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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武朝江灵(五)


左安一早被派去淮坊调查,淮坊这种唱跳弹曲的消遣地方过了正午才开门,他就坐在淮坊大门外的早点摊子,点了二三十碗馄饨,硬是吃到人家开门营业,把摊贩子都给吓住了,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是条汉子!

        结账时,摊贩子还挺敬佩,少收左安三碗馄饨的钱。

        左安付了银子,径直就往淮坊大门去,摊贩子嘴角抽抽,遇到的是什么怪人。

        淮坊里坐着些打扮好的艺伎,大中午刚营业,没什么客人来听曲,见到相貌清秀的左安,花蝴蝶一拥而上,嗅着花蜜就来了。

        “小哥想听什么曲呀?”

        “小哥好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小哥这么早呀,是惦着哪位姑娘呢?”

        ……

        左安进门就被一胳膊拉到座位上坐下,还没机会开口,敬业的艺伎们就将他围个水泄不通,左一句右一句的热情问候,白细的手在他身上乱摸,揉着脸,摸着胸,掐着腿……

        左安一个微颤,还没摸过姑娘手,就先被姑娘摸个透了。

        领头的淮坊老板是个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见进来的公子不说话,罢罢手,示意姑娘们退下,自个扭着老腰走到左安身边,询问起客人的爱好,“公子第一次来吧,是来找姑娘,还是来听曲的?想要个什么样的,您说,我给您找来。”

        左安脑子里嗡嗡地,就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便道:“找个安静的地,找你们最好的艺伎给我弹个曲。”

        说完,放了锭银子在桌上。

        老板笑的谄媚,手伸的极快,眨眼桌上的银子就不见了,她高高兴兴地在一旁围观的姑娘里挑着合适的给左安弹曲。

        左安记着昨夜温离嘱咐的话,又掏出一锭银子,加重语气道:“我要你们这最好的,听清楚了?”

        老板闻言,怔了怔,眼巴巴看着银子,面露难色。

        姑娘里有个小声嘀咕道:“该不会找琴姬姐姐的?”

        老板回头一瞪,吓得姑娘身子一抖直接噤了声。

        左安抬头直视老板眼睛,老板被盯着心里发慌,只听他道:“叫琴姬。”

        三个字无来由地让老板小心脏震了震,她为难道:“琴姬今早被请去林公子的画舫上弹曲去了,最早也得晚上才回得来,不然……公子听听其他姑娘的?”

        老板小心试探,眼前人一身黑色锦衣,不好惹。

        林公子的画舫?难道是温大人今日要去的那艘?左安想了想,才道:“就她吧。”

        左安指着一位黄裙姑娘,这位姑娘便是方才小声说话的那位。

        老板连说:“好好好,没问题,公子请随我来。”

        房间僻静,老板退下,轻轻掩上门。

        黄衣姑娘抱着木琴,站在角落,手脚瑟瑟,神情有些怕,阿娘都怕的人,她能不怕吗?

        左安坐下松口气,今日还好是他来了,换作右宁,八成跳起来就跑了,跟唐僧进了蜘蛛精的窝似的。

        “你先弹上一曲。”左安睹了黄衣姑娘一眼,道。

        黄衣姑娘福福身,“是。”

        老板端上酒菜进来,摆好,眼角余光扫了扫,道了句请慢用就退下了。

        耳朵贴在墙根上好一会,没啥动静,老板才放心离开。

        能找琴姬的,都是些不好惹的人唉,也不知请的是财神还是瘟神。

        弹完一曲,酒菜未动。

        屋子静的可怕,黄衣姑娘不敢动,只听左安突然道:“过来,聊聊。”

        “是……是。”黄衣姑娘慌了慌,第一声是答的跟蚊子叫,又立刻应了一声。

        黄衣姑娘颤颤巍巍地坐到左安身边,长得挺英气的,怎的性子有点可怖。

        左安不苟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姑娘垂着头,不敢直视左安,低声道:“黄莹莹。”

        黄莹莹模样平平,身材娇小,左安道;“何时来的淮坊?”

        “三……三年前,被卖来的。”黄莹莹紧张,说话结巴,后边的四个字还是她停了停才补上的。

        左安给黄莹莹倒杯酒,他不是洪水猛兽,怕成这样。

        “喝口酒吧,我又不是来行嫖的,你怕什么?”左安为了缓解气氛说了句不怎么缓解气氛的尬言。

        黄莹莹更怕了,哆嗦道:“不不不不不用不用。”

        左安心里不屑地笑了,还怕他酒里下药不成?“我要问你点事,你若是能帮我这个忙,我可以答应帮你做一件事,包括帮你赎身,黄姑娘你看如何?”

