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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谁害了谁


  彼时已是夕阳西沉,流霞烧灼,缠绵着曳满长空沉醉,泼洒在梵音厚重轻烟袅袅的寺院里,更添了无边金光熠熠。那样的晚霞落在人的身上,好似人生也因此而丰艳了,连一个回眸都变得精彩起来,恰似蔷薇含烟的芳华沉艳。这样的人生里有苦涩的泪,有甜蜜的笑,有迷惘的恍然,便如天上的云彩,随着时光流逝变幻着无数的色彩,也如这云彩,有着太多无可奈何的随波逐流。
  流霞的云影映照在田埂间,是一张张欢愉的面孔,看着嫩色的作物在眼底生机勃勃,便似瞧见了人生路的宽广顺遂。劳作完毕,大和尚们蹲在溪边洗去手上的泥土,混着溪水清澈微凉有一股别样的芬芳。
  慈恩师傅拘了把水洗脸,身子半侧,警惕着身后,想是叫狼群吓的利害了吧!
  见到灼华便过来招呼,单手一比,一句佛号,笑容平和慈悲,眼神精亮,“施主今日可好些了?”
  灼华回礼,浅笑温柔:“有劳大师挂怀,已无大碍。”
  慈恩师傅有着悲悯时间的神色,“那便好,果然还是徐施主的伤药有用了。”
  寒暄了两句,有婆子慌慌张张的从远处挥手,灼华忙给慈恩告了辞。
  人稍走了远些,倚楼便有话想说,“姑娘……”
  灼华抬手压了她的手背一下,示意回去再说。
  倚楼心下会意,便闷头大步往回走。
  回到苍云斋,老太太端坐在明间里,拿眼瞪着进来的灼华,板着脸叫了陈妈妈把人押回床上,不到明日的法事不准再起来。
  灼华没机会和倚楼说话,只能拿着眼色叫她去打探,只是不知两人发现的不对劲是否是同一件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眼色倚楼究竟明白了没。
  在哀叹事情有些失控中,灼华用了膳、吃了药,也觉着乏力,心口闷着,便在老太太的紧迫盯人下先歇了。
  草丛里的虫儿叫的欢快,天光未起,空气清新微凉,有风拂过摇曳了树影千点,瞌睡朦胧间隐约听去,恰似无数雨滴坠落的沙沙有声。幽蓝月光下玉洁栀子傲骨娉婷,坠在花叶间的露珠映着月光闪了一抹晶莹伴着清郁香气坠落地上,溅起细碎柔婉的水痕。
  还只是寅正,寺里却早已经点满了光亮,与银河里的繁星交相呼应,光华熠熠。
  今日便是七月初三了,卯正开始做法事,所以沈家人早早就都起了来。
  灼华瞄了沈焆灵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不难发现她扫过熺微的时候,眼神一闪而过的咬牙恨恨。
  听说昨日苏氏把身边得用的妈妈送了过来,那左妈妈灼华是知道的,是个利害的角色,想来已经查探出些什么了吧!
  看来,回去后的日子怕是要更热闹了。
  寅正,法事开始。
  大雄宝殿里乌泱泱坐满了神情肃穆的大和尚,满殿的缟素,木鱼的敲击声低沉,摇铃清脆,浑厚沉重的经文打从大和尚的嘴里平静的吐出,郡主的神位被请上了大殿,沈家的儿女们跪在大殿中央,灼华身为嫡长女便跪在最前头。
  儿女六人对着神位不停的跪拜,站起,再跪拜,唱经,再哀哭。
  除服礼的大法事,姑娘哥儿们不敢怠慢,虔诚无比,殿里又焚着经文,异常的闷热,灼华每每深拜时便要拉扯着伤口,都痛的直冒汗,到底还是没能结痂的结实,有几回伏身的大跪拜,她甚至都能听到伤口撕裂的声音。
  待到法事结束事,嫡长女将郡主身为奉去大雄宝殿后侧的长生殿,最后除下粗麻衣,如此,沈家儿女们的孝期算是结束了。
  夏天总是容易出汗,尤其方才在大殿时人又多,还不断在焚经书,又痛了一下,惊出了一身汗,灼华里头的素白裙衫已经微湿,渗出的血迹微微化开,长天吓了一跳,回去仔细一瞧,还好还好,只崩开了一指长的样子,不过血水混着汗水便晕开了显得吓人些。
  原本老太太想着等灼华的伤好透了再回去,但又想着山上诸事不便,不如先回去府里去可安心养着。叫人收拾了马车,玉簟子下头铺了柔软的褥子,备下了几个软垫,让她能舒坦的躺着无人搅扰。
  原本来时与沈煊慧和沈焆灵、沈熺微一乘的,这会子便和老太太一乘了。
  为了迁就灼华,队伍走的极慢。
  马车内置了矮几,倚楼和听风跪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
  灼华挨着引枕闭着眼半躺着,眉宇间是深深的乏力。
  倚楼瞧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觉出了不对,小心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不适?今日面色实在不好。”
  今日晨起她便心口憋闷,一番折腾后,连呼吸也觉着累,灼华掐了掐眉心,将半个身子趴伏到大迎枕上,沉闷道:“回头你将在苍云斋伺候的人都盯住,那些熬药的罐子是咱们自己带来的,回府后悄悄扣下。”
  长天一惊,手中动作一顿,道:“前几日瞧着姑娘有些嗜睡,还以为是服了止痛消炎的汤药的缘故,那、那是说云山绕竟跟着下到苍云斋来了?”
