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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继


  让皇帝叫的这么亲热,该不会是哪位新宠吧?
  江公公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惊讶,立马笑眯眯一甩拂尘,向着灼华的位置唤了一声道:“元宜县主,陛下唤您呢!”
  众人又是一惊,满脸写着“这是什么情况”?
  淑妃目光一迸,幽光闪过,转而一脸的欣慰又骄傲,望着灼华的眼神只剩可亲。
  灼儿?
  谁?她?
  灼华懵了懵?皇帝何时同她这么亲切了?
  皇帝笑着朝她招招手,“坐到那处作甚,过来。”
  过去?哪儿?
  江公公迈着碎步过去,抬手请灼华扶好,“县主跟奴婢来。”
  感受到四面投来的惊诧目光,灼华茫茫然之后渐渐回过神来,素手搭在江公公的手腕上,缓缓跟着他往玉阶之上走。
  众人细细打量着她,一身杏色束腰长裙,罩一件雨后天青色的连云细锦料子的外袍,极其清浅温柔的颜色,似潺潺溪水染就。袖口和衣摆以墨绿色的丝线绣了一排形态各异的,或含苞或半开或盛放的梅花,以米珠点缀了花蕊,在大殿里晃晃明珠映照下,泛着夺目光华,苍白的面色在华光之下几乎透明,唇瓣点了一层淡淡的口脂,显得粉嫩又温和。
  或赞赏或嫉妒或淡淡的眼神投在灼华的身上,她却似无有察觉,脚步镇定,神色温柔。
  到了第二阶,在李郯一旁的空位置停下。皇帝手一指,“坐。”
  李郯一把将她拉着坐了下去,“我就说么,怎的忽然多了一案出来,原来父皇早有安排了。”说着,又朝下一阶的白凤仪投去一抹挑衅,“凭她得谁的宠,父皇说谁得宠谁才是真的得宠!”
  前头才赐了孔雀袍服,今日又赐座皇子公主一阶,这是要收做养女?还是受了做新宠?
  同众王亲拉了几句家常,皇帝便叫了上歌舞。
  舞姬们垂首涌进,乐起,舞翩,水袖舞似漫天红霞铺洒,头上钗环泠泠叮叮,腰肢仿若无骨柔软似柳枝,渐次仰后又旋转俯身。没在水袖中的纤纤玉手一松,手中娇艳花瓣纷飞,水袖带过,激起一阵风来,带着花瓣如雨飘洒。
  如梦如幻。
  年幼的十三皇子李谦将将学会了走路,不肯叫乳母保姆抱着,摇摇晃晃的在玉阶上爬上爬下,因着是冬日缘故的有些厚实,远远一瞧便似颗汤团子,粉圆可爱。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天真纯粹又满是好奇,看着纷飞的花瓣咯咯直笑,一双小胖手拍的格外激动。
  灼华看着他,眸色柔柔似沁了水,想起了前世里的那个孩儿,尚不及与她一记亲吻便生生叫人杀死,心中晦暗,抬眸间瞧着对面的李彧,恨意一时难控,几欲从前眸中迸发出来。
  李彧向她望过来,睹见灼华眸中的深深恨意,愣怔了半晌。
  小皇子连滚带爬的到了灼华的身侧,咿咿呀呀的一阵,灼华一惊,回了神,俯身仔细听了听,无奈什么都没听懂,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小皇子抬手要抱抱,灼华心头一软,似沾了蜜,抬手将他抱上膝头,圈在怀中逗弄。
  皇后看着两人一个咿咿呀呀口水直流一个明眸认真的聊着天,笑了起来,温柔端雅,“县主抱孩子,还颇有些样子。”
  灼华轻轻点了小皇子的鼻头:“家中有一幼弟,最爱撒娇赖抱,抱的多了便也熟练了。”
  正在长牙的小家伙许是牙槽痒痒了,逮着灼华的脖子啃啊啃,李郯笑眯眯的拿是指轻轻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嘴里像勾着小狗一般“咯”了几声,“别啃了小十三,都是你的口水了。”
  灼华托着他的后颈,手指轻轻搔他痒的下巴,小家伙立马松了口,咯咯咯的笑起来,笑的在灼华怀里直打滚。
  皇后笑道:“一看便是常陪着孩儿玩耍的。”转首目色慈爱的与李郯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长牙的时候逮着什么咬什么,一搔你下巴就撒嘴了。”
  李郯满面震惊,指着小皇子抖了抖唇瓣,问道:“不会也这样流口水吧?”
