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唔啊啊啊啊——”
伴随着响彻山林的高喊声，一道白光从山上划下，惊起飞鸟无数。
临近地面，樨更加集中精力，凝魂聚气，脚下旋起气流，缓冲了下坠的力道。旋风形成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立足点，让樨平安迫降。
“好险，不过迫降玩得倒是越来越熟练了。”樨自言自语，顺便抹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掌握俯冲的技巧。”
他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气馁的神色，抬头看了看没于云端的山巅，勾唇一笑，凝魂聚气，控制风波迅速登上山顶。
山顶完全埋在云气之中，空气湿漉漉的有些稀薄，樨呆了一会儿，记录下俯冲要注意的新事项，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朝另一个方向往山下走去。一旦下山，也就离开了月观的范围。
行至山腰，林子里就响起“呜呜丫丫”的叫声，许多白乎乎的影子相继蹿出，把樨围在中心，有一只和樨格外要好的，甚至直接跳到樨怀里。
这些动物是落桑山上的雪猱，极善攀援，平时樨来得多了，就和这些特殊的猴子们打成一片。这几天樨都被雨鹙压在室内背书，没有空偷跑出来和它们玩，因此它们甚是想念，发现樨出没以后一窝蜂过来看他。
雪猱是很有灵性的猴子，知道樨最近辛苦，还特地带了荔枝过来犒劳他。樨笑嘻嘻地窜上树，把小雪猱放在腿上，双手接过那些荔枝。小雪猱眼馋那些剥开来晶莹剔透的水果，央求樨给它尝尝，挨了猱妈妈一记爆栗。
樨不以为意，把剥好的荔枝塞进小雪猱的嘴里，看着雪猱吃的津津有味，他自然心里也十分开心。
猱群聚集在樨周围，完全不用担心天敌的迫害，哨兵也放松了警惕。但是那两抹艳丽的红色在山间实在太过惹眼，放哨的雪猱依旧轻易地发现了他们，发出报警声，通知猱群紧急疏散。
雪猱的警报声同样也引起了樨的注意，他往下一瞧，顿时乐了，这不是玥族的之子和她师父嘛！
樨拿着没剥完的荔枝，跳下树，正巧落在之子面前，把之子吓了一跳。
若是平时，之子早就叫起来了，可这一次，她只是被吓了一下，看清是樨以后，绕开他继续低着头走路。
樨这下发觉异样了，抬头看看之子的师父赤尨，问：“之子怎么了？”
“没能分辨出三暑三寒和百炼草的区别，着急难受而已。”赤尨习以为常地嚼着苹果，“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从这里翻过去，这样逃课就不会被抓了。”
“今天是收官课吧？这么重要的课你都敢逃？”赤尨挑了挑眉以示惊讶，却并没有停止嚼苹果。
樨索性跟着他们一起走，雪猱看看没什么危险，也都散了。
之子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听见樨又逃课，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收官课，气得回头骂道：“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能这样儿戏？就算再不想上，也总要懂点事控制一下自己吧？你难道这点毅力都没有吗？”
樨被堵得一噎，分辩道：“有什么要紧，反正雨鹙会帮我记下的。与其在那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修炼或者放松什么的。反正，不擅长的事情费再多时间也没有意义啊。”
之子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根本不是学医的料？”
“嗯。”
“白痴，鼓励我一下会死吗？”之子嘟哝一声，眼圈又红了。
“这没什么可鼓励的吧，本来就不擅长啊。”樨动手剥荔枝，“不过呢，如果是一项一辈子的兴趣的话，花费再多时间也值得的。就像是你的梦想就是行医，你的兴趣就是学医一样，并不会因为你是不是学医的料而发生改变啊。所以不要怀疑自己，想想这是你的爱好，就足够了。”
之子默默地听樨说完，思考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晶莹的东西，吓了她一跳：“什么东西？”
“诺，给你吃。不要难过啦，眼泪流多了，会臜得心疼的。”
樨说着露齿一笑，完全没有平时的傻气，看得之子心中狂跳，几乎要看呆了。
半晌，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荔枝咬了一口，鲜甜的滋味溢满口腔，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看着面前笑得单纯明朗的少年，她终于也展颜一笑：“谢谢你。”
赤尨在后面看着，见三小姐终于笑了，也放心地笑起来，还是这小子厉害，之子再消沉也能被他安慰得振作起来。
“对了，刚才那句话，是你自己编的吗？”走至一半，之子忽然问。
“啊？什么话？”
“就是……那句眼泪什么的。”
“哦，那句啊。”樨谈及这个，就有些落寞地笑了，“是老板娘姐姐告诉我的。”
他脸上的落寞，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
之子不肯错过此刻樨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接着她有些不服气地说：“又是什么‘老板娘姐姐’，她懂的歪理可真多。”
樨虽然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但是听见之子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悦，正色道：“是真理不是歪理，不许这么轻视她。老板娘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有智慧的人，什么上古饮冰君、鬼圣大文豪，都比不上她！”
