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告别

　　一大早顾涟漪就怒气冲冲的去找顾孝旗，想到方才去给母后请安，说想见皇兄，被母后说了一通，就止不住的怒火。刚走到甘露殿门前，就看到海棠从里面出来，海棠见到顾涟漪，依旧淡淡的，她微微行礼便离开，仿若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跟顾涟漪说话，气的顾涟漪在后面跺着脚，嘀咕道：“真是倒霉，才被母后说了一通，她居然还无视我，这个狐媚妖精。”在这里她不敢为难海棠，毕竟这是在甘露殿前，她再任性，基本的分寸还是知道的。白了一眼海棠，也不及通传便直接进去。

　　顾涟漪抬头望去，看到顾孝旗靠坐着扶额，表情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入神。顾涟漪轻声踱步的靠近，一旁的福德海刚想知会皇上，顾涟漪立刻把中指放在嘴上，示意福德海别出声，接着“啊”的一声，吓得顾孝旗心里咯噔一下，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睛。

　　顾孝旗板着脸，刚想发怒，转眼看到吓自己的人是顾涟漪后，便一脸倦意的责备道：“你是想吓死父皇吗？”

　　顾涟漪娇滴滴的道：“儿臣哪敢啊，儿臣就是想父皇了就来看看父皇嘛，见父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没注意到儿臣，所以才想着捉弄一下父皇嘛。。”

　　顾孝旗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道：“你这丫头想什么，父皇还会不知道，每次只要你母后说了你几句，你就来找父皇。”

　　顾涟漪扯扯衣袖，扭捏着道：“儿臣想去见见皇兄，母后非不让，还凶了儿臣。儿臣只是想皇兄了嘛。父皇，你就让儿臣看看皇兄好不好嘛？”

　　顾孝旗直接拒绝，道：“如果是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提了。你退下吧，朕还有许多奏折要批。”

　　“可是父皇……”

　　“退下。”

　　顾涟漪不死心的还想争取下，还未说完便被顾孝旗不由分说的制止住，顾涟漪见顾孝旗表情不悦，拿起奏折，不再看自己，便不敢多言什么，噘着嘴，一跺脚，又气呼呼的离开。

　　顾孝旗抬眼望了望顾涟漪，见她已经离开，便放下奏折，想到方才海棠来见自己说的事，再次表情凝重，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沉思半晌，道：“唤路丰过来。”

　　太子行宫前，海棠拿着皇上的令牌，深深吸了口气，便抬脚迈过门槛。还未走到顾临安寝宫门前，便远远看到看到一个宫娥端着一个托盘从太子寝宫出来，她快走了几步，拦住她，望着盘内未动的食物道：“这是太子的早膳？”

　　宫娥低着头，如实道：“回郡主，殿下从昨日一直不愿进食，也不愿饮水。”

　　海棠蹙了蹙眉，双眸黯淡的接过宫娥手中的托盘，道：“交给我吧。”海棠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便向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顾临安倚在窗前望着窗外，察觉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语气颇有怒意的道：“拿走，再拿来，本王就治你的罪。”

　　海棠轻笑一声，道：“怎么，才一日不见，温润儒雅的太子殿下就不见了，那殿下要治我什么罪呢？”顾临安眉头挑了挑，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满脸惊喜的想要回过身，却在转身的瞬间又止住了身体，他平静了一下心绪，才试探性的道：“你怎么来了？”

　　海棠故作语气轻松的道：“自然是来见你，你要一直背对着我吗？”

　　顾临安抿着嘴缓缓转过身。海棠心里一紧，只不过一日，却仿佛隔了很久，顾临安看起来很疲倦，因为一夜未眠，眼下有些泛青，就连唇周也泛起隐约的胡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看起来黯淡无光，海棠赶忙转移视线，心里作痛，这么注重形象的顾临安，却是任由自己这般模样，她道：“听宫娥说，你一直未进食，过来，我陪你一起吃。”海棠冲着顾临安招招手。

　　顾临安迟迟未有动作，海棠再次招招手，才慢慢走去，只是每走近一步，他便多一分心痛，看着海棠故意挤出的笑容，他恨自己的无能，虽贵为太子，却连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开颜笑都做不到。

　　海棠拍了拍身边的座椅，顾临安很顺从的坐下，她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余热。”说完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豆糕放在顾临安嘴边，顾临安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海棠，却没有张口。海棠忽然轻声“啊”了一声，道：“不对，还是喝点粥吧，肚子里空空的还是先喝粥的好。”海棠放下筷子，端起碗，舀了一勺粥，再送向顾临安嘴边。