  淑妃一笑,春水蜿蜒,“长牙的时候都这样,可爱的紧。”
  “可爱?”李郯似乎不大能认同,连连摇头,引来玉阶之上一阵取笑。
  小皇子见众人都在笑,也笑的开心,在灼华怀里一蹦一跳的,娇嫩的小嘴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虽不是很清晰,却依稀可辨,目光忽闪忽闪盯着灼华,咧嘴而笑,露出两颗米牙,“娘……”
  皇帝哈哈一笑,玉山巍巍,似乎极为喜悦:“看来,朕的皇儿们同元宜极是投缘啊!”
  皇后雍容一笑,道:“美丽的人,总是叫人忍不住的喜爱。臣妾与县主也是投缘呢!”
  小皇子的生母郑美人闻言面色发白,双目紧紧的盯着皇帝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来。毕竟当初高祖皇帝为了迎一位不能生育的美人进宫,便把另一位不算得宠的妃子赐死,将皇子送给了美人抚养。
  她是听过宫外传言的,这位县主战场上受过重伤,大约是不能生育的了!
  若这个县主要进宫为嫔为妃,她要死,她的孩子也要归了别人了!
  同样紧张的还有李彧和淑妃,若是灼华入宫为妃,再有自己的孩子,那定国公府的立场可就无法挽回了。
  倒是白凤仪,目光期期的望着上头,只想着皇帝赶紧把沈灼华收进宫里去。
  今生前世里还是头一回有小娃娃唤她娘亲呢!灼华闻他唤“娘”,面色发红,到底她还只是未出嫁的姑娘呢!
  淑妃妩媚一笑,丹凤眼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纠正了小皇子:“十三殿下该唤县主姐姐呢!”
  灼华抬眼瞧了淑妃一眼,目光清浅隐隐带了冷意,转瞬只剩温柔。
  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无有言语。
  郑美人忙使了眼色,让乳母寻了个吃奶的借口抱了出去。
  玉阶之上明枪暗箭方休,玉阶之下一舞完毕。
  “舞姿曼妙,果然是赏心悦目。”元郡王的祖父和高祖皇帝是亲兄弟,算下来,与今上已经隔了三代,如今在鸿胪寺任了少卿的职,与南楚谈判时出了几分力,多争了几座城池,在皇帝面前还算说得上话,性情颇有些狷傲,他抬了抬眉,目光不屑的睇了眼灼华,扬声道,“听说元宜县主一手软鞭舞的极好,颇是妖娆妩媚,不若表演一番,也好叫本王等一同瞧瞧,是否名过其实了。”
  赵贵妃掩唇一笑,凤眸一飞,轻笑道:“县主又不是舞姬,王爷可就强人所难了。”
  灼华浅眸为垂,睇了他一眼,垂眸整了整被小皇子弄皱了衣袍,无有回应。
  郑美人忽忽一笑,看着灼华的眸子里隐隐有黯淡的光彩流动,似为方才皇子那一声“娘”而恼怒,婉声道:“曾听闻,当初圣祖爷在上元殿设宴,张皇后与众亲王妃相聊甚欢,皇贵妃翩翩起舞以助兴呢!”
  皇贵妃做舞是不错,可再是位份高,也不过是个妾!
  郑美人竟敢拿妾压迫灼华就范!
  李郯一怒,便要发作,灼华伸手拉住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冷静。
  白凤仪微微仰头望了灼华一眼,面上似怜悯,眼底却漫起鲜亮的讥讽。灼华乍然回首,与她对视,嘴角温婉,浅眸中无端生起森冷寒意,似千万支冰锥蓄势待发。
  白凤仪被她眼底的阴冷一撇,心头惊起,忙转了头。
  淑妃察觉白凤仪的惊乱,抬首望去,却只见灼华淡淡的温柔。
  柳嫔莞尔一笑,一身端庄的墨绿色袍服亦被她的笑容衬得鲜活明艳,娇声道:“纵使皇贵妃又如何,还不是同咱们一般,只是个妾。”一顿,美眸略过二阶的几位皇子,“县主若进皇家嫁得亲王为正妃,地位便是郑美人口中那个,坐着笑看皇贵妃起舞的人了!