之子撇嘴，嘴上不说，可脸上却表现得十分明显：盲目崇拜、大放厥词！
樨没有注意之子的神情，也不愿意多说，如果这种争吵以他的反驳为结尾，他就会把争吵认定为告一段落，过了一会儿，又从情绪中解脱出来，开心地和之子说起刚才自己对浮月做恶作剧的事情。
他的笑容，比任何东西都更容易照进人的心底。
课堂上，雨鹙已获知了自己和樨是本次的并列第一，也就是月观有史以来第一对双状元。
这个结果一场使人意外，却并没有使雨鹙过于惊讶。他知道司业坤之逸书对樨异常欣赏，而且樨的战斗实力确实在月观无人能出其右，至于他自己，则是公认的通才，除了战斗实力以外，都是月观第一。准毕业的双状元，显然就是校方在争论之下妥协的结果。
雨鹙很早就注意到坤之逸书对樨的拉拢，大概只有那个傻子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隐情吧。
乞烛在一边观察雨鹙良久，一脸漫不经心的微笑。
良久，他才笑道：“完全不意外吗，鹙？”
雨鹙微微一笑：“在意料之中。”
“并列的情况，前所未有。我看砚之老师对你很满意，如果用他老人家的评分标准来评判，你一定能独占鳌头。不瞒你说，他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逸书先生欣赏你，但更欣赏樨，这个评判过程里，他对樨的推动作用很大，这恐怕是在初步笼络和诱导他，使其日后为他所用。”
雨鹙不答，乞烛之所以敢这么露骨地谈到这个，是因为他在周围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了单向隔音结界。但是这种他早就知道了的事情，不用乞烛再多来置喙。
“可是，樨真的会乖巧地被利用吗？”乞烛兴致盎然，“真是太期待后续的发展了。”
雨鹙的脸色却在那一刻变得发黑。
他的朋友，又怎么能容许那种人去掌控。
乞烛琢磨着他的神情，笑意更甚：“哈哈，他未必会得逞啊。对了，你看，那老家伙开始发意向表了，你想好填报哪个职业了吗？”
雨鹙摇头：“无所谓，看樨怎么选，反正我的未来职业终究只会成为挂名虚职，毕竟族长也好少族长也好，都只有一个被架空的职务，本质上没任何差别。”
“你倒是看得开，可惜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呢，我总归会支持你的。就算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面，我也会站在你的身后守望你。”
乞烛忽然认真起来，脸上的微笑也收敛了。
雨鹙闻言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意向表发到雨鹙这边，砚之扫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雨鹙和又开始嘿嘿傻乐的乞烛，把樨的意向表放在雨鹙面前的桌案上，长叹一声道：“最后一节课了，也不让老夫安生……雨鹙，这表单就由你带去给他吧，摊上这么一个同窗，也是苦了你了。”
雨鹙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眼中依旧毫无暖意，结果表单后对砚之微微颔首，想了想还是说道：“多谢砚之老师，不过，雨鹙并不辛苦。”
砚之愣了愣，继而笑开：“那臭小子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大福气，老夫也祝福你……们有个好大前程。只是休怪老夫啰嗦，帮衬友人不错，但是不要一昧替他兜着。忠言逆耳，希望你也为自己想想。”
“雨鹙明白，多谢老师好意。”雨鹙风轻云淡地笑着。
但笑意，从未到达过眼里，晕染在眉间。
然而却笑得无可挑剔。
等砚之过去了，雨鹙开始收拾书卷，乞烛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准考后月观就会取消食宿，你知道吧？”
雨鹙手一顿，然后继续收拾：“嗯。樨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我还以为砚之那老家伙对你说的你多少也会听进去一点呢。就算你不出手我也可以让他去玥族住个两年啊。”乞烛耸了耸肩。
雨鹙神情一冷，哼了一声道：“玥族那种地方，还是少沾染为妙。”
乞烛听出他心中的鄙弃厌恶，道：“你还真的因为消音结界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啊？人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据说还是上古五君子之首饮冰君的后嗣，多少也该留点口德嘛！你不怕死后人家祖宗找你麻烦？”
“只是传闻罢了，那个玥族大少爷还是玥族未来的继承人，就那种水平的人也能担当一个上古遗族？若他们的祖宗果真是饮冰君，只怕饮冰君地下有知，要气得活过来。”
“唉，有些人有些事，你还小所以不明白。玥族能留存这么久，他们一族一定是极其神秘而且特殊的。我潜心经营与玥族的关系多年，结果也难以触及他们核心的外壳。”
“你不是同玥族的神医关系甚好么？他还是玥之之子的师父对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算了，这个以后再谈。马上教师群体还要开会，我先走了。顺便说一句，我尊重你的选择。另外，明日早上，带樨来映月湖灵台亭，我有事要说。”
乞烛说着，起身离开。
雨鹙没应声，垂眸思索起来，等大多数人走了，他才收起两人的书袋向外走去。学宫之外，没有纨族人出现，雨鹙遥遥望见，看来这些人还算听话，不觉心情大好。但是，这种舒畅的心情很快又消失了，他再度发起愁来：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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