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静影沉璧

“当！”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扑通！”一声的水声。

        苏玉湖没用迎来夺命的一剑，她睁开眼，看见苏家大伯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了一般，跪在数米外，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地，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胸口，而他的短剑在不远处断成了两截。

        “可恶！”

        苏家大伯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他警惕的环顾左右，仿佛在寻找什么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苏玉湖站在湖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她大伯夺命一击失手了。她清楚大伯的修为虽然不如自己的父亲苏元，但在修行者中也是高手的存在，在这里并无其他修行者，难道是？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而修长的双手，她联想到自己此前曾不受控制下意识袭击了金重明，难道刚才又是妖狐控制了自己攻击了大伯？

        “不劳大伯动手了。”苏玉湖转过身，朝着面前静谧的香荔湖，纵身一跃，“重明，再见了……”

        苏家大伯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走到湖边，湖面的波纹已逐渐平静，他恶狠狠朝着香荔湖骂了句娘，把身上的上衣和鞋子一脱，也“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李凡感觉自己身处仙境，仿佛在虚无缥缈中漂浮着，眼前是一片流动的彩色，美得让人眩晕，让他忘记了刚才从胸口传递向全身的剧烈的疼痛。

        “喂，睡够了没有？”

        忽然有人给了他脸上两巴掌，新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流动的彩色不见了，再睁开眼时，自己居然置身一片黑暗之中，周身冰凉刺骨，胸口的疼痛依然存在，他感觉自己的所有肋骨仿佛都被折断了一般，而当他想动一下身体时，才发现自己正后仰着漂浮于半空中。

        不对，不是半空，他终于弄明白自己在哪里了，周围是冰冷的湖水，头顶透下来微弱的光，却不足以照亮深邃的湖底，带给他强烈的窒息感，他想呼吸，却发现自己没有呼吸，想动，却无法在水中调整自己的平衡，只能胡乱的挥舞着手臂，摇晃着双腿，而他身边的湖水却像浓稠的胶状物，完全没有水应该有的流动感。

        “这就是淹死的感觉？”李凡在脑海中自言自语，“原来我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脑瓜崩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力度之大直接将李凡从后仰姿势弹成了直立状。

        “好疼！”李凡张开嘴叫了一声，但外面的水并没有灌进他嘴里，而他的声音也只给了他耳朵微弱的反馈，仿佛连声音都被吞噬在黑暗的湖水里。

        一个人脸从黑暗的湖水中猛的浮现在李凡面前，这次把他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啊！”的大叫出来，可是耳朵依然只是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叫声。

        “侬脑子被污塞牢啦？”

        又一个脑瓜崩敲在李凡脑门上，疼痛感让他恢复了冷静，他这才看清这个脸，金边方框小眼镜，齐肩长的大波浪卷发，竟然是他在三板溪时，将时间暂停，还帮助他一箭射死了九黎大巫的男人。

        “你是……那个我老爸的朋友？”李凡尝试着开口说话，这次他已经能大致听清自己说出的声音了。

        “你说的……也对。”男人用手撩了一把额前的长发，“泡在湖水里好玩吗？”

        李凡环顾左右，冰冷的触感、漆黑的环境、令人窒息的幽闭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仿佛自己是被遗弃在黑暗深渊之中，想呼救都发不出声音，这里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他摇了摇头。

        “那你还喜欢逞英雄？”男人朝着李凡露出了嘲讽意味的笑容。

        “苏家大伯有问题。”李凡这会儿回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黑暗的湖底的了，“学姐昨晚在文山湖边被带回到社长家，再也没出来过，保密工作做得极好，这个苏家大伯又是怎么知道学姐妖狐化的呢，又是如何知道今晚学姐会从别墅里跑到湖边的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学姐的妖狐化和他有关，而他一直躲在附近寻找机会，他不是来执行家法的，而是另有目的，他冲向学姐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笑了，是那种得意的笑，我在恶作剧别人得逞的时候才会这样笑。”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可是你学姐确实已经妖狐化了，你现在救下了她，那她变成九尾妖狐为祸人间的时候，你又怎么处理呢？”

        李凡挠了挠头，“其实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还不太成熟，但我觉得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男人饶有兴趣的睁大了眼，扶了一下实际上并未往下滑的金边眼镜，“说来听听？”

