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狂风
所谓“狂野之风”，精灵们的超凡能力，是能够改变事物本质的奇术。
狂野之风掠过这近百人，在他们身上留下永恒印迹。
“救命！”
“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混乱的叫声此起彼伏，也无怪他们如此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实在是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实在过于恐怖骇人，超乎其想象。
起初只不过是一阵无害的微风，但当风掠过他们的身体时，他们的皮肤迅速皱缩凝实，化作粗糙树皮，口鼻生出枝叶，牙齿迅速脱落，殷红血液变作白绿树汁，看起来森然可怖。如此恐怖诡异的场景，他们却不得不活着注视这一切，更显得万分可怕。
派崔克转身想跑，但他的身体被狂野之风拂过，登时行动变得僵硬缓慢。他的喊叫声停住，浑身长出大片大片的绿叶，长满头脸，脊椎变成树干，手脚变成枝杈，仿佛从他体内长出一棵树来。他的脚底掌伸出无数根须，牢牢扎住大地，从此成为这美妙自然一部分，再不分隔。
希兰度环视四周，原本喧闹混乱的场景突兀地变得死寂。这近百名瑞安尼亚人在狂野之风的吹拂下，迅速变成近百株姿态诡异的植物，再无声息动作，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他听说过狂野之风。
这种力量似乎是精灵的天性，林地精灵们起源于一棵古树。在那棵树上结出无数蕴含生机的果实，这些果实成熟坠地，自然裂开，从中走出了精灵一族。他们带有大量的植物特征，喜欢晒太阳，耐力出众，寿命悠长，性情沉静，并且能自如地与世间万物共处，不喜争斗、喧嚣，也不喜欢社交和人群，是与人类相当殊异的生物。他们也经常因为自己俊美的外貌而遭受捕捉，作为奴隶遭到残酷凌辱。
然而精灵们也会变化，一个精灵如果与人类接触太久，沾染了太多人类社会的习性，他们身上就会发生许多奇异的转变。他们会逐渐变矮，性情趋向极端。最明显的是，这些变得人化的精灵，皮肤会从不同程度的绿色变成惨白色，就像从植物变成动物那样。
而眼前这些精灵显然都并未遭受“人味”沾染，皮肤墨绿，性情天真淳朴。眼下事情得到解决，精灵们便安静地不做动弹，默默等待救援，出神般地一言不发。
阿尔德里克·雨花座跑到他的精灵同类们旁边，摸出一把小刀，帮他们割断捆缚的绳索。一解开束缚，他们便喜悦地站起来，露出开心的笑容来，彼此用精灵语说着什么东西。
希兰度走到变成植物的派崔克百夫长身旁，解开对方腰间的包裹，从里面拿出几张羊皮纸来。
他将羊皮纸卷打开，逐一阅读。首先是简单的军事命令，异动方针，军团企划之类的内容。
大意是龙之国这次派出第四、第五两个军团合计近两万人的兵力……
当读到这里的时候，希兰度已经感到空前的压力了。
两万人！
如此庞大的军队，每日的粮秣消耗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数量，这就需要起码十万人的后勤，为他们不断输送物资，开辟道路，修筑桥梁。密密麻麻的瑞安尼亚人、奴隶和被征服地区的人们浩浩荡荡地聚集起来，在龙祭司的调度指挥下，为了同一个目的，进入看守者密林，意图在灭亡这里的精灵住民，龙之国的战争决心竟然到这种地步，这是希兰度有些没想到的。
两万人的军队，光是摊开在原野上，就是视野望不到边的一大群黑压压的士兵。更不用谈这只军队中那些龙的数量，那会是数千只用来骑乘和搬运重物的龙兽，数十条飞龙，还有可能存在的若干条巨龙。这样一支规模浩瀚的军队，在命令中被分隔成数个次级战斗单位，从各个方向朝密林中央，精灵们的家园石台进发。
分进合击的策略。
希兰度分析着龙祭司们的用意。
他估计这主要是为了减少后勤压力与损耗，如果大军从同一条路径出发，那么这条道路上会挤满货物与辎重，臃肿不堪，到时候一旦被掐断，整支军队都会陷入可怕的饥馑，届时不攻自破，无需精灵们动手，他们就会自行瓦解，然后被这片毫无情感的大森林吞噬。
其次是为了压制精灵们的活动空间，森林规模极大，精灵如果分散开来，在整座森林中零星活跃，届时龙之国将永远无法牢牢控制看守者密林。但如果他们大规模地、以扇形趋势朝整座森林扫荡而来，就可以将大部分精灵都从藏身之处惊醒，将他们驱逐到中央石台去，然后再一举出击，奠定胜局。
