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花（修）
大约是三四十年前，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民间流传出一种香料，据说是人闻了神清气爽，浑身都有劲，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越来愈多，这香料就开始在大晋风靡。
一开始上任皇帝也没在意，但是后来没过多久，那些长时间佩戴香料的人就出了问题，各个深情疯癫，如梦似幻，整日说着胡话，人也快速消瘦下去，大家开始意识到是这香料出了问题，可是明知道是这香料的问题，却就是戒不掉它，一日不闻就抓心挠肺。
那时的皇帝还小，只是看过一眼毒瘾发作的人便将那副癫狂的姿态深深映在脑海里，消散不去。
后来许多人因为这香，身体羸弱的连庄稼都种不了了，大晋开始闹饥荒，四处反动，民不聊生。
上一任的皇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命人去彻底铲除这香，并且将长期佩戴香料戒不断的人统统处死。
花了整整七年，才恢复了大晋原有的生机。
皇帝起初见这花形状奇特，味道又大的熏人，心里就已经存下怀疑的种子，经由萧衍这么一提，他是彻底明白过来。
自己都不带的东西，居然一车车往大晋送！这其中的用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大胡子神色一紧，赶紧找补，“太子说笑了，我们几个在来之前就没再熏这香了。”
“哦？是吗。”萧衍慢条斯理的围着他转了半圈，“刚刚使臣不是说这香有提神的起效吗，怎么，你们路上不正需要这个吗？”
“大晋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远万里为大晋送来我们的祝福，你们这是怀疑我们想要谋害你们吗？”大胡子圆不回来，恼羞成怒。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掷，目光泛寒，“高使者，大晋和西域近二十年的友好，希望不要因为一些愚蠢的行为而破坏掉了。我们大晋三千万铁骑可以瞬间将你们西域踏成平地！来人，把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
大胡子见事情败露，吓的瘫倒在地，大喊，“陛下，饶命啊，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们一行人顷刻间就被侍卫拖了出去，惨叫声绕梁不绝，一时间大殿上氛围凝重，皇帝看着他们留下的东西心烦，挥手让侍卫一块扔出去。
唐锦眼睁睁看着下人们过来要将东西推下去，她攥紧拳头，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糟蹋了，唐锦心一横，推开面前的小桌，站起来高声道：“陛下且慢。”
皇帝看着台下的人，脑中回忆了片刻她的身份，才说：“原来是唐丞相家的丫头。”
唐锦款款走到殿前，恭恭敬敬地捧起一个番茄，扬声道：“陛下，这些东西都是好物，扔了岂不可惜？”
皇帝微眯双眸，上下打量她，半晌才用鼻子哼出几个字来，“能是什么好物？”
唐锦握着一颗番茄，四处打量了一番，见萧衍离自己并不远，就道：“可否请太子帮民女个小忙？”
萧衍蓦然一笑，信步走来，站到了唐锦身侧，他表面一派儒雅道：“自然是乐意至极，不过，不知唐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唐锦侧头对着他，挤出一抹笑容，柔声道：“大殿之上不便用刀，还请太子行个方便，让随行护卫将这番茄切成小块，再带上来一碟白糖。”
“这简单。”他用只有唐锦听得见的声音嗤笑一声，接着拍拍手，高达立刻上前捏起几个番茄带下去了。
一个番茄突然滚下去了，萧衍弯腰去捡，无意擦过唐锦，在她耳边悄然留下一句，“你敢给一国之君吃凉拌西红柿？”
唐锦瞥他一眼，同样用气声回应道：“你看他一会看不爱吃就完事了。”
不一会，高达就带着一碟子切好的西红柿和白糖回来了。
大殿之上所有的目光齐聚在此，皇帝也勾起几分好奇，他问道：“此物能吃？”
唐锦点头，“正是，陛下且看。”，她端着盛白糖的碟子轻轻倒进番茄碟子里，用木筷稍稍一拌。
白糖立刻融入番茄中，滑出粉红色的水迹来。
“回陛下，已经好了。”
皇帝咳了一声，一旁的太监立刻小跑着过去试菜。
唐锦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满意的，尽管她只是端起来，倒进去，但从小太监享受的表情来看，她做的不错。
试过毒后，这道菜就立刻被送往皇帝的桌子。
皇帝用金筷翻动一下，才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番茄接触舌尖的一瞬间，皇帝就坐直了身体，半晌，大赞出声，“入口酸甜，汁水饱满，好物！好物！这样好的东西，这群西域的蠢货却是用来观赏，真是暴疹天物。”
