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与茂林白开水一样的日子不同，金州的局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经过了短暂的试探后，顾烨二人已与付家家主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付家背后的南诏势力让他抓心挠肺，但安全起见，他还是使用了萧沐云的身份
他们在禀明了萧沐云身为张道渊亲卫的身份后，很快便获得了与付家家主面谈的机会，萧沐云称他们在追查一起茶叶贩卖的案子，嫌疑人的交易链中牵扯到了付家，所以他们来了金州
茶叶在大晟是可以自由交易的，但由于与突厥的关系紧张，两国的互市早在十几年前便关闭了，但是突厥缺盐茶，普通的茶叶贩卖给突厥人便能卖出高价，高利润的诱惑下，暗市也应运而生
暗市的规模在边境地区最大，所以汪重峰到来后便第一时间瞄准了这块市场，付家来自南诏，南诏盛产茶叶，因此付家也成了汪重峰最大的供应商
汪重峰靠从付家手中采购的低价茶叶累积财富，付家则靠汪重峰的庇佑获得各种特权，并一步步接近汪重峰的权利中心
前几次的试探都不是很顺利，虽然付家家主在听到张道渊的名字后对二人的态度明显转变了不少，但双方谁都没有放下警惕，直到汪重峰瞄上了梁俊松的副将梁勇利
梁勇利是梁家旁系的一员，跟随梁俊松来了金州，在当年那场战争中侥幸活了下来，且因为是梁俊松的亲信并没有被清算，甚至在汪重峰到来后被提拔成了二等将军
梁勇利此人同张光泰有些相似，为人正直，且憋不住话，顾家的事他早就对朝廷不满，但为免牵连梁家，他勉强忍了下来，后来又对汪重峰多有不满，不仅当面顶撞，还几次上奏朝廷参汪重峰在军营中搞派系之争，且有巨额收入来源不明，但所有的奏折最终都石沉大海
汪重峰想收拾梁勇利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日梁勇利突然撞见他的亲信与突厥交易茶叶让他慌了神，他不得不舍弃了那名亲信来自保，但同时也明白，梁勇利已经盯上了他的茶叶交易，若想继续靠这条路发财，那便只能彻底除掉梁勇利
几日后，他暗中联系付家，想要采购一些南诏特产的茶叶，同时命亲信联系暗市中间商，愿意低价卖出这一批货，要求是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要由他们来定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顾烨和萧沐云的监视，他们猜测汪重峰是想一石二鸟，栽赃梁勇利，同时除掉付家
付家家主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一边虚与委蛇的答应汪重峰去进货，一边连夜派了亲信想去通知梁勇利，却被顾烨二人拦了下来，这种时候，梁勇利身边只怕早就布满了汪重峰的眼线，付家的人一旦出现便是自投罗网，更坐实了付家与梁勇利有勾结的罪名
付家家主急的满头大汗，见这二人有出手相帮的意思，遂冒险禀明了自己来到金州便是为了搜集汪重峰罪证的使命
顾烨在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之后安慰付家家主，无须担心，他们已有了应对之策
双方初步的信任由此建立
几日后，梁勇利接见了从京城赶来的，手持梁太师信物的两名亲戚，给他送来了很多京城的特产，以及家中老母亲亲自缝补的衣物
又过了几日，付家家主通知汪重峰，茶叶到货了，是他们南诏最顶级的普洱，平时非皇室成员不得享用
汪重峰无语，他原本想要的只是南诏的特产，没想到付家给他弄来了这高级货，想想他为了着急脱手，专门答应买家低价处理，顿觉有些肉痛
不过也没法，这玩意没有现货，一来一回至少十天，他不想等了，若能趁此一举消除两个隐患，他高兴还来不及
付了钱之后汪重峰没有立即提货，而是通知付家家主三日后将货物放到边境的某座破庙里，他自会找人去取，同时叮嘱，货品贵重，万望付家家主亲自去送
这也是二人以往合作中的常规操作，因此汪重峰并不觉得付家家主会起疑
付家家主兴奋的数着银子，忙不迭的答应了，汪重峰觉得辣眼睛，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的傍晚，汪重峰带兵提前在交货地点附近潜伏了下来
要想将贩卖茶叶的罪名栽赃给梁勇利，最好的办法便是人赃俱获，但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只能想个办法让梁勇利和付家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交易现场
他打算趁乱直接杀了梁勇利和付家的人，有了中间商和茶叶，不愁定不了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乌云涌动，似有大雨要来，周围有种万籁俱静的荒凉，一切看似平静如常，一切又都透着身处漩涡中人才能感受到的暗流涌动
接近戌时之时，付家家主带着人和马车率先出现了，他全无所觉的下了马车，靠在马车围栏上扇着扇子，等待前来提货之人
汪重峰捏紧了汗湿的拳头，妈的，跟老子对着干，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一会，中间商和买家也来了，双方简单交谈后交接了货物，正准备各自离去，梁勇利带着二十多人出现了，迅速抓捕了在场之人，他是接到线报，称今日有汪重峰的人在此交易茶叶
汪重峰冷哼一声，就知道这莽夫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很好，人都到齐了，是时候表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汪重峰一声令下，埋伏多时的一百亲兵冲了出去
双方距离不过十米时，汪重峰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中间商和买家已经吓尿了裤子，但付家家主却正在和梁勇利聊着天，看神情，还颇为熟悉
他心下一怔，莫非这二人私底下竟真有勾结？梁勇利此番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来劫货准备倒手再卖的？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了
汪重峰大摇大摆的走到梁勇利面前：“梁大头，你也有今天”
梁勇利笑了笑：“这话应该送给你，汪扒皮”
