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侯府见玉郎
建德三年，大齐，昌陵侯府。
初春的日子，天气渐渐转暖，日光透过云层撒向大地。微风轻拂，树影婆娑。
陆晏清身着一身浅杏色襦裙，搭配以一件云纹半臂，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宛如那将将绽放的春日海棠。
“方嬷嬷，姨母可是已经起了？”
“表姑娘来得可巧，夫人刚醒呢。”方嬷嬷是昌陵侯府的老人了，待人接物极为妥帖，哪怕是面对她这个无甚紧要的表姑娘，也摆出一副和善的模样来。
“是晏清来了吧，我正听到声音呢。好孩子，快进来吧。”一道声音从里面传出。
陆晏清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
只见一位美妇人闲靠在榻上，梳着堕马髻，只两根玉簪，一袭紫荆色罗裙更显娇艳。她手边放着几碟瓜果，凤眸半睁朝向来人。
“春日里人是越发懒散了，倒是你有心，日日早起来请安。”见陆晏清进来，妇人微微坐直了身体，几分自嘲地调笑道。
这妇人便是如今的昌陵侯夫人，亦即陆晏清母亲萧善书的堂妹萧善琴。陆晏清父母于三年前相继离世，而外祖母年迈体弱，无力护她周全，孝期过后她只好另寻出处。
三日前，她带着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侍女弄墨远赴京城，前来投奔这位她未曾谋面的姨母。
好在有外祖母的信物为凭，萧夫人听闻她的悲惨遭遇后收留了她，如今陆晏清便以表姑娘的身份暂居昌陵侯府中。
“姨母哪里的话，这是我应当做的。”陆晏清只是笑笑，“多亏姨母好心，不然我如今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呢。”她对萧夫人的感激不假，但更多的实则是寄人篱下的不安。她如今在昌陵侯府唯一的倚仗便是眼前的这位姨母，不做出些样子来讨好，她又能如何？
“唉，姐姐也是……”萧夫人似是被陆晏清的话语勾起了对亡姐的回忆，但终是摇了摇头，话音渐渐低弱下去，“倒是苦了你这几年了。”她说着，拍了拍陆晏清的手。
“为人子女，哪里说得上苦不苦的。”陆晏清依旧是那副温顺柔美的样子，“我见姨母近日容易疲乏，想起母亲从前做的绿豆糯米糕，吃来清爽可口，便想自己也动手做些，不知可否借府上厨房一用？”
“你尽管用去吧。”萧夫人爽快地答应了，“从前在闺中，我也尝过你母亲做的糕点，她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
“那便先谢过姨母了。”陆晏清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扩大了些，“待做好之后，定是要拿来给姨母尝尝的，只愿姨母不嫌弃便好。”
萧夫人先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感叹道：“要是宁婉、宁媛那俩丫头也如你一般便好了。”
萧夫人说的是她的两个女儿邵宁婉和邵宁媛，邵宁婉和陆晏清年纪差不多，只比她小半岁有余，邵宁媛如今才十岁出头。
陆晏清当然不会觉得萧夫人这是在真心实意地感叹，哪怕她嘴里说的是对陆晏清的赞扬，但口吻中透露出的却满是对自己两位女儿的亲昵和娇宠。
也是，像邵宁婉、邵宁媛这般的侯府千金，哪用得着做这些庖厨之事？只有像陆晏清这样的，才仿佛如履薄冰，不得不讨好他人，为自己的未来看不着的前景百般谋算。
陆晏清刚要开口，却见方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朝萧夫人禀报道：“夫人，世子前来求见。”
短短几个字，陆晏清却看见萧夫人霎时面容一变，倒不是厌恶抑或喜悦，而是单纯地惊讶，甚至还有些疑惑。
但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神情，说道：“快请世子进来。”
陆晏清也不好突然离开，只是站到一旁去。她初来侯府，对府上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据言萧夫人是昌陵侯的第二任妻子，而昌陵侯的原配夫人在生下一子后便撒手人寰，这一子，便是如今的昌陵侯世子邵斐。
她来侯府三日，未曾见到这位世子一面，如今听说邵斐前来，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对方身量比她高上不少，她不得不仰头望去。这一望，却让她大为惊叹。
并非邵斐长得有多骇人，恰恰相反，他生得太好了。鬓若刀裁，眉目如画，长发扎成马尾束于脑后，额边几缕碎发更添少年朝气，端的是郎艳独绝，活脱脱一位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不论是什么人，在面对这副好相貌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其生出好感，陆晏清也不例外。
她很快听到对方开口：“夫人安好。”邵斐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入主题道：“这些日子京城里颇有动乱，常有偷奸强掠之事发生，劳夫人告诫后宅诸人，出府时小心为上，尤其夜里，非必要尽量不出府。”连声音也是极好听的。
光听邵斐对萧夫人的称呼——“夫人”，便知他对萧夫人这位继母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但对方又特意来此提醒，可见也并非那等冰冷无情之人。