旁边的太后闻言，命下人端过来，也夹了一块，同样也是赞不绝口。
底下的大臣们看着高台上，都默默吞咽口水。
唐锦眯着眼笑，“这汤汁才是精华。”
皇帝的味蕾已经彻底被打开，此刻食指大动，他迫不及待的用汤匙舀了一勺。
“好，汤汁既有番茄的酸又和甜味混合在一起，清香解腻，着实不错！”
唐锦挑衅的看了萧衍一眼，后者只是稍微拉开了唇角的弧度。
皇帝默默把汤喝完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汤匙，眼睛盯着后头的两辆车，问道：“那这后头的东西呢，也能生吃？”
唐锦屈身，回复道：“后面的土豆和红薯不能生吃，但是这类食物极易加工，而且产量庞大，种子撒到地里，来年便是成百上千亩的收获。”
民以食为天，百姓吃什么，怎么吃，这些都是君主需要考虑到的事情，假如真像唐家女说的这般，车里的东西可以有大批的产量，那每年边远地区饿死的百姓就会大大减少！
皇帝看着唐锦的眼神透露着光芒，像是在看一块璞玉，他不由站起来高声笑道：“唐家女，你做的不错，朕要重重的赏你！”
唐锦不卑不亢，谢过了皇帝。
皇帝却突然想起一事，眸光一闪，“对了，朕之前是不是随口说过想要把你许给北侯王的儿子秦北南？”
唐锦面色一僵，本来笑着的萧衍此刻也沉下脸来。
唐锦硬着头皮点头。
皇帝爽朗大笑，看着北侯王的位置正要说什么。
萧衍却突然开口道：“父皇，既然要赏，就得赏个好的，南山上去年新修建的宅子就不错，想必唐千金一定喜欢。”
唐锦闻言，也是蓦然松了口气，刚刚皇帝的意思估计是要赐婚，可是她才刚重获自由身，上一任老板还在自己身边站着呢，不想这么快就迈进下一座火池。
可惜她气还没吐匀，上一任老板就给了她沉重一击。
“而且依儿臣看，不如就把这土豆红薯的养殖交给唐锦吧，想必没有什么荣誉是比为民服务更让人欢喜的了。”
皇帝是个老狐狸，他眼中精光一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这番举动是不想叫他赐婚给秦北南和唐锦，皇帝眼珠一滚，暗道，先如了他的意，他倒想看看这重病之后，性情大变的儿子，究竟想做什么。
“好！就依太子所言！”
萧衍对着唐锦勾了勾唇，就悠悠地回到位置上了。
唐锦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十几秒前对萧衍的感谢也恨不得拿着喂猪去。
这么好的活儿，他怎么不干？！
在一片欢声中，无人在意刚刚拉出去的一车毒花，瞬间消失在了转角处。
宴罢，唐锦跟着父母往出走，却在侧殿外碰到了北南小侯爷。
他走过来先和唐丞相和唐夫人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唐母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本来以为今日自己的女儿和北南小侯爷终于要终成眷属了，刚刚大殿之上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谁能想到这太子横插一脚。
秦北南依然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有眼底深藏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他对着唐锦说：“昨日该给你戴上的。”
唐锦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下也不知道要展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尴尬一笑，打着哈哈，“还是谢谢昨日小侯爷解围了。”
他淡淡地点头，就施然离开了。
唐锦回到家中，心里还在咒骂萧衍，她会吃不会种，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付到她手上，恐怕难当重任，她气鼓鼓的坐在桌前吃苹果，突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外墙上站着一人。
唐锦吓了一跳，苹果在她手上颠簸一下，滚到了床下，她扭过头去看，才发现那人是萧衍。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她走出去，萧衍也从墙上跳下来。
“你来干什么？”
“遛弯。”
唐锦无语凝噎，“你那东宫不够遛的，从东宫到丞相府，都赶上一场马拉松了。”
他邪笑一声，上前抚弄着唐锦院里的花儿，“这家里的花哪有外面的香啊。”
“那你走正门不行？”
“我要是堂堂正正走正门进来，你现在就得爬起来梳妆打扮，然后被女婢带着去前厅见我了。”
