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命运
希兰度穿过金壁下方的通道，矮人们匆匆用手推车装满箭矢、石弹和零件等耗材，在黑漆漆的甬道中穿梭着，他们路过的时候困惑地抬头打量这高个子，但没做他想，忙于要塞中的事情，在四通八达的壁内阶梯中穿梭，为他们的伙伴提供所需物资。
等他穿过铁壁的时候，他看到错综复杂的地底通道，瑞安尼亚竞技场的甬道和眼前这精工设计的要塞相比犹如云泥之别，墙壁上贴满白色陶片，顶上挂着符文缀灯，走廊上铺有地毯。还有的道路上铺着金属铁轨，一辆装满矿石的板车在希兰度眼前穿过，一个矮人哼着歌在上面踩踏什么机械，传动装置旋即将动力带给车轮，使其在轨道上轻易前进。
外面明明在与永世王龙开战，而眼前这要塞却仍然在从容不迫地从事生产，在下层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还有矮人靠着墙壁在喝酒谈天。
一个黄胡须的矮人手拿记事本走过来。
“访客登记。（矮人语）”
“哈？”希兰度听不懂矮人的语言。
“访客登记。（瑞安尼亚语）”矮人说，“你来金壁是短期停留还是长期访问？短期停留的话，请在这个方格内……”
“等会，外面……外面有永世王龙在入侵，要塞要赶紧备战！”希兰度紧张地说，“你们没有得到预警吗？”
记事本矮人困惑地看了一眼希兰度。
“你穿过金壁通道的时候应该有看到技师和搬运工吧。”
“有……”希兰度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将神力放射出去探查要塞的内部结构，但还没离开几条通道，就被特意设置的矮人符文给挡住，这些符文按照既定顺序拜访，就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
“也许你是对矮人要塞一无所知。在这里，每个矮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每个矮人都要负责打仗。访客登记了。你来金壁是短期停留还是长期访问？”矮人将一支墨水笔递给希兰度。
“短……短期停留，我要修复一把剑，请你们……拜托了……很重要……”希兰度喃喃道，“虽然……这把剑很可能……”
“在左下角那个格子里打钩，然后在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格子里打钩，最后在右下角签上你的名字。”矮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希兰度照样做完之后，他带希兰度往矮人工坊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一个极大的要塞房间，放眼望去全是成排摆放的熔炉、冶炼池和铁砧，巨大的金属撞锤从高处垂下，利用落差重重锻打一块宽阔的板甲，一侧是水流哗哗作响，引来地下水来推动水车转动，铰链上下，一侧则是高温熔化的金属液倒入模具之中，冷却成型，滋滋作响。粗粗一看，这里起码有上百个工位，数不清的矮人在其间穿梭工作。
“这把剑不能由矮人经手……”
“你瞧不起人？”他对希兰度吹胡子瞪眼。
“不……不……我是说，这把剑……这把剑上的符文……它禁止人类以外的生物使用，我很担心……我想……我想……”希兰度意识到自己亲手将完成剑的可能性扼杀，便感到一阵沮丧。
“噢，我们有专门服务。”他带希兰度来到冶炼工坊的尽头，沿途矮人工匠们专心于工作，并未注意到他们经过。这些矮人非常钟爱自己的作品，一个身上沾满刺青的矮人正在雕刻一座带有朦胧美的女性木雕；一个铁匠在锻造一柄奇形武器，刀刃比铁柄还长，铸造完成后在手中掂量，觉得不太妥当，便回炉重造；两个矮人合力将一铲金饰丢进熔炉，然后跑到另一边，将融化的金子打造成纯金的酒壶，在金属冷却之前雕花刻出几篇诗歌，以此来彰显技艺。然而这一切种种都比不过工坊尽头发生的事情让希兰度来的惊讶。
一个“铁人”正在锻造。
这是一个纯粹的金属人形，与寻常人类差不多高，从头到脚呈现出黑铁的光泽，关节肢体栩栩如生，肌肉线条纹路清晰，颜面上雕刻出一副张口闭眼大声吼叫的模样。它手中拿着一把锻锤，正在当当敲打一面盾牌，在木头筝形上打造出环绕盾牌的饰边铁皮。
“铁人。你可以这样称呼。”矮人抱着手，“我想它应该能完成服务吧。”
铁人转向希兰度，它没有说话，但那张口闭眼的怒吼姿态，仿佛在催促着希兰度。
他知道，迄今为止，人世间最伟大的一项工程即将开始。
矮人们自发地关掉装置，停下工作，齐齐转向工坊尽头，铁人把工作台整理干净，郑重地面向希兰度。而希兰度也双手将黑剑奉上，剑刃锋利，布满神秘符文刻痕，剑柄闪耀着太阳般的光泽。