汪重峰脸色变了变，他知道私底下很多人嘲笑他视财如命，但当面听到这寓意明确的外号还是第一次：“老子今天便让你知道什么叫死鸭子嘴硬！告诉你，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梁勇利嗤笑一声，大脑袋晃了晃：“要是你看形势的眼神能和你看银子的眼神一样好，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汪重峰：“？”
梁勇利冲他身后指了指，汪重峰警惕的回过头，然后嘴巴便张成了o型，他发现，身后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
他背后瞬间便冒出了一层白毛汗，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是比自己还早吗？他们想干吗？他们又是谁？
顾烨跟在萧沐云身后走下山坡，双眼死死盯着汪重峰，少年双目赤红，暗淡的天色里，宛如踏火而行的妖魔
这是污蔑顾家排挤梁俊松之人，这是诽谤顾家有勾结突厥嫌疑之人，最重要的是，连日的监视让他充分意识到这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卑鄙小人，一想到顾家的声誉便是毁在这种人的手上，他便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胸膛
他再次感受到了食其肉饮其血的渴望，但他想到那晚黎炀落在他脸上的泪水又生生忍住了，指甲掐进肉里，疼痛让他恢复了理智，他面无表情的跟在萧沐云身后来到了汪重峰面前
“在下定州刺史亲卫首领，奉命调查南诏贡品失踪一案，汪将军，请吧”
“南诏贡品？”，汪重峰有些颤抖，但依然咬紧牙关维持着表面的倔强
“不错，这批茶叶，是南诏预计送给陛下的贡品，却在运送途中被劫，劫匪跑到了定州，张刺史命在下全权负责此案，在下一路追踪至金州，没想到竟在此见到汪将军，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萧沐云的话让汪重峰在大夏天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这可是要卖到突厥的，若是普通茶叶还能说成是贪财，可若真是贡品，那这罪名完全可以被说成是通敌叛国
他想到了被他污蔑的顾家，觉得眼下的情形有些讽刺
他抬眼看向梁勇利，发现他已不知何时站到了萧沐云的旁边，显然这二人是早已商议好的，他以为自己是黄雀，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那只一点点迈进别人陷阱的螳螂
他大脑有些混乱，冷汗直流，一时也无法抉择究竟该如何应对，直接打吗？看人数差不多，或许能拼出一线生机，但一旦开打，那便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必须赢，必须让这些人都死在这里
“那可真是太巧了，在下也是追查茶叶暗市才到的这里，正好可以助萧大人一臂之力”，汪重峰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哈哈哈，汪将军真是爱说笑话，这么说吧，我们和汪将军原本的打算是一样的”，萧沐云笑道
汪重峰明白了，他原本打算直接杀了梁勇利，而这些人，也没打算让他有开口的机会，与突厥交易茶叶本就是他干过的事，这些人甚至都不需要捏造
他决定不想了，干就完事
于是他假意服软，眼看山坡上的弓箭手都走了下来，确保对方已经没有占据有利地形后对身后副将使了个眼色
副将有一瞬的慌张，但旋即又在汪重峰狠狠的瞪视中找回狠戾，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只要能拼出一条命跑回大营，什么罪名都不用怕
顾烨看见了汪重峰的小动作，他激动的甚至有些难以自抑，嘴角向一边勾起：太好了，他们就是故意没带太多人的，压倒性的人数会让汪重峰一开始便放弃反抗，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弓箭手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汪重峰带头抽出了佩刀，一团混战就此展开
萧沐云和梁勇利自觉为顾烨扫清周边的障碍，让他能够专心对付汪重峰
汪重峰虽然是个卑鄙小人，但能坐到这个位子自然也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再加上如今已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更是拼了命的想杀出一条血路
二人一刀一剑于战场中央无数次碰撞，汪重峰的刀法大开大合，招招对准要害，顾烨也不遑多让，但相较于对方的急切，他更多了一分猫逗老鼠的戏谑，他数次卖出破绽，让汪重峰看到希望，又数次在那大刀即将碰到自己之时将希望掐灭
半个时辰后，汪重峰气喘吁吁的以刀撑地，看向对面同样略有些气喘的少年，他想不通，自己比对方年长不少，战斗经验绝对只多不少，甚至体型都比对方魁梧了一圈，可为何这人就是打不死
眼看战局已经出现一边倒的趋势，汪重峰咬了咬牙，吐出一口血沫，飞身向顾烨扑去
这一击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地上的黄沙都随着刀风向一个方向挥舞
顾烨提剑抵挡，兵器相撞的瞬间火花四溅，汪重峰瞪着猩红的双眼，用尽力气向下压去
顾烨到底体力不如他，僵持片刻后率先抽身离去，但巨大的惯力还是让汪重峰的刀锋划过了他的衣袖，一阵痛楚由手臂处传来，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战场上兵器相撞的声音渐渐减少，顾烨舌尖顶了顶腮，面上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狠辣和老成，感觉刚好不容易发泄完的戾气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妈的，惊喜没有了
汪重峰被顾烨的眼神盯得心头发麻，他决定跑，但脚步还未移动便被一把剑刺穿了左腿，身形也钉在当场
战斗没有悬念的结束了，顾烨抬头望向边境的弯月，心道，终于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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