　　顾临安依旧望着海棠，没有动作，海棠故意道：“快些喝，我的手都要酸了。”顾临安果然低下头，喝了下去，海棠看着顾临安，眼里不自主的泛起了泪水，海棠又舀了一勺，顾临安乖乖的喝下，两人都没有再言语，只有海棠一勺勺的喂着顾临安喝粥。终于见底了，海棠掏出手帕，帮顾临安擦拭着嘴角的残渍，道：“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

　　顾临安忽然道：“对不起，海棠。”

　　海棠的手顿了顿，笑着道：“你从未有对不起我。”

　　顾临安不敢再直视海棠，神情失落的垂着头道：“你是来劝我的吗？”

　　海棠望着门外的天空，轻声道：“不是，我是来告诉你，明日，我便要离宫了。”顾临安猛的一抬头，瞳孔放大，嘴唇微颤着，海棠转头看着顾临安，心里悲痛着，她浅笑道：“我想走前见你一面。”

　　顾临安头垂的低低的，海棠看不到他的表情，良久，才听到他道：“离宫？”声音颤抖，嘶哑。

　　“是的，我已经奏请了皇上，皇上也应允了，你知道的，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幸好身边有姑母，有你。我曾经也想过这一生就这样在宫中，平平淡淡的终老也不错。可是，广陵城一行，改变了我的想法。在那里我似是看到了那些我尘封记忆中的零碎片段，充满了很多的未知与迷惑。那些零碎的记忆，与母亲跟我说的没有一点融合处，我在想母亲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她是不是不想我想起过往的事。我现在已经找到我想做的事了，我想去寻找我失去的过往，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顾临安脑中嗡嗡的，他只能听到海棠在她耳边说着话，可是说的什么，他却什么都记不住，他满脑子都是她要离宫了，她要离宫了，她终是要离开自己了，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忽然他感觉到，脸上传来温热的触觉，他缓缓抬起头，是海棠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他伸出手，轻轻攥着海棠的手，凝望着自己掌心的手，他苦笑了一声，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海棠听，他道：“其实在广陵的时候我便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这次……我依然会尊重你，支持你。”

　　海棠笑着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顾临安抬眸，望着海棠，眉眼含笑道：“记得，在开满海棠花的树林里。”

　　海棠忆起了初遇时的情景，嘴角轻扬，莞尔一笑道：“真快，转眼已经五年了，我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你也已经蜕变成成熟稳重，足够兑现誓言的人了，我们都到了对自己人生负责的时候了。”

　　顾临安没有言语，他眼帘跳动了下，双眸一沉。

　　海棠继续道：“三年前我们许的愿，你还记得吗？”

　　顾临安脑海里回想起三年前的情景。

　　那是个夜晚，顾临安与海棠坐在屋檐上，月亮又大又明亮，仿若一伸手，就能摸到。忽然一道流星划过，海棠扯住顾临安的袖子开心的道：“是流星，快许愿。”说完便闭上眼睛虔诚许愿，顾临安看着海棠开心的容颜，嘴角含笑的闭上眼睛。

　　海棠睁开双眼一脸激动的道：“临安，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顾临安笑道：“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海棠噢了一声，略感失落，她道：“我方才祈愿，有朝一日，可以追寻自己心中所想，自己想过的生活。”

　　顾临安心中微微一惊，原来海棠并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心里不禁多了一丝惆怅。

　　海棠道：“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我替你保密，我们一起努力。”

　　顾临安轻声咳了一声，道：“我嘛，就是做个好的君主，造福百姓，流传千古。”

　　顾临安缓过神的时候，海棠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顾临安无奈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顾临安抬起手，想要如以往那般揉揉海棠的头，却定格在半空，随即拍了拍海棠的肩膀道：“我让流光送你去。”

　　海棠依旧一副笑颜，道：“不用了，紫彤会陪着我一起去，皇上也已经有了安排，你不用担心。”顾临安却是心里如撕裂般疼痛，自己竟有些羡慕起紫彤来，至少紫彤可以陪着海棠做她想做的事，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良久，顾临安沉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海棠抽出顾临安一直握在掌心的手道：“你也是，多保重。”说完便起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跨过门槛的瞬间再也笑不出来，强忍了那么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顾临安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这里方才还能感觉到海棠的温度。顾临安回眸望去，等到海棠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顾临安忽然扶住胸口，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眼前渐渐浮现与海棠初遇时的场景，海棠望着海棠花微笑着道：“我叫海棠，母亲生我时，海棠花开的正盛。”顾临安苦笑着，眼角滑过一滴泪，他呢喃着：“你可知，流星那夜，我许的，是永远守护你。”

　　顾临安放生大笑，忽然神色一变，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此刻竟显锋芒，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拿酒。通知皇上，说本王…同意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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