“请您把这件神兵完成，结束它最后的工序，修冶它，让它达到至臻至美，足以完成它的使命。”还有我的使命……希兰度不禁暗想。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像悖论，他要反抗龙类强加给世界的命运，但他做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既定之事，他是否可以……
他是否可以真的找到第二条路来完成呢？不像现在这样，不像现在仿佛命中注定一样，完成他的任务，完成他的梦想，像是履行他的义务。
是了，只要他现在把剑收回来，放下一切，与永世王龙和解……
但去他的，那算什么！
希兰度把黑剑递给铁人，铁人将剑拿好，将它放在工作台上，拿起铁锤。所有矮人们屏息静气，等待铁人锤子砸下的第一次敲响。
铛！
黄金国壁之外，永世王龙的进攻撞在虚无之中，冲击的余波向四面八方震去。
“你，你，你，还有你……”永世王龙扫视着出现的那些神灵，“你们已经没有信徒，理应是孤魂野神，不去守着自己残存香火，来这里贸然受死……阻碍我的统治……我的统治就那么不堪吗？”
浴血战士一样的神，野狗一样的神，星芒闪烁一样的神，冰冷飞花一样的神，高峰天云一样的神，钢铁斗士一样的神，林木精怪一样的神，还有那披着绿色斗篷的少女，都协力在此集结，与虚无之中与永世王龙对抗。神之战！
神灵之间的战斗是非常微妙的，纯粹的神力在空中相互碰撞，夹杂着对规则的操纵。改变风速，改变空气存在的方式，改变岩石的物理性质，稍微改变一些参数，战场就会掀起剧烈的变动，铜桥与断崖时而消失不见，时而如软泥般坍塌，时而又开始诡异地燃烧起来。一切都是为了攻击，一切都是为了防御，一切都是为了躲闪……混乱交错不止，每一尊神明都在用自己的万千思绪，瞬间计算出无数种可能的结果，将这些结果与永世王龙测算的所有可能性碰撞，并从中找到唯一能够造成实质影响的方式，并且利用自己的神力加以应用。
在矮人们看来，这种事情已经略略超出了他们可以涉及的范围。
“我们快回铁壁去吧，一会还要工作。（矮人语）”他们中不时响起窃窃私语。
“我酒放在柜子上还没喝完。（矮人语）”
“鲜血与勤勉！我们的神什么时候降临？（矮人语）”
“我们的神最好永远不要费心这个，他还要评估我昨天的大师成果呢。（矮人语）”
“还不走吗？（矮人语）”阿比盖尔回头看到矮人们还傻乎乎地愣在原地，有些焦急，“快走啊！（矮人语）”
“炉岭可悲的神祇——你们的信仰就是错误，巨大的错误！”永世王龙的怒吼在空中震荡开来，从根源上开始残害这些神明。
“我已杀掉了你最后一个信徒。”永世王龙一念闪动，刹那间天云神灵黯灭，消失无形，“你把他藏的很好，在山里，但是我能找到，我能让我的追随者找到。”
其余神明一时间默默无言，停下动作，但交锋仍在维系。
“你们在天地间没有位置，你们不可能战胜我。”永世王龙凝视着这些神灵，在祂的概念中，这些只不过是侥幸获得人们追随的虚无精怪，缥缈理念，勉强集聚五缕霞光而已，根本无法成为真正的神祇。
“位置不是由你定义的。”阿比盖尔驳斥，“我们想要存在，这就足够了。知道为什么你的统治不受欢迎吗？因为你不允许人们犯错，而犯错是人们最大的自由。”
“错……就是……错！”永世王龙挥动巨爪，矮人军阵中掀起巨大的沟壑，半座悬崖坍塌，三分之一的矮人军队在尖叫中跌落暗渊深谷，消失再也不见。
看到那些矮人们死于非命，阿比盖尔感到极度心痛，祂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但祂的能力不包括复活死去生命，生死的界限难以跨越。
“你为死人难过，却不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却会带来无数死亡。”永世王龙看着那些坠落的上千矮人，他们本会成为祂的子民……“命运逐渐接近了，一个冷酷的命运，一个既定命运却带来无数分歧，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那繁星说。
“我们都看到了，我们乐于接受。”林木化神低语。
“我们将湮灭，我们将消亡，但我们中有神能度过黑暗，在彼岸找到新的命运。”浴血武士傲然挺立。
达乌德的身形在永世王龙身边出现。
“快攻击，我们的王，你必须要斩灭这一切，再往前踏一步，世界就在您手中了。”
“啊啊……对啊……”永世王龙双目泛红，轻声低语。
它扬起爪子，达乌德消散无影，永世王龙的下一击，全力攻击，这次攻击的目标，是整座铁壁金城，祂要将这座矮人要塞彻底拆除。
最底下的甬道中走出一个身影。
步伐很慢，却让所有人瞩目。
男人持剑，其剑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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