况且，龙之国即便把军队分成数支三五千人的次级军团，每一支军队也都可以有效完成对精灵的压制和杀伤任务。他们的战斗优势太大，而且有龙兽相助。另一方面，精灵们的作战意志又比较欠缺，大部分都像希兰度看到的这几个精灵一样对冲突毫无概念，对人类没有戒心，不可能阻止龙之国的进逼。
无论如何，分开行军是龙之国应对目前局面下的最好抉择。
希兰度眼神一动。
但也是他反击的好机会，只要他能组织起这些精灵来……
他回头见阿尔德里克正在安慰那些受惊的精灵，见他们谈话渐止，便走过去问他：
“我记得‘石台’是看守者密林的中心？”
“是的。”阿尔德里克坚定地说，“石台是我们一族的核心地带，我在那里度过了我一生中最初的几个十年。我参加每一场音乐会和茶会，在那里生活着许多精灵，我们大家和睦相处，这世上没有比石台更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了。尤其是……在从那可怕的龙之国逃回来之后，我越发感到石台的美丽……”
“你说过石台有能让我力量恢复的东西。”希兰度下意识地牵动自己的灵魂，然而在他的灵魂视野下，银色灵魂已经黯淡无光，金色沃土也沾满烧焦痕迹，永世王龙对他的压制太过恐怖，来自上位神明的攻击难以承受。
那天若不是阿比盖尔强行启动，带他逃出生天，只怕永世王龙威势降临，他瞬间就会被消灭。
“对。”阿尔德里克点头，“我从不骗人，我也不知道怎么骗人。生命之树的汁液，我们一族分到了一份，它被藏在石台之底，由看守者保护。它可以恢复所有伤势，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层次的。”
“看守者？”希兰度捕捉到话语中的玄机，“那是谁？”
阿尔德里克笑：“看守者是我们之中最年长的，他见证了世界的起源。她走过千山万水，通晓世间万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比他更睿智。”
“他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分给我？”希兰度感到古怪。
阿尔德里克转头看向其他的精灵们，他们对希兰度做出尊敬的姿态，向他微微致意。
希兰度叹了口气：“是说我帮了你们，你们也会回馈我吧……很公平。”
阿尔德里克用力地点头：“您的援助令我们感激不尽，但……”
“我知道，危机还没有解除。”希兰度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几份羊皮纸情报，“龙之国派出了一支军队，一支真正的军队来攻打你们。”
阿尔德里克眼神一黯。
“很难，对吧？”他不安地说，“很不容易对付……他们人太多了……人类的数量太多了……我看过他们的军队，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就像蚂蚁一样。但蚂蚁可不会舞刀弄枪……”
“我需要情报，我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军队。你们有一个领袖吗？一个可以指挥所有精灵的人？那个看守者？”
“看守者不会带我们去作战。”阿尔德里克解释，“看守者的视野在我们之上，他告诉我们，即便我们遭到杀戮，整座森林都被龙之国占领，也不会改变事情的结局。历史还是那个历史，我们只需要默默……”
“如果没有‘领袖’，你们就无法团结一致，共同对抗敌人，对吗？”希兰度问。
“对。”阿尔德里克听起来有些难过，“我们不像其他的精灵族群那样。很多精灵都建立了他们的王国，有他们自己的国王和军队。但我们是恪守远古青道的一族，我们珍视自然和传统的重要性。我们分散在各个地方，过各自的生活。我们有巡林客来对付那些误闯进来的人，但龙之国……”
阿尔德里克只感到忧心如焚，他看着身边其他的精灵们，他们看起来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上开出红艳艳的花朵，分享着质朴的友谊，享受着彼此之间的友善陪伴。如果全世界都生活着精灵，而没有人类和龙这种凶残的生物，那该多好啊……
希兰度点点头。
“至少我们还有巡林客，我们还有狂野之风。”
他顿了顿，摩拳擦掌。
“让我们来好好对付这支滥闯进来的军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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