        “我学习了九黎人的幻术，发现幻术空间是一个可以把人和现实剥离开的空间，而我在文山湖边曾经被一个老清洁工连续带到不同的幻境中，每个幻境里的事物都是相对真实的，因此如果学姐真的妖狐化失去控制，我可以提前准备好了幻境，将她和现实世界剥离，不会危害到现实世界，而像菁姐这样的幻术高手，还可以操纵幻境中的时间和法则，那这样就可以让她在幻境之中停滞住，我们在外面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寻找对策，消除她的妖狐化。”李凡原本在岸上时就想告诉苏玉湖这个方案，但他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已经掌握了九黎秘术的事实，加之他认为这个方案需要和薛茹菁确认才知道是否有效，所以才憋住没有说出口，可是没想到苏家大伯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把九尾妖狐关在幻境里？你的想法的确很有意思，但你知道九尾妖狐可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妖怪，想要关住它，你需要多高深的修为，还要消耗多少精力来维持这个幻境？”男人的话仿佛给李凡浇了一盆冷水，但却意外的没有用嘲讽的语气，反而像是和李凡开始了学术交流，“你想要实现这个计划，首先需要利用强大的力量压制住妖狐，让它不能反抗，然后需要一个能源源不断产生能量的地方，以天地间的能量维持幻境而不是用个人的力量，最后就要看你和你学姐的造化了，妖狐化一直被认为是不可逆的，别说是这几千年来苏家所遇到的妖狐化的子弟，就是强大如太公望，也只能将无辜的苏妲己和妖狐一并斩除，然后补偿给苏妲己一个神位聊表安慰，我可以帮你做到前两者，但如果妖狐化真的不可逆，你最终要有所决断，你觉得你可以吗？”

        李凡犹豫着低下了头，而男人却微笑着把手扶在了李凡的额头上。

        “守护自己所热爱的一切，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坚信自己内心的选择，哪怕与世界为敌也不后悔。我很欣赏你的品质，这把斩仙飞刀乃是当年陆压道人所留，也是太公望斩杀九尾妖狐时所用之物，我把它交给你，如果真的有需要做出决断的一天，我希望你会遵循你内心的选择，不会留下遗憾。”

        李凡感受到一股力量从额头注入，流遍全身，他清晰地感知到一个红葫芦正悬于自己的脑海里，仿佛伸手可得。

        “你是来送外挂的吗？以后遇到危险我是不是也可以召唤斩仙飞刀了？口诀是什么？宝贝请转身？”李凡兴奋地满眼放光，可回应他的又是一顿脑瓜崩，“嗷嗷嗷嗷疼死了疼死了！”

        “你以为上古神器是什么？你能请出一次已经是我在你神识中注入了一缕修仙者的真气，只够你召唤一次！你想拿斩仙飞刀当玩具？陆压道人得道混元初，与天地同寿，才在危急时刻用了三次，太公望人间修行第一人，经历多少生死关头，也才用了两次，你小子这一次机会已经是古往今来第三人了！”男人被李凡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把斩仙飞刀收回去，直到李凡再三哀求道歉才消下气去。

        “如果九尾妖狐真要濒临现世，我会帮你准备好你需要的东西，现在你先去救救你学姐吧，一会儿等我走了，她就要淹死了。”男人指了指湖底的另一个方向，在幽暗的湖水里，李凡隐约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他在凝固状的水里奋力地游动，想要靠近那抹白色，却灭有移动分毫。男人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揪住李凡的衣领，用力一甩，李凡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栽进了果冻里，等他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触碰到那一抹白色。

        苏玉湖依旧穿着那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那双灵动而迷人的大眼睛像睡着了一般轻轻地闭着，双手向上平伸，仿佛十分享受死亡来临的感觉，而嘴角那两颗龇出来的尖牙同时也深深刺痛着李凡的内心，刚才那个男人承诺帮助他，但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沉重的选择，如果苏玉湖真的完全妖狐化，自己神识中的斩仙飞刀可能是唯一可以斩除九尾妖狐的方式，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李凡现在不愿想，也不敢想，他只知道至少眼前的苏玉湖还是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只妖。

        “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更有出息一点。”湖水中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没等李凡回应他，突然一口冰冷的湖水灌进李凡的嘴里、鼻子里，原本直立在水里的他开始继续下沉，李凡知道那个男人已经走了，时间恢复了流动，而他面前的苏玉湖也在缓缓下沉。

        “坚持住，学姐！”

        李凡游到苏玉湖背后，一只手从后面抱住苏玉湖，用双腿和另一只手奋力向上游去，他的眼睛感受到月亮投映在湖水里的光越来越明亮，他已经清晰感觉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

        然而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按住了李凡的肩膀，把他猛的向下一压，这猝不及防的一压让他又呛了一口水，他扭头一看。

        一张表情狰狞的脸正在他的身后，恶狠狠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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