陆晏清先前未入昌陵侯府时，便在京城里被偷去了荷包，损失了一笔银子，对邵斐所提之事也算了解一二。
萧夫人虽说不常出府，但也知晓既是邵斐亲自来提醒，此事显然非同小可，她点点头道：“妾身知晓，多谢世子提醒。”
邵斐见话已带到，也无多的事情交代，便先行告辞了，从头到尾都没注意旁边站着陆晏清这么个人。
陆晏清只感觉对方来去如风，留下一个翩然潇洒的影子。
“如今京城里倒也不安生起来。”邵斐走后，萧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一旁的陆晏清说道，“你我倒是不担心，就是宁婉那个性子，总是闲不住地想往外跑。”
陆晏清跟邵宁婉没打过几个照面，却也能从对方娴静的外表下看出那颗大胆好动的心，也难怪萧夫人对其担忧。但她只能安慰萧夫人道：“姨母不必多忧虑，我瞧表妹只是平日里闲着无聊，在府外感到一时新鲜罢了。如今既有此事，想来妹妹也是知晓事理的。”
萧夫人没应她的话，或许本身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陆晏清感觉自己在这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便主动告辞道：“便不打扰姨母休息了，改日再携绿豆糯米糕来一同叨扰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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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新月轩，陆晏清便唤了舞文前来问话。
新月轩是陆晏清在昌陵侯府如今的居所，此处原本是供府上客人小住之处，虽然相比其他院子略显简陋，但胜在幽静雅致，且距离其他院子不近不远。萧夫人让她自己挑一处住，她就选了这里。
她身边两个大丫鬟，弄墨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平时贴身跟着她。另外萧夫人又拨了一个丫鬟给她，陆晏清给她改了个名字叫舞文，刚好和弄墨凑对，负责掌管这新月轩中的一应事务。其余的洒扫丫头一类的，便是新月轩中原本的人手。
舞文是从萧夫人院里出来的，单论在昌陵侯府中的资历，比陆晏清和弄墨这等初来乍到的人高了不少。
从萧夫人那回来，邵斐的身影一直在陆晏清脑中挥之不去。不得不承认，这位世子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让她颇为好奇。更主要的是，陆晏清觉得自己应该多了解一下昌陵侯府的情况，这样才有利于她在府中的生存。
“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府里的情况。”陆晏清抿了口茶，朝舞文说道，“你在府里待了多久了？”她前两日尚在休息调整，没来得及关心昌陵侯府这棵大树的枝叶脉络。
舞文平时话少，也没主动向陆晏清啰嗦这府上的大小事务，但好在做事细心得力，有问必答：“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便在府里了。”
陆晏清见舞文和她年纪差不多大，这便是在昌陵侯府待了十来年的光景了。
“那你想必是对府里十分了解了，先跟我说说这府里的人吧。”陆晏清目前对舞文还是满意的，她想先了解一下昌陵侯府的人员构成。
陆晏清原本只是有几分了解，经过舞文的讲述，她总算彻底明白了。
昌陵侯府以军功起家，如今的昌陵侯名邵宗甫，先后娶过两位妻子，前妻舒氏所诞一子邵斐，为如今的昌陵侯世子，继妻萧氏所诞两女邵宁婉和邵宁媛，其他的通房妾室和庶子庶女却是一概没有。老昌陵侯早年战死沙场，只有老夫人如今健在。昌陵侯府一脉单传，昌陵侯并无其他兄弟，倒是有个妹妹，如今是宫里的贵妃。
相比其他公府侯府的三妻四妾和嫡庶子女，昌陵侯府可谓是人丁稀少，这也跟昌陵侯不近女色有关。这对陆晏清来说是件好事，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少也意味着能少生些事端。虽然陆晏清也知道，偌大一个侯府怎会像看上去那般简单，定有她如今看不到的暗流涌动，只是这些事情还得陆晏清自己慢慢摸索。
陆晏清听完点点头，将话题扯到她今日所见的翩然少年身上：“其余人我都已见过，只是那位世子，我来侯府三日，今日方才在姨母那见到。世子平日可是事务繁忙？”
听到陆晏清提起邵斐，舞文的眼睛仿佛瞬间亮了一瞬，随即倒豆子般地说道：“世子如今在金吾卫任职，平日里确实公务繁忙，十日才有一日休沐。世子武艺高强，如今还未及弱冠，连皇帝也夸世子少年英才呢。”
听听这吹捧的话，陆晏清立刻便感受到了舞文对邵斐的敬仰和倾慕。
“未及弱冠？”不说别的，就看那张脸，确实是一副英朗少年的模样，“世子如今多大年纪？”
“十八。”
只比她大两岁而已，陆晏清迅速在心里得出了答案。没等陆晏清接着开口，舞文却直接说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京中不少女子爱慕世子呢，每逢世子上街巡察，总有一堆姑娘悄悄围着他看，不过世子不近女色，身边至今也没有哪位姑娘。”
啊，陆晏清懂了，这不就是万千少女的理想对象？
齐朝男子大多弱冠后成亲，但侍妾通房却是早已有之，不少京中公子更是早已定下婚约，如邵斐这般的委实是少数。不过难道不近女色也能遗传？陆晏清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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