  上前扶起了灼华,将迎枕挪到一旁,叫她躺在自己的膝头上,拿捏着力道为她按着头上的穴位,舒缓她的不适。
  指腹按过,头部的紧绷微微放松,车帘随着细风微微翻转,有光露了进来,落在灼华的面上唇色染了光线的微金,越发浅淡起来,“怕是如此了,昨日起觉着心口憋闷起来,今日这感觉尤甚,倒是还未有内腹灼烧之感。”
  这几日她受伤吃着汤药,多又是加了安眠药材的,多睡些也是正常的,若不是早晓得有“云山绕”这东西,怕是也不会太在意身上的不对劲的。
  苏氏这是急了啊,沈焆灵闹这一出惹了老太太的厌恶,她要是再不加把劲在自己身上做些文章博得她的好感,让她出面为她们母女说些好话,苏氏想要再父亲和老太太面前立的稳,便难了。
  马车一晃一晃,漾的光线在眼帘上明晃晃的眼晕,灼华昏沉道:“想来,回去她就要动手了,你们把院子盯紧了,该拿住的都要拿住,咱们可不能被她们牵着走。”
  听罢,倚楼黑了脸,黑脸的听风更是阴沉了。
  “昨日苏氏身边的妈妈过来了,定是这个贼婆子把药带进来的!”长天眉心一凛,恨恨道,“那些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也不知得了苏氏什么好处,竟敢……”
  话头一定,长天的神色在思忖见越见沉沉。
  灼华望了她一眼,“想起什么了?”
  “前日下午戚婆子打碎了药罐子,这几回熬药的罐子是从安放物什的马车里取来的!定是、定是如此,那药罐子八成是有问题的!”长天咬着腮帮子,嘴角绽了抹冷冽的笑意,“这烂污东西得了狗胆儿了啊!”
  灼华倒是没怎么气,人心大抵就是如此难测!
  吩咐了听风道:“弄清楚戚婆子此人接触过谁,有什么把柄也拿住了,药罐子再悄悄扣下就是,若真有问题的,到了时候一并引了头交给了老太太。”
  听风微冷应下,“是。”
  灼华微阖着眼,手搁在塌沿上,纤细修长的指走马似的轻轻敲着,哒哒哒,惊在耳中似静水涟漪一圈又一圈。
  静默了会儿,灼华又问了倚楼和听风,“你们那日可发现了什么?”
  倚楼与听风对视一眼。
  倚楼道:“那慈恩和尚怕不是中原人。从前只是觉得那和尚的眼神十分野性,倒也没想太多,索性北燕的山上也多野兽,警醒些也是对的,不过今日瞧着他与众和尚一同待在水边,便有了明显的不同。”
  青色的车帘上横生一枝鹅黄莲花,擦过听风的脸,冷然的眼眸里有了明亮的光亮,“草原猛兽多,即便是河边喝水的片刻也会保持时刻的警惕,这是每一个草原人自小形成的习惯。若他真是外来者,带着不明的目的,那么这份警惕只会在他身上越发明显。”
  没错,因为他害怕的不单单是山林间的野兽,还有敌人!
