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李归意设想过无数次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重逢，哪怕她在从江州府码头乘船而去时，已经做好了此生不见的准备。

        但这四个月她还是始终隐隐感到不安，担忧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找到。

        她本以为会是在某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他和他的党羽忽然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将她押解回京。

        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雨后的下午。

        她手中的宣纸松了一截，被风吹着从她指尖溜走，挽出好看的弧度，像风车一样不断地旋转，渐渐垂在了袖口。

        她从江州离开时，只是叫船家在清沙江上漫无目的的漂流，直到某一日她整理行囊时，看到了行李中掉落的那个绣着麻雀的手帕，便想起了何玉，她曾经的贵人。

        而来到济安后，她也在犹豫要不要去找她，哪怕她现在已经褪去了男装，恢复了女儿身，任何人都很难再将她与昭帝关联在一起，但她仍旧因这身份而感到不安。

        与她最初的想法不同的是，这种不安甚至在逃离玄镜视线之后，显露得反而越发明显。

        在她被这个身份困住之时，何玉竟然先一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她也这才发现，原来她不只是个商人，竟然还是皇商何家的长女。

        她为她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但为了避免她的假身份太过瞩目，并没有将她安排在自家的刺绣店铺之中，而是带她去到弟媳家所开的书翠斋中谋事。

        四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她终于彻底的融入了何月这个身份，并且认真筹备起科考的事宜时，燕云漠却忽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此刻她早已恢复了女儿身，面上仍旧带着伪装，何月又是个天衣无缝的假身份，她比当初多了许多自信，至少现在站在他的面前，她并非是赤裸的了。

        “不必。”但她还是本能抗拒了他的靠近，无论他这次来究竟是不是因为她。

        而一旁的小厮却上前在她耳畔小声道，“今儿个一早挂上的招工板子，怎么才下午就反悔了？我瞧着这人高大威猛，像是能干活的样子，许是来此赶考又囊中空涩的考生，这个月如此缺人，还是先让他干几天吧？”

        李归意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反驳的言论，憋了半晌才道，“行吧，你要想留着，就先用两天，看看好不好用吧。”

        她瞥了眼那小厮一脸兴奋的神情，不禁内心腹诽，一看就是被他的脸骗了，好吃懒做他排第一，没人能排第二。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她竟然真的在后院看见了在打浆的燕云漠，她心中震惊得厉害，却也不敢多看他，连忙溜进了客房。

        正想着他来此的目的，李归意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要不是方才关上了门，可能吓到退出屋去。

        只见陆征跪在她的面前，对着她抱拳行礼，高声道，“掌柜的，我想清楚了，昨个是我的错，为了弥补，我决定留在你的店里，给你干活来抵债，有什么重活累活，尽管吩咐！”

        李归意见他穿上了小厮买回来的新衣服，重新束好了发，对昨日她的戏弄不再多言，边说还边要向她磕头，她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这我可受不起！”

        她将陆征扶了起来，掸了掸他膝盖上的挥，“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随小小年纪，但我也看得出来，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呢就不用跟我藏着掖着了。你这回一改昨天的傲气，定是有事要求我，而且，绝非留在我的店里这么简单，我说的对不对？”

        被李归意戳穿了心思，陆征涨红了脸，不再出声。

        “但我也没说不同意，你得先告诉我，要求我做什么，我才能知道要不要帮你。”李归意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好似河豚，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陆征虽是在求人，但见她伸过来的手，还是没忍住一脸嫌弃地向后躲闪，“我想报名武试！”

        李归意歪头，“午市，什么午市？没记错的话，济安只有早市吧。”

        “是科举考试的武试！你怎么这么没文化！”陆征一本正经地给她纠错。

        李归意好看的眉毛扭成了一团，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这昨天泡澡也续上热水了啊，不至于发烧吧。”

        陆征扭着身子从她手下挣脱，气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还以为你和旁人不一样！”

        李归意一听这话，不禁笑开，“不错，还会用激将法，那你给我好好说说，为什么想要报名武试呀？”

        “因为要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土地。”

        李归意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小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没再将他所言当成玩笑话，“但武试有年龄限制，况且，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参赛了，你觉得自己能到第几轮？”

        陆征方才的熊熊气焰立马全然消退，人也蔫了下来，“我还在求学。”

        “你看，咱们有了远大目标之后，要立一个阶段性的目标，就比如现在，”李归意揽着他的肩膀，蹲在他身旁，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参加武试，而是拜一个靠谱的师父。”

        她说完，留了停顿，见陆征听进去了，又继续道，“你可以留在书翠斋，我这店里，你别看是专门卖给文人墨客文房四宝的铺子，后院之中那可是藏龙卧虎。”

        她抬起手来，假装在他耳畔悄声道，“你瞧那话本子里都说，扫地僧才是最厉害的，能不能在我这铺子里找到这位扫地僧，就靠你自己这双大眼睛好好挖掘了！”

        陆征狐疑地看着她，又爬到椅子上隔着窗户朝外看去，回头问道，“就在这后院里？我没看出来他们有何不同。”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归意老神在在道，“你得先去干活，把每一步都做过，自然就知道什么最难，什么最简单，什么最锻炼脑子，什么最锻炼体力。”

        陆征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我第一步要干嘛？”

        李归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拉到门口，推开门道，“造纸第一步，跟着大伙计去切原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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