默着站在一旁，但光凭那副俊朗深邃的面孔，便让人难以忽视其存在。但陆晏清看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已经被挪出她的选择范畴的人，自然不值得她的注意。

        “诸位公子相邀，不胜荣幸。”乔欣然的目光在韩修则身旁凝住了片刻，转而扬起唇角，替众人答道。

        “先前见你们正热闹，却不知在做些什么？”乔鹤远示意她们先落座，随后开口问道。

        乔欣然笑了笑，出面答道：“方才正在投壶呢。”

        “这倒有意思。”乔鹤远配合地捧场，“可有分出个什么结果？”

        “才比了一局呢，是邵姑娘拔得了头筹。”

        “哦？”乔鹤远抬起眼眸，似有几分兴味，“可是昌陵侯府的邵姑娘？”

        邵宁婉心下不情愿在这些人面前露面，但被点到名字，她只好走出来道：“正是小女。”

        乔鹤远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后又像在人群中寻找些什么，赞叹道：“不愧是昌陵侯府，今日正巧昌陵侯世子也在场，想必也是精于此道。”

        邵斐本来没打算出声，却不想自己竟无端被牵扯进去，开口道：“世子过誉，区区小技而已。”他眼光扫过邵宁婉，以及她身旁的女子，见她神色坦然，甚至未曾朝自己看过一眼，心下不知是什么情绪。

        韩修则却接口道：“若单是投壶，难免减几分趣味，不知可定有什么奖惩？”

        “不过是饮酒罢了。”乔欣然答道，“只是败者须饮下胜者为其调制的一杯酒。”回的是韩修则的话，目光却是看向邵斐。

        韩修则也给面子地称赞道：“这倒是新奇。”

        “只是不巧，我们刚进行到惩罚之时，就被诸位公子邀来了。”乔欣然顺着话题往下道，“陆姑娘还未来得及饮下邵姑娘所调的酒呢。”

        这下邵斐和韩修则的目光都落到了陆晏清身上。

        陆晏清只觉得心下无奈，她原本还觉得正好能逃过邵宁婉那几乎不能称得上酒的酒，没想到来了这里还是被人提起。

        邵斐这会儿得以光明正大地看向陆晏清，看着她微垂的眼眸，乌黑的秀发以及纤长的脖颈，心下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道：“那何不继续？”

        陆晏清听闻，抬头望向邵斐，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幽深难测。她都没再往他跟前凑了，他做什么还要跟她过不去？这样想着，她心下不由得腾起几分气恼。

        韩修则也跟着开口道：“是啊，左右这舫上也不缺酒水。”话里尽是想看热闹的调侃。

        陆晏清当然知道这舫上不缺酒水，若说她们所饮的还是清淡的果酒，尚在她承受范围之内，那想来这里的酒要烈得多，一杯下去，她怕不是人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然而这两人话都说到这份上，败者受惩又是自然的道理，她只好站起来道：“两位说的是，还请邵姑娘重新调制一杯吧。”

        邵宁婉听了却面有纠结之色，先前和一群姑娘在一起，她自然是随意玩闹，但如今加上这一群家世不俗的少爷，她却没那个胆子再折腾。

        没等她纠结出结果，一道清朗男声打破了这僵局：“舫上多是烈酒，女子不宜多饮，还是不要为难这位陆姑娘了吧。”

        陆晏清顺声望去，发现说话人正是乔鹤远，正衔着一抹清浅笑意看向她。

        看上去倒是好心，可陆晏清却觉得他这笑意仅仅是浮于表面，她眼光一扫，瞥见一旁歌姬留下的乐器，开口道：“多谢乔世子好意。不过败者服输，我也不便逃了惩罚，不如奏箫一曲以乐众位，表妹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话直接转向了邵宁婉，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中。陆晏清实在是不想让那些男子再来指手画脚了，她输给的是邵宁婉，惩罚自然该由对方决定。

        乔鹤远听完也楞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了，既是邵姑娘胜出，便该由邵姑娘来决定。”心下却想，这位陆姑娘反应倒是迅速。

        邵宁婉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也知不应再生事端，便顺着陆晏清的话道：“那便如表姐所说，奏箫一曲便可。”

