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因果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锦突然问起胡邑焕来，自从他受伤之后，原本不争不抢的胡太傅突然暴起，接二连三的拿出证据来，京城中的几件书院贪污，每次朝廷重案，他都能从中榨取油水，包括那次轰轰烈烈的百姓□□，也是因为他私自扣下了朝廷下发的粮草所致的。
胡太傅聪明的很，知道如果直接告到皇帝那里去，就算是证据确凿也难保皇帝会不会包庇皇子，随随便便用个禁闭打发了，所以他一早便将消息传到坊间，百姓们是同一阶层，最能与之共情，当下整个京城被一夜点燃。
大伙自发的组织起队伍，要求给与大皇子萧良弼重罚，贬为庶民。
当时皇帝已经把他关到大牢里去了，却没想到这根本平息不了众怒。
事情发酵的很快，等到唐锦病好了，正好是萧良弼被贬为庶民，流放边疆的时候。
她站在街上看着往日威风凛凛的萧良弼蓬头垢面，瑟缩在囚车里被人扔鸡蛋，心里别提多畅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皇子明明已经拥有的够多了，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偏要处处和太子作对，原本的太子性格软弱虽饱读诗书却缺少胆量，可皇帝还是从来没有起过废太子的想法，这原因可想而知。
皇后的盛宠就足够让大皇子连带着大皇子的母妃退却了，更别提现在还加持上了如今的萧衍，气势更是势不可挡，他们还是一步步去试探皇帝的底线，最终大皇子母妃在冷宫自杀，大皇子流放就是他们的结局。
萧衍特别不喜欢从唐锦口中吐出胡邑焕的名字，当即冷哼一声，不做回复。
唐锦给他夹了一块子菜，顺顺毛，萧衍这才舒坦了些，慢吞吞道：“胡太傅半辈子不争不抢，如今为了孙儿闹成这样，自然也是在朝中呆不下去了，所以皇帝给了萧良弼审判之后，他便辞官回家了，胡邑焕听了消息就一直蜗居在家里，多日不见出门。”
他突然顿了一下，补充一句，“对了，宋泠泠一直跟在他后头，生病期间，都是她在照顾胡邑焕。”
宋泠泠？
这俩人不是水火不相容，宋泠泠一看见他就想吐吗？
唐锦咬着筷子，“那日胡邑焕被刺，就是宋泠泠带来的人。”
萧衍点头，看她吃个饭不情不愿的样子，催促了两句，“你快点吃，生个病都能瘦这么多，马上入冬了，你以后每天要吃四顿饭。”
“四顿？！你养猪啊。”唐锦不高兴的抗议，“我不饿。”
萧衍摸摸她的头发，像是哄小孩似的，“快点吃，下午带你去后山玩，吃不饱一会走不动了，我可不背你。”
唐锦被他温柔的语气弄的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扒了两口饭，还吃了一口他夹的萝卜。
萧衍见她认真吃了，便接着说：“那日不仅宋泠泠去了，徐正初也去了对吧。”
“嗯，他好像是说那天他刚从六皇子府回来，所以才随身带着药箱。”
唐锦接过萧衍给自己盛的乌鸡汤，汤的温度刚刚好，她就捧着暖手，听萧衍接着说。
“徐正初一直对六皇子受伤这件事感到愧疚，所以从是隔三岔五的跑去他宫里，他想给六皇子做一副假肢，虽然不能像正常的手一样使用，但是多多少少可以给六皇子一些心理慰藉。”
“假肢？！”唐锦膛目结舌。
现在的古代人都这么卷吗，从各种果酒，到酒吧的霓虹灯，姚俊安的架子鼓，再到徐正初的假肢，这让她一个现代人都自愧不如。
萧衍面色变得郑重，“而且那日的香料属实奇怪，归根结底，这件事不是徐正初的错，那日之后我和国师也曾追查过这件事，我派人去了西山，灵山寺脚下，找到了那位婆婆，她说，这香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委托她送出去的，她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此人身上带着京城的腰牌，是朝中人。”
“朝中人，又能和远在灵山寺的裘兴海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人。”
“秦北南。”
唐锦淡淡开口，“据国师所言，石玉泮是一年前离开了灵山寺，独自一人先来到了京城，跟在了我身边，再按徐正初拿到香囊的时间推算，正是石玉泮失踪的那段时间，秦北南估计当时也联系不到石玉泮，所以想通过他师傅来找他，可惜徐正初是个又傻又天真的，他不舍得戴，所以小心收起来了，以至于国师在秋猎才发现他身上有这么个东西。秦北南和国师早就认识了，但是那日国师有所保留并没有告诉我们。”
“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唐锦蹙眉，“国师回朝是大概一个月前的事，那时秦北南应该在江南治水，无暇分身到西山。”
萧衍漫不经心道：“那有没有可能，他压根没去江南，或者只去了很短的时间。”
