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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清点完战损后镇北王便写了奏折,称此一战后,顾家无颜面对五千亡魂,请求皇帝收回兵符和官印,愿意以平民之身接受朝廷的一切调查和惩罚

        其实此战顾家军虽然开始时吃了个暗亏,但突厥却是实打实载了个大跟头,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到能与金州有一战之力,经此一役,又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战后将军请罪请辞的也不少,但多半是客气客气,谁都知道战场瞬息万变,胜败更乃兵家常事,牺牲虽然令人痛心,但几乎没有哪一次的和平不是用鲜血换来的

        但此次,镇北王是认真的,他知道,皇帝也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拉顾家下马的机会的

        更何况他在内心早已给自己定了个治军不严之罪,即使朝廷最后表示不会追究,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等待朝廷旨意的时间里,顾家军清扫了战场,救回了一些伤势过重误以为牺牲的战士,其中包括顾焰的副将白玄石

        据白玄石所说,当日他奉命通知梁俊松,却在赶到时发现梁俊松已被突厥部队包围,遂也加入战斗

        但眼见己方即将全军覆没,白玄石杀至梁俊松身边,劝其投降以保住剩余将士性命,梁将军同意了,只是说要在他死后

        彼时梁俊松已身受重伤,或许他明白自己即使投降也难以活下去,或许他知道一个一等将军被俘,势必会给顾家军造成极大的麻烦,他将带领剩余将士投降的事情交给了白玄石及自己的副将后,便转身继续杀敌去了,而白玄石也在战斗中伤及头部昏倒在地

        白玄石的说法得到了梁俊松副将及其他将士的佐证,镇北王从收集来的牺牲将士名牌中找出梁俊松的握在手中,久久不能言语

        不久后消息传来,朝堂之上,皇帝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奸细之事,镇北王及顾焰幽禁家中,闭门思过

        朝中文官皆明白这是要借机铲除顾家了,但只有少数几人连同张道渊上书为顾家求情,张道渊甚至详细列举了自□□年间与突厥契丹等游牧民族各大战役的战损比,以提醒皇帝此次损失五千兵力虽让人痛心,但这是战争的代价,而不是顾家的过错

        武官们都憋着把火,明明打了胜仗却要被惩罚,这是看着突厥撤军了,知道短时间内用不到顾家了,于是要卸磨杀驴了,这让他们这些在外征战的人如何不寒心

        但这股火现在没办法发,毕竟调查结果还没出来,除了幽禁,暂时还还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惩罚

        朝廷派了御史台,大理寺等部门人员赶去金州,一番调查自是无果,那奸细既然能在镇北王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想必已隐藏经营多年,本身背景必然无可挑剔,又岂是轻易能被抓住的

        镇北王同顾焰也思考了许久,对此人的身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此事终究只能止于此了--皇帝的旨意下来了

        镇北王治军不严,致使军中被奸细渗透,造成军情泄露,数千兵士丧命,免去镇北王及顾焰车骑将军之位,降为庶民,念顾家多年为朝廷镇守边疆有功,特允其保留原府邸及俸禄,但顾家后代子嗣不得参加科举

        初冬的傍晚,红霞满天,放眼望去,城池,村落,山川,河流均笼罩在温柔的红光中,然而不管是怎样的太平盛世,始终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金州顾府内,一个老人拎着酒壶落寞的站在院落的东墙边,安静的听着墙外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脱去了铠甲的老将,看起来虽然仍比普通的老人魁梧结实,但那孤独的背影却刺痛着顾烨的双眼

        顾烨叫来顾焰,安排下人摆上酒菜,父子三人坐在院落中就着初冬的寒月饮酒聊天,俨然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你们怪父亲吗?”,酒过三旬后镇北王问道

        顾焰拉过父亲长期持剑长满厚茧的右手:“即便当日儿子死在战场上也不会怪父亲”

        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顾烨也拉着父亲的左手:“父亲可知,金州的百姓已准备好了为父亲求情的万民书?”

        曾经的镇北王看着这两个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勉强露出了笑容,“我懂你们的意思,战场之事,不论我有再多愧疚也都于事无补了,顾家将不再有机会去亲自揪出叛徒或反击突厥,我一人带着愧疚度过余生没什么,只是连累你们也无法再施展抱负,而且”,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顿了顿,似是在压下喉头哽咽,“此事怕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顾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后道:“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顾家世代忠良,不会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便去掀起腥风血雨,但父亲”,顾焰顿了顿,“儿子可以去为了五千将士赴死,但烨儿,我一定要保下来”

        顾烨慌了:“父亲,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朝廷的处置不是都已经定了吗?顾家虽然不复往日的殊荣,但我们父子三人还在,我们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度日啊,父亲和哥哥若心中愧疚难安,我们可以散尽家财,去接济牺牲将士的家人,我有力气,不管做什么活,一定能养活我们父子三人的”

        两鬓已染上霜白的老人用一双泪目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傻孩子,顾家爵位和权势虽被收,但拥趸尚有,你也说了,百姓在为顾家求情,朝中也有文官武将为顾家觉得不值,你张世伯更是三天两头上折子请皇上收回成命,可以说,只要顾家振臂一呼,不说前呼后拥,组织起一只能与朝廷对抗几年的军队还是可以的,你说皇帝会放任这样的隐患不管吗?”

        “可是除掉顾家,皇帝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顾焰抚着弟弟的头怜惜道:“你啊,真是练武练傻了,顾家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想给你安个什么罪名,还不是易如反掌吗?到时候,谁知道天下人唾骂的会是谁?”