        陆晏清这才心下松了一口气，目光掠过一旁的邵斐和韩修则，径直走上前去拿了那支竹箫。

        这竹箫当然称不上什么好品质，但陆晏清如今也不讲究这些，能用便行。她执起竹箫，想来如今是春日，又在水边，便吹了一曲《春涧鸣》，应时应景。

        一曲奏毕，还是乔鹤远先鼓掌道：“箫声低沉，陆姑娘却奏出灵动之色，令人称叹。”

        乔欣然也接口称赞道：“陆姑娘好技艺。”

        陆晏清放下竹箫，福了福身子，浅浅笑道：“两位谬赞了，还望小女所奏能够入耳便可。”说完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邵斐原本还沉浸在陆晏清的箫声中，他看着她吹箫的模样，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晚的竹溪边。只是箫声停止，陆晏清对着乔鹤远浅笑时，他才猛地清醒过来。她今日这番举动，又是在耍什么花样？却忘了明明是自己先开口要继续惩罚的。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正当乔鹤远想要让众人接着宴饮时，却突然有位男子登来舫上，说是求见诸人。

        那男子从外表上看不出年纪，面白无须，一身圆领窄袖袍衫，头上戴着幞头纱帽，开口声音有几分尖细：“见过各位公子姑娘。”

        陆晏清见到来人这副模样，即便先前未曾亲眼见过，当下心中也有猜测。

        而接下来乔鹤远开口则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赵公公，不知此时前来是为何事？”这人想必是宫内的宦官了，听乔鹤远的语气，还应当是个颇有地位的宦官。

        赵德全先是客气地笑笑，随即转向众位姑娘道：“倒是有一事须请众位姑娘帮忙。”

        见到众位姑娘都抬眸看过来，赵德全才接着开口道：“不知众位姑娘可有带花样的首饰，还望能够借来一用。”

        众人先是沉默了片刻，互相望去，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还是韩熙先开口道：“赵公公，这首饰我们倒是有，却不知道有何用处？”她是知道赵德全的身份的，他是皇帝身边之人，自然要给几分尊重。

        “这是杏园那边，今年的探花使想出来的新花样，皇帝也是知晓的，还愿众位姑娘能够配合一二。”赵德全也认得韩熙，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便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

        曲江西面，杏园。

        “景煦兄已去骑马寻花，盛公子倒是安坐于此，想来已是胸有成竹罢。”一名男子看着安坐不动的盛顾言出声道，表面上是对盛顾言的肯定，实际却满含嘲讽之意。

        说话人名为李天衡，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他口中的景煦兄则是今年的榜眼周子旸，字景煦，据言跟英国公府沾亲带故，想来是个什么远房亲戚之类的。

        杏园设宴也是科举以来的传统了。科举放榜正好在三月三前一天，于是三月三上巳节这一日，皇帝便会在曲江旁的杏园中举办闻喜宴，邀请各位新科进士同朝廷重要官员一同出席。宴席的主角自然是那些新科进士们，这可以算是他们登上政治舞台的起点，今日过后，他们便会奔向不同官署就职。

        而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又要在新科进士中择两位俊少者，使之骑马遍游曲江或长安名园，摘来名花，此之谓探花使。今年的一甲三人都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于是皇帝便依照名次，选了状元盛顾言和榜眼周子旸为这探花使。

        现下宴席还未开场，皇帝和朝廷官员们还未到场，只来了部分进士们。盛顾言既为这探花使，照理应和周子旸一般不在场，前去采摘名花，可他却仍然身在此处。

        听了李天衡所言，盛顾言只是浅笑道：“多谢李兄出言肯定，还望在下所摘之花能令阁下满意。”权当没听出来对方的反讽之意，盛顾言这么一说，李天衡却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使了力气不讨好，只好不屑地嗤笑一声离开。

        “你倒是真不着急。”季伯卿凑到盛顾言身边来，“看来你是另有打算？”

        盛顾言微微点了点头，朝身旁的季伯卿开口道：“我已让赵公公前去。”随即顿了顿，垂下眼眸低声道：“谁说名花非得是花呢？”皇上既是点了他和周子旸，想必是希望看到某个结果的。话音渐渐低落，随即消散在空中。

        时间却过得极快，天光浮动，众人也陆陆续续地到来。有如同李天衡那般对盛顾言看不顺眼之人，也有想与他这新科状元结识攀附之人，盛顾言也免不了与之寒暄一二。

        直到听闻上首处有人唤道：“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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