  长天十分惊讶,拧眉道:“北燕的地界儿里,怎么会有草原来的和尚?草原有和尚吗?”
  听风:“……”
  倚楼:“……”
  灼华:“……”
  看着几人眼神怪异的看着自己,晓得自己问了傻问题,长天干笑了两声,又问:“莫、莫不是奸细来的?”
  “说你机灵呢!”灼华曲指敲了敲她的额,这便能解释慈恩偶尔流露出的锐利了,“只是不知是北辽,还是草原别部了。”
  长天摸摸额头,道:“还有女真和兀良哈!他们的铁骑都十分利害。”
  灼华摇头道:“女真两年前才受了别部征伐,短时间内不会有精力征战了,兀良哈是小部族,全族加起来不过十几万人,又是要防备别部的侵吞,终年飘忽难定,也不会是他们。”
  长天狗腿的拍马道:“姑娘懂的真多,姑娘真是利害。”
  灼华颇是受用的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少女的柔软。又问了倚楼道:“后来你可有出去查探了?”
  “昨晚我在客院青松院放了把火,趁着慈恩带人救火,去了他的房间查看,还真发现了些东西。”倚楼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给灼华,道:“这是我背写下来的,都是些数字,也看不出什么,但他收在了暗格里,想来不是什么无心涂画之笔了。”
  灼华接过,撑着胳膊微微坐起了身,“三五六,七四一……”三个数字一隔,这是它的规律,却又没有其他文字,又瞧不出所以然。把纸递给几人传看,“你们可有看出什么来了?”
  倚楼微微一思忖,道:“会否是什么密语,我想着会不会有什么书册或者别的什么,可用来作出对照的。”
  灼华点了点头,觉得倒是很有可能的,仿佛记得前世里李彧便是这样与暗装通信儿的。
  做那等隐蔽之事,自当格外当心,若有疏漏,不计是明的暗的人员被抓住,搜出什么信笺来,也不过拿到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连证据都算不得。
  慈恩潜入大周在寺院里当和尚,倒是个极好的掩护。要不被旁人瞧出端倪,拿着讲经做幌子是做稳妥的,他又是知客的掌院师傅,见了谁都是正常的。
  一丝想法打眼神闪过,灼华捏着裙衫一角,细细磨砂着,脑海里努力搜寻着记忆。
  前世里,大灾之后几乎是紧接着的发生了战事,草原别部发起进攻,北燕十二郡,几乎全部失守,甚至还祸连大宁几郡。
  莫非,其中有大和尚的作用?
  当时别部集结了五万之数,而北燕兵力共计五万六千人。除去各郡固定留守的城门兵力,再有因为镇压动乱拨走了一部分,迎战的只两万余人,可好歹是边陲之地,战力自来是不低的,即便人数相差甚多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却是在短短三日的时间内被全部斩灭。
  若不是有奸细,如何能输的那样难看。
  北燕最有可能叛变,且会导致结果的,只有都司,因为他们直接掌军权,会直面敌军,最有机会得到北燕军队的部署。
  灼华闭起眼,手中力道随着脑海里有限的记忆有些烦躁的加大了起来,指腹微红。
  她努力回忆前世的那场战争,只记得小春郡和寿阳郡失守后,父亲连夜安排了她们躲在了寺院里,她没有参与任何,具体的细节并不晓得。
  只后来听父亲说起,小春郡是出了叛将的,别部发起偷袭,当日轮值的指挥佥事竟大开城门迎了敌军进去,大肆屠杀。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急,之后的寿阳、安雍、江河等郡,也根本用不着敌军如何用心思去征伐了,可以说,几乎是北燕的军民单方面的在接受屠杀而已!
  可那叛将是谁?
  内应是谁?
  除了大和尚还有多少奸细?
  她没有任何印象。
  眉头深锁,脑海里朦胧一片,她很无奈,为何前世里只晓得情情爱爱的,眼里就看得见李彧,若是她多关心些这等消息,到能细细做了计划,透露给父亲或者都司的人。
  见她表情几番变化,似无奈似惊心,倚楼担忧道:“姑娘,还好吗?”
  灼华无力摇头,道:“无事,我只是在想,若是有做对照破译的书册,也不知是什么书,我想着他既拿僧人做掩护,经书的可能最大,只是经书星辰繁多,也不知如何找了。”
  倚楼想着事关国家大事,不是她们深闺后院的姑娘可以查清楚的,便道:“这事儿是否告知大人?”
