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南境往事
迎香茶楼，属于纨族二少爷的产业，目前是却长城最大的一家茶楼。
不过别以为因为这个原因会给采办们什么优惠。
但是这杯茶是纨二少爷请的，他不喝白不喝。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纨二少爷为了监视他们以免有别的举动才叫他们固定在自己地盘上的。
樨跟着小二上了楼，就见那似曾相识的布衣少年盘坐在席居上，鞋子被随意地丢在桌底，露出一双还带着伤痕的脚丫。要不是熏香在炉里燃烧，樨可能就要闻到什么不愉快的味道了，虽然他也不会介意。
“哦，你来啦？请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琰眼尖地看到樨，远远就打起招呼，总算放过了自己的脚丫。
樨笑着掀起竹帘进去，也随意把鞋子踩两脚迅速脱下，然后爬到席居上。
“这倒也没有，只不过你和纨族沟通的渠道太不方便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有空来着。”
“嗐，我也是现在有空，你不知道，我只是个刚入行的新手，大主顾就只有那纨族二少爷，那也还是借着我老子的光。想要自己混出名堂来就不得不接些乱七八糟的单子，所以一直在外面乱跑。”琰说着就想叹气，原来新手这么不容易，也难怪老爹当时这么重视纨二少爷这个主顾了。要是以他自己的能力，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接到这种人物的单子。
“说起来，采办究竟是什么意思？”
樨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下去，随口问道。
琰一听樨这么没见识，来了精神，答道：“这个采办和族内那些出去采买东西的人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最初的采办是给朝廷官家服务的，到了现在基本上有点头面的人物都有常用甚至固定的采办。我们弄的东西一般都很特殊，这有点像雇佣兵之类，不过杀人放火歼敌什么的我们是不干的。”
“那你上次给雨鹙弄的是什么啊？”樨好奇地问道。
琰嘿嘿一笑：“这个属于机密，不能外传的。就算是纨二少爷的心腹密友如你，也不能透露一二。”
樨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感兴趣了，这种神神秘秘的味道太吸引人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执行订单任务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也挺有意思的。而且只要不说出客户和他们的货物、目的，也算不上泄密。”琰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于是转念一想，干脆把自己的经历半遮半掩地说出来。
樨喜出望外地点点头，两眼放光地期待下文。
琰被他这么一看表现欲更强烈了，于是清清嗓子，开始给他讲自己以前作为一个学徒，跟着自家老爹一起去采办货物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的琰只有十二岁，虽然现在也只是个刚过了成人礼的十四岁少年，他跟着爸爸出了人生最远的一趟门——别洛南境。
众所周知，坤国别洛与震国千秋的关系一向不咋地，尤其是接壤的那段国境，常常是摩擦不断。而那个地方，正是别洛的南境。而且因为两大国因为附属国而产生的争端，当地的情况非常复杂，势力很多，鱼龙混杂，对于十二岁的少年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人生中去过的最危险的地方。琰的爸爸是却长城相当有名的采办，经验丰富，而且再过两年儿子就要成人了，他打算带儿子实地考察，培养他的能力。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危险的地段，那可能是他一时喝多了吧。
但琰当时并不了解这个，还因为可以出远门而高兴。
在南境的镇子安顿下来以后，琰的爸爸就带着儿子去搜集情报，当时那个镇子被一个叫半步堂的组织控制着，想要获取货物情报而不惊动地头蛇，需要技巧和伪装。带着一个孩子去做这个，倒也可以令他们放松警惕。
琰被化妆成流民小孩，由流民老爹带着，在镇子里艰难求生。那段日子过得可谓苦不堪言，他现在对自己的工作这个不感兴趣，大概也由当时的原因在。白天的时候，琰的爸爸顶着求生流民的伪装在各个场合流窜，而琰则被留在暂住的窝棚里，和其他流民的孩子挤在一起。
半步堂为了安顿流民，每天都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提供粥米，这感觉像是赈灾，说实话以当时的处境来说战争也算是一种常常发生的灾难了。琰为了果腹可以跑遍整个镇子去三个不同的发放点，但又因为他从小也算是丰衣足食，忽然成了小流民还不习惯，争不过那些真流民。有一天就是如此，他和那些人打了一架，结果还输了，别说吃的差点连衣服都要被抢走。
那时候琰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自己老爹，又无助又饥饿又委屈，坐在地上直哭——现在想想还挺黑历史的。
这时候，有个和琰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塞了两个包子给他。她身上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流民的孩子，何况还这么慷慨。她可以说是琰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当时他的眼睛就直了，觉得这少女简直是上天看不过去自己这么惨，派下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幼小心灵的。
然后小姑娘就和琰搭话，他们聊了很久，琰一时高兴，结果说溜了嘴，把自己从却长城来的事情告诉了她。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他被半步堂的人抓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地老爹也跑不了。他这时候才知道那女孩是半步堂堂主半步玉娘的徒弟，当时怀疑有对半步堂不利的人潜入镇子，特地在附近观察。见他和一帮流民打架的架势不一般，起了疑心，就让几个半步堂的人伪装成流民把琰给打了一顿，自己再过去充好人，成功接近了琰。她发现琰基本没有心防，就一步步诱导他吐露真言，然后抓了个正着。琰的爸爸本事再大，儿子被扣着他也没法走，于是只好自己送上门去。