唐锦奚弄道：“太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怎么，就不担心民女的名声？”
他黑眸流转，大步上前，嘴角擒着笑，“是吗，当了几周的古人就真的变成古人了，我之前半夜去你家看资料，你也没说什么。”
唐锦还记得殿上的仇，她伸出葱白的食指，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远几分，吐气如兰，“我当时不能拒绝，但是现在可以。”
萧衍眉眼压低，指尖稍微搓捻，好端端的花便散落了一地，他倪着唐锦，昂首道：“最后一次机会，继续跟着我，将来的一切”
唐锦眯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也不会跟着你。”
萧衍剑眉紧拧，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你一定要用这个态度和我说话吗？”
“那我什么态度，跪地上恭迎太子殿下驾到？”唐锦嗤笑，“也是，你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我，我可不是得感谢你吗。”
“不求上进。”萧衍用鼻子哼出几个字，突然想到她在殿上的表现，嘲讽道：“你现在非但不思进取，还妄想靠嫁人一劳永逸？”
“怎么。”唐锦慢条斯理道：“太子殿下娶妻就是先成家后立业，我嫁人就是贪图享乐。麻烦殿下搞清楚，咱们现在不是上下级关系了，就算我现在和谁在一起，也和殿下没有关系。”
萧衍冷哼，摔袖道：“不守妇道。”
“独断专行。”唐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萧衍又哼哼的冷笑了，“也是，小侯爷英俊洒脱，如果我没记错，你最喜欢这种男人吧，每次相亲十有八九都是这种，结果呢，倒贴有效果吗？”他“倒贴”二字咬得极重，带着讽刺的意味。
唐锦彻底被惹怒，“你跑马拉松过来一个正经屁不放，就专门来找事的是吗？你不觉得你现在这副莫名其妙尖酸刻薄的样子才让人厌烦，你扪心自问，就凭你的个性，身边有一个是真心对你好的吗？”
萧衍闻言，心里“倏”得一麻，似乎尖尖肉被人狠狠拧了一把，顿顿的酸涩感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半晌，他才道：“你烦我？”
“对。”
听到唐锦毫不犹豫的答复，他胸腔涌上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逐渐向四肢蔓延，他偏过头去，低声道：“我知道了。”
萧衍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拒绝过，此刻整个人笼罩在低压的气息里。在现代时唐锦事事顺着他，不外乎他是老板，现在他想把这种不平等地位延续到今日，不可能。
他沉默的背过身去，打算从来时的地方离开。
唐锦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理会他，转身就要回屋里，她刚走了两步，屋里的烛火突然“唰”得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紧接着一双大手悄无声息的捂住了她的唇。
“唔。”
“嘘，有人来了。”本应该离开的萧衍此刻微眯双眼，伸出食指抵在唐锦唇上，压低声音。
萧衍快速推着她在矮墙旁蹲下，隐入黑暗中，几乎同时，屋顶上跳下来一人，月光一照，打在他的腰间，一抹银白闪过。
大敌当前，唐锦也不在纠结刚刚的口角，她面色不由有些发白。
萧衍死拧着眉峰，垂下头看她，“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能有什么仇人，统共没来几天。”
萧衍听脚步知道他一路摸去了卧室。
“你在这里不要动。”萧衍把唐锦往下按了按，自己快速闪到窗户旁边。
屋里的贼人一掀被子，发现里面没人，当即就反应过来，一脚踹开窗户就要跳窗而逃。半个身子腾空跳出去的时候，被提前躲好的萧衍揪着领子拽下来扔到地上。
他翻了两个跟头，又要跑。
萧衍“啧”了一声，一拳打在他上腹，顿时五脏庙移位，这人当即就捂着肚子干呕不止。
唐锦看他倒下，也从树丛中钻出来，大着胆子靠近两步打量他，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冷汗直流，伏在地上不动弹，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萧衍没那么多耐心，拎起他就要走。
“你带着他去哪儿？”
萧衍笑容诡谲，“自然是带回宫里，这古代的酷刑我可是没见过。今夜借你的光，让我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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