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从上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不过一日光景，但李归意看着眼前人的心情，却早已变换了几番。
燕云漠推开了她头顶的巨石，落在了她的身旁，却没再动弹。
李归意看着他，也没说话，她甚至想叹一口气，但也失了力气。
沉默在不大的空间里肆意蔓延。
终究还是她先开了口，“田冲死了？”她提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死了。”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李归意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孔武呢？”
“走了。”他回答得很慢，似乎这两个字也很消耗力气。
不错，田冲死了，孔武的任务便完成了，他可以回家领钱，逍遥自在去了。李归意想着，便没有开口。
然后，又是一阵骇人的沉默。
她这才正眼看向燕云漠，她本想问他，就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但扭过头去，便见他藏蓝色的衣摆上已被血污染成了黑色，终究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
她紧盯着他手上紧握的那把长刀，全靠这把刀撑着，他才没有彻底倒下去，“这是你的刀。”
这算不上一个问句，但燕云漠还是回答了她，“是。”
“为什么之前我没有见过？”
燕云漠忽然轻笑，“我也是，今日，才又拿到了它。”这句话很长，他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李归意却置若罔闻，她终于积攒了些许力气，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扬起了头，看向石墙外的天空，湛蓝无边，“我想从这儿离开。”
许久，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回应，“好。”
对燕云漠而言，他这一世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田冲。
但正如方才田冲问他的那句话一样，“你我无冤无仇，何必非要分个一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理解他由上一世带来的积怨。
在上一世与田冲的角逐中，他们未分胜负，但在打斗之外的较量中，他却满盘皆输，因他的算计，虽未能伤害到燕云漠分毫，却通过元衡，动摇了他的信念，令他失去了曾经的目标。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再度上演，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在田冲走到那一步之前，杀了他。
他不介意利用昭帝的身份来当做诱饵吸引田冲的注意，所以在醉香楼找到盈日，让她在花魁盛宴之日将昭帝的胎记显露给世人。
他知道田冲一定会找到昭帝，只有这样，他才会浮出水面，从暗处走到他的视线中。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向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包括利用孔武的阵法。
他们在为数不多的两次交锋中都势均力敌，燕云漠知道，倘若他不动用些别的手段，可能他们又会像上一世一样，两败俱伤。
他一早便注意到了孔武，知道了他的目的。
他观察过他的布阵，知道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的阵法中全身而退，但他愿意赌一赌，赌在这样的阵法中，他比田冲，更有优势。
因为他不怕死，而田冲却想活。
他会忌惮，会畏手畏脚，会想后路，而他不会，他很纯粹，只想杀了他。
幸而他成功了。连孔武都对他在阵法中的横冲直撞感到震撼，燕云漠想起来便觉得好笑，他兴许布下过百余张阵，却没遇见过像他这样闯阵之人。
他掀开了困住昭帝的巨石，将自己甩了进去。
照理说，他完成了今世的愿望，应该是满足而欣喜的。
但他却什么情绪也感受不到。他异常的平静，好像什么也不能拨动他的心绪。
直到他看到了李归意看他的眼神，他才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伤害到了什么人。
在他的不择手段里，他好像把每个人都当成了他完成目的的道具，他感受到了李归意的情绪，而他心中的其他思绪也随之翻涌而来，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永生难忘、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李归意带出了困住她的石墙，却难以挣脱自己内心的牢笼。
他倒在了地上，想到自己的确是欠她一句道歉。
虽然他在利用别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心怀愧疚，但他这才发现，原来在他的心中，那个仅存在人们口中的昏君昭帝，早已和他眼前鲜活的李归意区分开来，若她只是昭帝，他又怎会被她的眼神所动容？
李归意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身旁正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举着宽大的外衫，准备为她更衣。
她轻咳了两声，连忙坐起身来，见身上的衣服还是昏倒前的那件才放心了下来，“这是在哪儿？”
那小厮毕恭毕敬地回道，“在山庄客房。”
李归意正疑惑着，小厮忽然上前想帮她换衣服，她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离开。
小厮为难之际，门被轻轻推开，乐青走了进来，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你终于醒了。”乐青将那小厮打发走，到桌边为她倒了一杯水。
李归意一饮而尽，才又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刚好一日。”
李归意观察着他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奇怪，她最后的记忆是燕云漠将她从石墙之中带了出来，两人却都倒在了地上。
但他们又如何在此回到了秋荷山庄呢？就算是被人路过发现，定然也能觉出附近的山石草木并不简单，周围血迹遍布，田冲的尸体定然也在不远处。
而乐青此刻，竟然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丝毫未对她和燕云漠的行踪感到疑惑和好奇。
她忍不住主动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乐青笑道，“昨日有人在山上发现你昏倒了，商会派人将你带了回来。大夫说你不过是受到惊吓，许久未进食，身体并无大碍。”
李归意一听大夫二字，紧张地问道，“还说什么了？”
乐青蹙了眉，笑道，“没什么了。想必是你偷跑上山迷了路，这些天也有别家铺子的伙计干过这事，对春雪岛上的草木感兴趣，饶是又听了哪里的传言，说这山上有奇珍异宝，想去寻了发财。”
不对劲，李归意看着他，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只字未提燕云漠不说，反而还替她从商会逃跑的举动圆了慌，她向后措了措，一阵凉飕飕的麻意爬到了肩头，“你到底是谁？”
乐青听罢，似是终于等到她这样问了，反而如释重负般笑得灿然，“玄镜猎豹见过先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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