得知了真相的琰很伤心，这么善良可爱的少女居然对自己别有用心，于是他吃了三大碗饭来安慰自己。
再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半步堂就乱了，接着琰爸爸趁乱带着儿子逃了出来。沿途顺便还搞到了订单上要的东西，于是也不管半步堂究竟什么情况，带着儿子逃出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件事情对琰的伤害很大，从那以后他就珍惜每一顿饭，以吃遍别洛美食为己任。一直到现在，他还在为这件事情唏嘘不已。
樨坐在对面听得要笑破肚皮，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容易就被算计进去的家伙，毕竟天才班的孩子都很早熟，尤其是雨鹙，要说最容易上当受骗的就是他了。现在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傻的家伙，他居然有一种欣慰的心情。
“说到南境，我忽然想起来两年前我和雨鹙也一起去过那里。好像……也是一个镇子，具体做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后来一起收拾了一个组织。”樨回忆道，“那个组织里有个很厉害的角色，她非常擅长蛊术，我当时就中了招，后来纨族帮我做了手术把蛊虫取出来了才没事。雨鹙因为这件事情，对蛊一直很敏感，现在想来他对蛊术的了解真是发挥了不少作用。之前在九十九村的时候还是仰仗着他的知识我们才完成的任务。”
“纨二少爷会蛊术？”琰先是一怔，接着就换上理所当然的神情，“这也不奇怪，我还没见过他不会的事情。”
“那是，雨鹙很厉害的。”樨说着骄傲地挺胸抬头，好像被夸的人是自己一样。
琰嘲笑道：“你看你现在的嘴脸，雨鹙是你的什么人，你这么骄傲干嘛？”
樨没有说话，笑嘻嘻地揉揉鼻子，琰见状故作神秘地凑上去：“哎，既然你和纨二少爷这么熟，那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和我说说呀？我看他成天一副老成的样子，私底下是不是也有犯蠢的时候。”
“犯蠢倒是没有，不过……”樨刚要说话，忽然反应过来，“等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就是有喽？”琰两眼放光，八卦地凑上去问。
“没有！”
樨怒斥一声，把琰的耳朵震得发疼，他连忙退到一边去，揉动着自己可怜的耳廓，顺便对樨翻一个白眼。
“没有就没有，这么激动干嘛？对了，最近传出玥族默许了你和玥三小姐之间关系的消息，这是真的吗？听说前阵子的爆炸和你们有关，你该不会是英雄救美得到这个机会的吧？”
樨惊叹于琰思维的跳脱，一下子从雨鹙跳到了之子，中间都不带喘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而且这属于他不愿意谈的事情，就算是面前这个没多久就混熟起来的家伙，他也不想论及此事。
琰缠上樨问：“玥三小姐可是却长城有名的美女，你小子和她好上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不要以为你们俩被玥族承认了就没事了，那些觊觎的人——”
“别说了！”樨烦躁地打断了他，“我和之子之间没有什么，你少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琰挑了挑眉，“不是我说，身为采办一员，我对那些名门大族的理解可比一般平民深得多，那帮人就喜欢门当户对、家族联姻什么的，你一个草根能受皇亲国戚的青眼，那肯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原因。我猜玥三小姐一定很中意你，所谓女追男隔层纱……是不是啊？”
虽然琰猜的大多数都对了，但最后一句，绝对没门！
樨跳起来叫道：“你少放屁，我和之子真没什么，再说这种混账话我就走了！”
因为音量过大，感觉说完以后二楼整个都安静下来，场面顿时尴尬。
琰更尴尬，缩在屏风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盯着恼怒的樨，舌头还要往外吐两下。
樨哼了一声，一口气喝掉剩下的茶水，结果被茶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琰幸灾乐祸地从屏风后爬出来，嬉笑道：“你别激动，我只是猜猜而已。而且这些也是传言的内容，不能完全怪在我身上啊，你要是去听听那些人怎么传你和玥三小姐的事情，就知道我说的还算是合理的。有的人甚至把你祖宗都扯进来了，你能怎么办，难不成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也吼上一顿？”
“你怎么……咳咳，话这么多……咳咳！”
樨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抱怨，他怀疑自己其实是被琰的话给呛着了。
琰毫不在意，反而嬉皮笑脸地黏过来，替樨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讨好道：“你别生气了，不然我一难过，话就更多了，烦死你。”
樨感觉自己好多了，稍微咳两下没什么大碍，也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刚才说，传言怎么说我来着？”
“说到这个，有很多人觉得玥族看不上你，是因为你没有背景，和皇亲国戚谈不上门当户对。”琰精神十足地说，“可我觉得你这么厉害，比那些空有身家背景的绣花枕头强了百倍去，完全是当今第一潜力股啊，玥族买你真心不亏。”
“我不是说这个。”樨无奈了，“我是说关于什么祖宗……”
“这个啊，他们说，你不是却长城的人，还是一头金发，都猜你其实就是巽国螭月的那位王族呢。不然玥族为什么会看中身为平民的你呢？真是越传越玄乎，连我都要相信你是个王族后裔，以后指不定还要回国发展呢。”琰大笑着说道，对他而言这可真是个大笑话。
却没注意樨变得苍白难看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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