  后宫之中皇后为正室,其余不过都是妾,这话一般的妃子不肯说,灼华不能说,所以即便心中腹诽也是无用,可身为妾妃的柳氏自己说了,在坐的妃嫔也好,宗亲也罢,都只能干笑了。
  淑妃微微转头看向元郡王,凤钗坠下的玉珞珠子轻轻晃动流光点点,如涟漪摇曳,含笑道:“听说乐司坊排了新的曲子,桃夭娘子的嗓子乃是宫中一绝,王爷可听一耳朵新鲜。”
  元郡王高扬一声“唉”,言道:“今日殿上皆是宗室亲贵,圣祖爷的血脉,县主蒙陛下封赏,想来是懂得规矩的,自该晓得尊卑有别才是。便是舞了,也不算辱没了你一介民女了。”
  李怀儒雅的面上淡淡一笑,悄悄朝着灼华一举茶盏,目光冷冷,似在嘲笑她的避无可避。
  灼华望过去,笑意柔和,如春日绵绵细雨轻点了微凉的湖面,嗓音轻柔婉转:“听闻民间又一种鼓舞,舞姬裸足击打成曲,激昂又缠绵的很。”悬在梁上的明珠投下光辉,灼华轻轻抬头望向皇帝,华光映在她一侧面孔,似暖玉温润,莹白剔透,“陛下,听闻郑美人近日苦练此舞,元宜实在好奇的很,不若今朝跳来一瞧?”
  裸足,若在皇帝一人面前便也罢了,称得闺房情趣,在众人面前,那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元郡王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灼华,神情里写白是觉得她可笑,他是宗亲,可以要求她当中舞鞭取乐,她不过臣子之女,也敢让皇帝的姬妾裸足而舞,便是不敬皇帝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县主放肆了。”转而又嗤笑的看了淑妃一眼,“淑妃就这么看着么?”
  事情牵扯了皇帝姬妾,作为皇子的李彧是不能开口的,只能目光含了担忧的望着灼华。
  李郯和蒋韵紧张的要命,但见灼华神色笃定,不知怎的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淑妃目中一丝恼怒转瞬即逝,抬眼看向皇帝,眸光含了湿润,似三月初时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蒙胧而轻软,“陛下恕罪,灼华一向直爽,无意冒犯陛下……”
  郑美人涨红了脸,绞着帕子,美目幽幽瞅着皇帝,却听皇帝对她一声道:“郑氏,去准备吧!”
  如此,不止是元郡王和郑氏大为震惊,满殿皆是掩饰不住的讶异,便是妃、贵妃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要求阶品低下的美人跳舞,会有嚣张欺凌之嫌,而沈灼华如此要求,皇帝竟是连一丝不悦都没有,可见其在皇帝心目中是何等地位了。
  郑美人面色血色退尽,心中心肠悔青,再是羞耻却也不得不去准备。
  灼华灿然一笑,“谢陛下。”
  元郡王以血脉相比,指出她这个县主在今日环境中有多卑微,又以舞姬相比折辱于她。灼华虽是外姓县主,却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若真在皇室宗亲面前献艺,那便是丢了定国公府的脸面,连累了家中姐妹。若是不去一舞,便是自矜身份瞧不上他们圣祖血脉。
  舞与不舞,皆是为难。
  就在这些宗亲皆以为灼华不得不下台献艺的时候,她却悠哉淡然的很,从始至终没有屈辱、没有难堪,连忧愁都未见一丝,对元郡王的折辱充耳不闻,完全无视于他。开口便要求看那个暗讽她的郑美人跳舞,要求的及其轻松,仿佛笃定皇帝会顺了她的意思,而当他们以为她会受到斥责的时候,皇帝却一副“正有此意”的神色,欣然表示同意。
  一句话,表达了皇帝对灼华的重视。
  灼华坐在第二玉阶,高高在上的睇着满殿的宗亲,轻柔地笑着。
  其实她并不笃定,虽历经多年却也清晰的记得皇帝曾对她和李郯是多么的纵容疼爱,延庆殿都叫她大闹多回了,也为受过训斥,何况前世里她还未卷入争斗时,性子飞扬冲动,说话也无多少婉转,在坐的妃嫔多少被她顶撞的心口疼,似乎,皇帝从来只是一笑了之。
  也不过是赌一把而已。大不了就是受点训斥,再下去胡乱舞一顿鞭子罢了。到时候甩到谁脸上可就难说了。
  不多时,郑美人裸足踏着巨大的鼓,被抬上了大殿,高耸云鬓,额间点缀了鲜红花钿,抹胸襦裙,外罩了一件烟水薄纱,若隐若现了一对雪白,寒风使她鼻尖微红,皇帝道一声开始,郑美人如烟如雾的广袖舒展,裸足轻踏,舞步轻柔,击鼓成乐。
  李郯与两个年幼的公主看得津津有味,灼华兴致缺缺,众宗亲心头不是滋味,却也偃旗息鼓了。
  淑妃看着郑美人踏舞,柔柔笑意中多了几分果决。
  大殿中央舞的精彩,隆亲王似想到了什么,看向皇帝恭敬道:“听东宫太后说起,陛下要为德睿太子过继子嗣,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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