  灼华有些为难,扶额头痛道:“这个事有些难办,若是此刻说了,官府出面查探总会打草惊蛇。可若是不说,当真发生什么大事儿咱们可就罪过了。”默了片刻,“算了,还是得说,若出了事,父亲首当其冲也会受斥责,咱们先试着找找常看的经书,回头我找机会与父亲细说吧。哦,那袁家二姑娘可曾来了?”
  “是,如姑娘所料,袁家二姑娘化了名住进了北边儿的绿菊院。”黑脸的听风回道:“袁姑娘身边有高手,属下不敢靠太近,只探了这些。”
  “无妨,确定她到了就行。”灼华长吁一声,“以后二姐姐的日子,怕是精彩了。”
  灼华半闭着眼眸,茫然的透过翻卷的车帘看着外头,路边高大的梧桐枝叶纵横,宛若北燕的未来,错综复杂的叫人难以预知未来。落阴曳地,遮蔽了一席难得的阴凉,影子疏疏落落的交叠,似一副暗沉沉的水墨画,落在眼中映的眼底也一片暗沉沉。
  一行人慢慢往回走,路经闹市时却听到了一消息,简直惊坏了沈家所有人。
  沈家二姑娘夜里与人私会,遭遇狼群,拿贴身丫鬟抵挡狼群攻击,又连累嫡出妹妹受伤!
  沈家的仆从不知真相,只听得心惊。
  沈家的公子毕竟不必比姑娘,名声上不会被太大的拖累,可女儿们却是要被一道连累的,一女犯错,家中姐妹都要连坐,不论是规矩还是名声,都是如此。
  煊慧的脸色阴沉的滴出水来,恨不能上手撕了她。熺微懵懂,却也晓得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太表情还算镇定,扫过沈焆灵的眼神却还是透露出她的震怒。
  灼华一人乘,看不到各人的神色,却也多少猜得出来。听得外头的议论,却也不惊讶,她心里隐隐猜到,袁颖未能叫狼群要了沈焆灵的命,定还有后手的。
  沈焆灵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又惊怒又羞恼,叫老太太冷眼扫过,忍不住害怕的颤抖起来,可纵然委屈万分却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哭泣,怕更惹了老太太厌恶。
  到了沈府一行人没有下马车,管家叫人卸了大门口的门槛,直叫马车进了二门处。
  打发了公子去读书,老太太不想叫孙子们听这些污糟事,本也想叫孙女们回避的,但一想往后嫁了人,内宅的事情,孙女们都要自己来解决的,便都叫了一同去保元堂。
  灼华和陈妈妈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走在前头,其余三人跟在后头,一路上不停有婢仆投来探究的眼神,沈焆灵面色乍青乍白,几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沈煊慧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手中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咬牙低声警告:“你敢哭,我撕了你的嘴!”
  沈焆灵气恼着,却也晓得沈煊慧的脾气,不敢再哭。如今外头传的难听,老太太恼了自己,这会子沈煊慧就是真打了她,老太太也不会说沈煊慧半句。
  进了保元堂,春桃春晓立马迎了出来,一看老太太脸色,吓了一跳。
  老太太进了堂屋坐下,睇着眼盯着沈焆灵,呼吸缓而重。灼华立在老太太身侧,随时准备安抚。
  春晓低着头给众人上茶,只觉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老太太这样生气,动作间多了几分紧张,屋子里冰雕散出的凉气似乎都化了温热扑在身上,逼出满身细密黏腻的汗水。
  灼华肃着脸,似无奈似痛心的垂眸睇着跪在地上的沈焆灵,素雅裙衫,玉簪点缀,纤瘦身姿若深秋里沾染了夜露的花朵颤颤柔弱,轻轻咬着唇瓣,眉尖蹙的异常可怜柔弱,若是有男子在场,大抵什么都原宥了吧!
  也难怪前世里,她能在魏国公府过的顺遂,哪个男子不爱娇呢!
