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愁难断，应与谁人说?

　　吃过饭后，两人于天元寺后山中漫步消食。

　　走在青阶上，桃夭一路走，一边看着依着墙院生长着的挺拔青竹，翠色逼人。

　　寂静的竹林、蜿蜒的山道，轻柔的微风不时的拂过脸面，她不由的说道：“我忽然感觉这山林中的生活倒也不错，环境清幽，远离人烟，惬意无比。好像一切不顺心的事，这时候都被扔在脑后了。”

　　嵇羲赞同着，“清幽是清幽，惬意也惬意。”停了一瞬，又调侃出声，“若是让你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一辈子，你可愿意？”

　　桃夭一听，颇有自知之明，“不行不行，我还没达到那种心境。待个几天就好，让我待上一辈子我可做不到。再说了……”说到这，桃夭小姑娘忽然一笑，一双杏眼对着嵇羲眨了眨，俏皮的说道：“我还不想抛却这红尘俗世呢！”

　　嵇羲微愣，而后无奈轻笑，“眼下之意，这红尘俗世指的就是我了。”他这算是被眼前的姑娘调戏了？

　　桃夭小姑娘但笑不语。

　　山道的尽头有一处凉亭，二人走到凉亭中。

　　此处已是这山的最高处，嵇羲与桃夭在这凉亭中眺望远方。

　　山寺在这深山中错落有致，云烟时不时的飘浮过群山，更添了份清幽和空灵。

　　闭上双眸，耳畔似有焚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嵇羲在亭中伫立远望良久，内心一片空宁。

　　终于他缓缓道：“从小到大，不是父亲与母亲陪伴我最多，而是我的祖母。可以说，我是被祖母抚养长大的。”

　　桃夭听闻，诧异的瞥向嵇羲。似是想不到嵇羲此时会说出这些，不过她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嵇羲将要说的话。

　　嵇羲又静默许久，桃夭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等待着。因为她能够感觉到嵇羲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还记得我们曾在桃花镇时的一次对话，我说我不知如何与你说起我的过往。”

　　嵇羲转过头来，对着桃夭轻轻一笑，随后又回过头远眺，低声道：“我母亲生我时难产。从那以后，她的身子就没恢复过来，终日在院子里养着，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人前。就连我都很少见到她。而我的父亲，在我三岁之前，我更是从未见过他。只能从些画像去记住他，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听祖母说，他是去平定西北的动乱，是个大英雄。”

　　嵇羲顿了下，“直到我三岁时，有一天，我与祖母看望母亲时，祖母突然带来一个消息，她说，父亲就快要回来了。我母亲当时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她是高兴的。因为从那以后，我去看她时，她都会问我父亲行到何处。可是……”

　　嵇羲神情有些低落，反身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接着道:“可是，等到我父亲回来后不久，她就离世了。”

　　桃夭震惊，她想不到是这个结局，“为什么？”

　　“因为，随着我父亲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啊，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嵇羲讽刺一笑，虽然他那时只有三岁，但这件事引发出的结果实在是另他记忆犹深，忘都不想忘的那种。

　　“我的母亲，京中与她相识的人，都说她清冷高傲，不好相处。其实，她只是看着面冷，只不过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在我的记忆中，每当我去她那请安时，尽管她身子不好，她都会笑着抱起我，温柔的问我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可有好好吃饭。”

　　嵇羲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桃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为嵇羲难过。她宁愿看见嵇羲脸上挂着让她想打他的笑，也不想看到现在这么伤感的嵇羲。他一定很想自己的母亲，因为嵇羲眼中的怀念实在明显不过。

　　“你父亲回来后，是发生什么了吗？”

　　嵇羲看了眼桃夭，“你脑子倒是活络。”

　　桃夭语塞，她只不过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而已，一个人虽然身子有些不好，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至少有个原因吧。

　　“外人有一点说对了，我母亲性子太执拗也太高傲。父亲一声不吭的从外面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三年来，在信中从未说过。满的连我祖母都不知道。直到他凯旋回来的那天，我们一众人在家门口等他，我母亲翘首以盼时，看到的却是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后面马车上的女子下来画面。你说，这对一个把对丈夫所有的感情都埋藏在心中的她来说，会不会有些打击大？”

　　“嗯，确实会。不过，你母亲为什么不把她的感情跟你父亲说呢？都是夫妻了，为什么还不能说？”

　　嵇羲苦笑，“是啊，我后来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说呢？或许早些说了，至少在我父亲征战前说出，后面的事就可能不一样了。”

　　“你父亲看来很喜欢那个他带回来的女子。”桃夭肯定的说道。

　　嵇羲反问，“你为何如此肯定？”

　　“不知道，凭直觉。而且，你不都说了，小心翼翼的扶着那个女子嘛。”

　　“是啊，他很喜欢，或者更深点，可以说是爱了。当时上京权贵，无不在笑话他，说他贵为公侯之子居然会对一名边境女子如此用心。”

　　桃夭听到这，蓦的一惊，眼睛都瞪大了，“公侯之子？那你岂不也是！”

　　“嗯。”嵇大公子矜贵的点着头，显然桃夭那一脸震惊的小表情取悦了他。嵇大公子很期待桃夭接下来的反应。

　　“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我以后去上京了，不就有人可以护着我了。公侯之子呀，那不是又有权又有势，我在上京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对了，漙兮还是你的表妹，那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另嵇羲没想到的是，桃夭小姑娘全然没有任何的羞涩与听到他身份后的拘谨，相反还很是兴奋。

　　“我常听镇上去过上京的老人说，上京城里的贵人多如牛毛，你在街上走着，若是撞到人了，或许就是个有品阶的官员。到时像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得罪了那些人，怎么能够跟人家比呢。吓的我都不敢去上京了。”

　　“胡说。”嵇羲都被说笑了。“上京就算官员众多，也不会就仗着权力去追究这么小的事情。不过，一些害群之马也是有的。”

　　“那现在你还怕去上京吗？”嵇羲又问向桃夭。

　　“不怕了。”桃夭一副我有靠山我怕谁的样子，而后一脸精明，“但是，我也没说我就想去上京哦。”

　　嵇羲无语，微微一笑，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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