        直入主题吧,不然还不知道这姑娘能被他吓成什么德行。

        “您……您说,小女子尽力。”黄莹莹一介女流,能帮什么忙,听左安这么说,心还是悬着。

        “你也不必害怕,我就想了解一下琴姬的事。”左安喝杯茶道,吃的有点撑,胀的有点不舒服。

        黄莹莹显然松了口气,原来是打听人,“您想问什么?”

        “琴姬是你们这的头牌?”左安问:“方才听你站那小声嘀咕,就问问。”

        黄莹莹摇头又点头,“是吧,又不是,琴姬来这不足一年,琴弹的一般,弹的曲子我们都不曾听过,长相在我们这倒是出众,她是自己要进的淮坊,阿娘见她生得几分妩媚动人,就将她留下了,她……也确实有些本事。”

        左安重复道:“有些本事,是何本事,能压你们一筹?”

        “可能是能拿捏男人的心,又可能是私下和阿娘商量了什么事吧,江灵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阿娘都推给了她,就比如今日,您来的不巧,琴姬姐姐一早便去给林商贾的公子献艺去了,林商贾在江灵算是非常有钱的一个,一挥手便买下了一座画舫。”黄莹莹说着,心里也不是那么紧张了。

        看样子,是和温大人在一艘船上了,左安又问:“她都接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

        “挺多的。”

        “最常接的是哪几位?”

        黄莹莹生在江灵,又在淮坊这种地方待了三年,见识的人多,能记住的人自然也多,“林商贾,姜商贾,张商贾,见的比较多的,还是柳大人。”

        “江灵府尹柳大人?”左安试问。

        黄莹莹点头,眼前的男子问的事,像在调查什么,这人眼生,又感觉是头一次来淮坊这种地方,莫不是琴姬犯了什么事?要是朝廷来的人,她倒是不怎么怕。

        “嗯,公子,你是官差吧?”黄莹莹小心翼翼地询问,若是的话,能替她赎身的事,是能成真的。

        “怎么,敢这么问,现在不怕了?”左安饶有兴趣的反问。

        “当真是?那方才答应赎身的事……”黄莹莹想确定是不是真的。

        “是与不是都和你没关系,你只要做到我要求的,我答应的也一定会给你。”左安说的话干脆,也显得无情。

        “您想要我做什么?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黄莹莹像是抓到了离开这一摊浑水的绳子。

        “把你知道的,见到的,有关琴姬的事,包括她经常与谁见面,一并写清楚在纸上,摁上手印就行。”左安起身去书桌上拿来纸笔墨,摆在黄莹莹面前。

        江面上放下了雨幕,白茫茫,仿佛起了雾般,景色模糊,斜风细雨,打湿了画舫二楼的栅栏,温离挪了挪步子,离远点。

        “哥哥,是钟姐姐。”温晚见钟悦从楼梯道上来,喊道。

        钟悦举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微微摇着,在意的并不是这一丝风,而是这雅致,他走来,像蜻蜓点着水,轻浅灵动。

        “江灵的景致好看吗?”钟悦同温离并肩。

        “下雨了,也就没什么好看的。”温离放下温晚,了无兴致地回道。

        钟悦抿嘴笑道:“那是远处的景,近处的景,也是好看的。”

        他以为温离不懂他话里何意。

        只见温离看向他,笑道:“近处的景也就你好看了,你这是自夸?”

        钟悦的笑凝在脸上,看着温离的双眸多了一缕情愫,钟悦的心如行驶的马车,在平坦的道上遇到了一颗石子,就这样“咯噔”了一下。

        “哥哥,我饿了。”温晚拉了拉温离的衣袖。

        “那便下去吃点东西。”温离牵着温晚的手道。

        画舫的楼梯道比较狭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温离在楼道处见那位弹琴的姑娘走上来,便在一旁等着,等对方上来,他再带温晚下一楼。

        弹琴的姑娘仰头见到温离,礼貌性地低了低额,温离点头作了回应,走出楼梯道,二人擦肩而过时,姑娘宽袖里藏起来的武器划过温离的腹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温离背对而去。

        冰凉的尖刺划破衣衫,嵌入血肉内,温离低头看见腹部的衣衫红了,他把温晚推给身后的钟悦,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大喊道:“看好温晚!”