  那时候,还未回京苏氏就扶立了,沈焆灵有嫡出的身份,有出息的嫡长兄,有永安侯府做外家,苏氏在府里说一不二,回去后没多久沈焆灵定下了魏国公府的亲事,身份够,亲事顺,她不用刻意的讨好任何人,却又许多人去讨好她、恭维她,环境和权利给了她底气,所以那时候她沉得住气。
  今世里她什么都没有,大姐姐变得厉害事事与她对着干,又来了个瞧不上她的祖母,眼看着这还有半年就要及笄了,苏氏的扶立之事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她心中着急啊,生怕老太太随随便便给她指了门婚事就把她打发了。所以,当来了个家世好样貌好的徐惟,她便急切的想要抓紧他。
  收到“徐惟”邀她去后山的信笺,她其实心底是有怀疑的吧,可是架不住心头的希望,她还是去了。
  沉不住气啊。
  而袁颖的出现,果然把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屋子似沉寂到了海底,唯紫檀桌上的白玉三足香炉按着自己的节奏缓缓吐着青烟。沈焆灵悄悄抬眼看向老太太,心口好似住了只鸽子扑腾着乱跳,却又无论如何都飞不出去。原就是怕老太太的,此刻瞧着那轻烟笼在老太太的面前,恰似梵音深重的大雄宝殿里的神佛,朦胧而缥缈,心中便更多了几分不感反驳的敬畏。
  静默须臾,老太太悠悠开口,“你自己说,发生了这档子破事,叫我怎么处置你?”
  七月的天最是闷热,沈焆灵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额角的沁了冷汗,湿腻腻的,眼底满是惊惧。处、处置?
  老太太冷道:“北燕虽是边疆之地,倒也有几处私庵。”
  沈焆灵吓的内腹直颤,私庵,那、那可是专门关押官家犯错的姑娘太太的去处,在那里不但没得人伺候,日常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还得为庵里劳作,什么粗活儿累活儿都要做。
  她听姨娘说过的,父亲从前还有一个贵妾,仗着出身不俗又生有二哥哥,言语间对郡主不甚尊敬,父亲震怒之下把她丢进了私庵里,日夜劳作,不过半年、不过半年人就没了啊!
  不,她不要去私庵!
  沈焆灵跪行而前,拉着老太太的袍角,泪水滴落到绣着藤蔓缠枝的衣料上,转瞬不见,凄凄哀求着,“孙女儿知错了,可、可孙女儿也是叫人算计的呀!祖母便饶我一回吧!”
  春桃和春晓上前拽开了她,沈焆灵还待再说,老太太抓起茶盏就砸去沈焆灵的身侧,翠色的茶汤在空中飞扬了一道弧度,泼洒了一片茶香氤氲,瓷片飞裂,割到了沈焆灵细嫩的手背,渗出一粒血色米珠,红与白的极致相冲,晕了一缕心惊之色。
  老太太怒道:“算计你!你要是心里头干净,人家能算计你什么?”
  沈焆灵无话辩解,伏在地上颤抖垂泪。
  老太太指着她,恨声道:“想了这两日,你说,究竟是惹了什么人?你自己不要名声,你姐姐妹妹的却还要做人的!”
  灼华给老太太顺着气,温言软语的宽慰道,“老祖宗别气,有话咱们慢慢说。”转头给沈焆灵使了个颜色,叫她跪的远些,“二姐姐也好好想想,那头先是要姐姐性命,又来坏姐姐名声,这会子终究牵连太大了呀!”
  见着灼华为她说话,心下稍稍安定一些,沈焆灵的眼神往煊慧和熺微处瞧了瞧,欲言又止,心里又恨又难,明明、明明就是那些人在害自己啊!
  可是姨娘却不叫她说出来,要待她扶立后再做算账。可她再说不出什么来,怕是老太太不要她的命,也要将她送去私庵了呀!
  老太太站了起来,鬓边的翠色流苏如冬日溪流间夹杂的碎碎裂冰颤颤急流,沉声道:“今日再说不清楚,打死算数,也算成全了沈家的名声了!陈妈妈!”
  陈妈妈端了个楠木托盘出来,上头一把匕首,一根白绫,一杯鸠毒,她瞧了沈焆灵一眼,叹息道:“二姑娘自己选吧!”
  沈焆灵听罢,惊惧的几乎晕死过去。老太太想来说一不二的,当年甚至连有孕的妾室都直接沉了塘子,说要她似,那、哪里还有她活命的机会?
  心里一急,沈焆灵便尖声叫了起来,“是、是白姨娘!是她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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