唐锦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去？这是他立大功的机会，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去治水，他敢不去，就不怕治水这事搞砸了，他的努力白费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萧衍眼睑猛地掀开，两道锐利地光芒从中闪过，“我已经派人去了江南，等探子回来，就会有头绪了。”
唐锦想起国师曾经说过的，灵山寺上有东西需要守着，所以他走不开，萧衍对此事略知一二，道：“灵山寺上镇压着一道金龙虎符，是当年庄宣帝亲手缔造的，这只金龙虎符是当时最为动乱的时候出现的，是庄宣帝为了集权才雕刻的，只要此符一出，大于一切军令，必须无条件服从拥有这道金龙虎符的人。”
“后来庄宣帝逝世后，这道虎符流传到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大晋因此动乱了数年，最终被现在皇帝的爷爷长封于此，只要大晋没有战争，金龙虎符便永不出世。”
结合着秦北南这次和皇帝讨要了翠龙山的封地，唐锦一下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翠龙山和西山仅隔数十里，如果他一早便和国师打过照面，并挟持了国师的大弟子，那他的最终目的就变成了金龙虎符！
秦北南想反！
萧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必着急，既然国师敢回来，就是做好了应对之策，虎符早就被转移走了，秦北南自认为做的滴水不露，但眼中有强目的性的人往往漏洞百出，他找不到虎符的。”
唐锦松了一口气，侧头和他幽黑深邃的眼睛对上，心里莫名安心。
好像之前每次第二天有重要的竞标会她紧张的睡不着时，萧衍都是这样坚定的看着她，告诉自己他有足够的把握。
这种长年累月的相处，积攒起来的是旁人无可超越的信任和默契，在不知道的岁月中，他们已经有了家人的样子。
下午唐锦和萧衍要出去的时候，度假村的公务办却来了一位熟客。
仅是半月不见，胡邑焕就瘦了整整两圈，不仅是身体上的消瘦，唐锦能感到他精神也不如几个月前的健壮，往日从来不穿深色的他今日却一身黑袍，从头到脚都不带任何贵重配饰，连头上的束发带都歪歪斜斜。
一见唐锦，他就自发的垂下头去。
萧衍冷笑，“胡少爷这是受打击了？”
胡邑焕无力的白了萧衍一眼，转而看向唐锦，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度假村是不是这个月末有支队伍要去南方。”
唐锦迟疑了一瞬间，点了点头，“对，他们要去南方开一家度假村的分店。”
胡邑焕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眼神闪躲了几次，最终鼓起勇气问道：“唐锦，你介意我也去吗？”
“你也去？”
萧衍听闻单挑起左眉，嗓音懒散，“先不说你能力如何，就光是吃苦这一条，你能受得了吗？”
胡邑焕被戳到了脊梁骨，身体僵硬，沉默了半晌，久到唐锦都以为他要自己退缩了，他却坚定的抬起头来，看着二人，语气笃定。
“我能行。”
“我家三代单传，我爹去的早，一家人说白了，威风全是爷爷给的，现在爷爷因为我的事辞官，我不能让胡家就这么没落下去，我想去南方好好锻炼一下，希望唐姑娘和太子能给我这个机会。”说完，胡邑焕行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最大的礼，他人生中第一次弯下腰去求人。
萧衍轻嗤，“别问我。”
唐锦知道萧衍此番的意思是默许了，她对着他无声的弯了弯眼睛，又捏捏他的手以示赞赏，赞赏他的胸襟之大。
得到奖励的小狗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生物，萧衍迫不及待的挺直腰杆，得意都写在了脸上。
胡邑焕得不到回应，头垂下去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
“想去便去，别忘了你可是度假村的大股东。”
他倏得抬起头来，红了眼眶。
萧衍一把揽在前头，挡住了唐锦的视线，嫌弃道：“别对着我们俩哭，够腻歪人了。”
胡邑焕仓皇的擦擦泪水，狡辩道：“谁哭了，少污蔑人。”
园中鸟语花香嬉戏打闹，不时有细碎的声音传出来，胡邑焕为人乐观，很快就又和他们插科打诨，商量着未来的计划，部署着剩下的任务，一直躲在院子外面偷听的宋泠泠却无声的留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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