        钟悦被温晚撞了一下,刺目的猩红让他一下子回过神,他立刻抱起温晚,退到二楼的最里边,惊慌道:“温公子,你伤口流了好多血!”

        血水顺着捂住伤口的手指,滴落在地面,温离面不改色,仿佛失去了疼痛感。

        两声大叫,足以让二楼画舫的其他人心惊胆战,躲得老远。

        温离的白衣被血迹染红,捂住的部位还在不停地冒着血,一道又一道顺着被浸湿的红衣往下流。

        “哥!”温晚哇地就哭了。

        温离左手捂住伤口,右手动作干脆地一展纸扇,纸扇如暗器从手中射出,带着一股力量在空中旋转发出利剑划空的声响,直击女刺客的后背。

        女刺客飒然转身,侧身躲了过去。

        纸扇绕一圈又回到了温离手中。

        二人面对面,对峙着。

        温离的伤口太深,出血量触目惊心,可他除了面色苍白外,看上去,也只有腹部的那一大片的殷红能证明他受伤,他假意靠在楼道的栅栏,虚弱道:“你今日不把我杀了,就等同于暴露了你的主子。”

        女刺客讥笑,“你现下已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一击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你若是不想给自己留点遗言,我可以立马送你上路!”

        话止,女刺客双手握拳,露出戴在指间的尖刺,速度挥向温离,温离只感到一阵凛冽的拳风呼过,他纸扇一合,只是歪了歪脖子就轻易躲过了拳头,扇骨打在女刺客的手腕,女刺客牙尖咬着下唇,表情变得痛苦,手腕像被万跟银针同时扎入,又痛又麻,直接使不上劲。

        女刺客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失去知觉的手腕,躲避性地后退两步,温离纸扇直逼,就不打算给敌人退路,扇子携着劲风袭向女刺客,那劲风就像刚磨好的利刃,刮过女刺客的肌肤如同被刀子划开一样,痛却不留伤口,她被逼的连连后退,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挡住温离的招式,纸扇打在她的手臂,手臂瞬间被一股力量穿透,如同骨头震碎,失去知觉。

        不好!她突然明白了温离刚才的用意,她双手垂下,趁着两只脚还有知觉,转身想跳江逃走。

        温离早看透了这一点,纸扇一并,脱手击向女刺客的背部,女刺客双手被废,身体反应变得迟缓,重重挨了扇子一记,犹如背后被人打了一掌,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胁迫朝前冲去,撞破二楼的栅栏,摔到画舫的船头前边。

        画舫外一声巨响,震的船板都抖了下,大家闻声围上前,看见女刺客面朝下,口吐鲜血摊在地上,身上多处带有轻微的划伤,双手被栅栏的碎片划破,一动不动,狼狈得像个废人。

        林瑜惊呼:“琴姬!”

        他从淮坊请来的艺伎,怎么变成这副鬼样了。

        琴姬艰难地翻个面,又吐了好几口血,顽强地用腰部发力坐起身,眼神怨恨的瞪着画舫二楼。

        众人上方传来温离的声音,“琴姬?林瑜你与她有何关系?”

        众人抬首,见重伤的温离持着纸扇立于二楼被撞坏的栅栏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白衣变成了血衣,温离犹如杀人的恶鬼,将他们视如草芥。

        林瑜神情慌张,他目睹琴姬手上的利器,她是个刺客!

        “不是,她只是我请来的艺伎,我不知道!”林瑜后退几步,下意识离琴姬远点,辩道。

        “既然是你请的,那只能到大牢里证明自己的清白了。”温离惨白的脸上此刻却比青面獠牙地妖怪还恐怖。

        伤成这样还能这般自如,琴姬头皮发麻,她的尖刺有一寸长,刺进腹部深度也该有将近一寸,四道一寸深的伤口,出血量超过常人的承受范围,她杀过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直挺挺地站着的,早该死了……

        温离体内一股灵力横冲,他气息不稳地扶住烂了一块的栅栏,琴姬见势,从嘴中吐出一根银针,偷袭温离。

        温离纸扇一挥,银针转了方向,扎进一旁的柱子里,再看琴姬,琴姬跳江不见了踪影。

        “双手被废,你能逃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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