        “那怎么办,父亲,哥哥,要不我们逃吧”,顾烨通红着双眼,他本以为顾家为大曻守卫边疆数十载,终于可以卸下肩上重担享受一下这亲自打下的太平盛世,父亲也可以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并安度晚年,哪曾想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泡影,未等人轻轻一戳便已破碎

        “不能逃”,镇北王哽咽着说,“逃了便是做实了那些罪名,顾家的清誉将再难有恢复的机会,何况,我们跑了,顾家的其他人呢?嫡系旁支加起来二百多口,他们怎么办?再者,我顾北骋戎马一生,又岂是那临阵脱逃之人!”

        “父亲!”,顾烨已经泪流满面,“孩儿也不怕死,可孩儿不能看着父亲和哥哥死”

        镇北王抬起袖子,为顾烨擦去眼泪,伸手将两个儿子搂至胸前:“我已安排了人去联系南诏国主穆炎凉,南诏国与大曻向来交好,短时间内无开战的可能,且南诏国主曾受你们祖父大恩,私下许诺,顾氏子孙有任何困难都可向其求助,此事仅少数人知道”,镇北王顿了顿,继续道:“大曻虽大,只怕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所以,焰儿,烨儿,答应为父,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去南诏国,去光明正大的度过一生,为父不想去了地下还要被你们死去的娘亲骂”

        顾烨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搂着父亲的腰,顾焰抬头看向短短数日就已苍老许多的父亲,哽咽道:“父亲放心,儿子拼了命也会护烨儿周全”

        镇北王放开两个孩子,笑着对顾焰道:“傻孩子,你们都是为父的孩子,谁都要活下去,好不好?”

        顾焰不忍再多说,只用力点头:“好!儿子使出吃奶的劲也要和烨儿一起活下去”

        平素严肃自律的镇北王世子突然开了个玩笑,镇北王一时愣住了,随即开怀大笑,“好!这才是我顾北骋的儿子!来,今夜咱们父子三人不醉不归!”

        月上中天时,顾焰背着镇北王一步一步向卧室走去,顾烨牵着父亲耷拉在兄长胸前的手不肯松开,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不够强大,竟连至亲之人都无法庇护,明知前方就是龙潭虎穴,却无法停住赴险的脚步

        金州位于大曻最北部,南诏国则位于大曻南部,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月余,父子三人无事可做,竟难得的有了一段平静又温馨的时光

        白日里镇北王和顾焰轮流指导顾烨的武艺,晚间便坐在小院中一同赏月饮酒,镇北王会聊一聊年轻时与王妃相遇的趣事,顾焰也羞涩的提起了自己曾心悦过的女子

        那是梁太师的女儿,少时顾焰随镇北王进京时,曾无意中救下被劫掠的太师之女梁霜月,梁太师为此专门携一双儿女登门道谢

        彼时二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都是情窦初开却又羞涩忸怩的年纪,顾焰虽对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但却也不忍这样一个柔弱清秀的女子跟着自己来到北地受苦

        何况当时他初经战场,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一想到若自己发生意外,那梁霜月的余生都将在孤独中度过,就更加开不了口,于是直到离开京城都没有表明过心意,更没有向父亲提起过

        后来梁俊松来到了金州大营,顾焰曾旁敲侧击的向梁俊松打听过梁霜月的近况

        得知梁太师曾有意与户部尚书程关山结为亲家,奈何中途出了一些事没能成,此后梁霜月便打定主意终身不嫁

        梁太师也不觉得女儿一直养在自己身边有什么不好,不嫁就不嫁吧,好不容易养大的贴心小棉袄,他也不舍得就这样便宜了别人,于是梁霜月如今只每日读书写字绘画打发时间,虽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却也是出了名的老姑娘

        “所以你就因为这一直未娶妻?”,镇北王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继而又转为愤怒,“你个怂包,你知不知道我们离京那天,那姑娘在城外龙溪山上送了你多久?从出城为父就看到山上凉亭中有人站着,离得近了才发现是梁家女儿,可你一直目不斜视,策马狂奔,为父只当你对人姑娘没那心思,后来我们走出去好远,为父回头看去,那姑娘还在”

        “我,我当时心绪烦乱,根本没有往山上看,她竟来送我了吗?”,顾焰也惊得有些结巴

        镇北王气的一拍大腿,“你个臭小子,要是当时你不那么怂,老子现在孙子都抱上了!”

        顾烨看看父亲,又看看兄长,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竟是如此脆弱,仅一念之差,便造就了一生的错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缘分委实奇妙,虽相隔千里,却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顾家此次能逃过一劫,哥哥和霜月姑娘是不是也能续写前缘呢?

        镇北王此时也回过了神来,“也罢,这样也好,若老子如今真的抱着大孙子,要是有个小孙女就更好了,那老子说不定还真的就反了”

        脱离了颓废和悲伤的镇北王恢复了往日的爽朗疏阔,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如今顾家落难,那姑娘虽仍是孤身一人,但好在是平安的,总比被我们连累了好,俊松已在顾家的战场上牺牲了,若再连累了太师的女儿,那我们顾家就真成了罪人了”

        顾焰苦涩的笑了笑:“儿子明白,只是总难免会去幻想,若当时能明白她的心意,那这些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一时间,院内安静的只剩下飒飒的秋风声,秋风吹的走落叶,却吹不走错失所爱之人的愁绪,片刻后父子三人同时举起酒杯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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