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罗老头我想你

辛格对罗志光的所作所为表达深切遗憾之后，又换上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高声说道，“人类从移居月球之始，到征服太阳系，靠的是新种人不懈的努力，靠的是化神族的伟大秩序，服从，遵守，团结，我们才逃离了环境恶劣的地球，人类的文明才得以延续，并在宇宙中重新焕发生机。”这句话在宣讲会上已经被讲了无数遍，此时又被辛格拿来展示他的聪明才智。

        罗暮不想听辛格啰嗦，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父亲的身上。

        两人离的很近，罗暮能清晰看到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父亲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他的目光放的很远，遥远的似乎已经飞离了这片矿区，飞向了宇宙深处的某处。

        “罗志光！”罗暮被辛格的叫喊拉回了现实。

        “他背叛了我们的帝国！背叛了他的亲友！堕落成了潜龙的爪牙，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震声威，我们一定会将潜龙剿灭，誓死捍卫化神族秩序！”辛格举起拳头，高声大喊出最后一句话，试图以此激起人群的热烈响应。

        然而人群只是短暂的骚动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让他很不满意，有一种一口气吃了两颗伟哥，结果发现老婆回娘家了的惆怅感。他挫败的清清嗓子，广场上巨大的全息投影将他脸上的尴尬表现得鲜明又透彻，这可是全帝国范围的直播，他拙劣的表现让身后高大的威廉很是不满意。

        “呃……那个……下面我们有请帝国安全情报统计局的调查处特情调查官，尊贵的化神族新基因人类，威廉霍普金斯先生为大家训话”

        威廉身穿一件淡金色的华贵礼服，身高两米二，面容和身材都如同远古欧洲雕像一般。他走向前，面对着悬浮在他面前的全息摄像机，泛着淡淡银白色金属光泽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蔚蓝色的漂亮眼睛里如同万年寒冰一般的清澈。他冷漠的开口，如同天神对着一群蝼蚁，他对着罗志光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只会摇头沉默。

        然而他却笑了，说，“有”。

        罗暮注视着他，父亲自从被抓，与以往表现的太过不同，让他猜不出他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什么？

        然而父亲什么都没说，他开始唱歌，歌声坚毅而嘹亮，歌词激昂，曲调里充满了力量与希望……，歌声通过传音装置在人群里飘荡，所有人的都静默下来。

        罗暮泪流满面，无声的跟着父亲一起合唱。

        辛格脸色大变，疾步走向行刑台，对父亲大声喊道，“快住口……”

        威廉抬手制止了他，说，“让他唱。”

        辛格想解释什么，但在威廉的巨大气场下什么也没敢说。

        父亲完整的唱完那首充满反抗精神的禁歌，然后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完成毕生使命似的。

        谢阳握了握罗暮的手，罗暮转头看他。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告诉他，“父亲是好样的。”

        “你能做的就是这个吗？”威廉盯着父亲，提高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潜龙已经软弱到需要用禁歌表达意志了吗？”

        他冷笑一声，又说，“一支歌，唱完转瞬即逝，能杀死一只老鼠吗？”

        他嘲笑父亲飞蛾扑火，渺小的如同老鼠一般。

        父亲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罗暮却觉着全身的血液都冲上的云霄，他几乎要冲上去，谢阳又握了握他的手。

        罗暮死死的盯着这个自称完美的人类，他知道是他们的到来加速了父亲的死亡，这些自诩为神一样的新基因人类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要把父亲的死做成一场全帝国的秀，如杀鸡儆猴般的秀给所有人看。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威廉漠然的微微偏头，对上了罗暮的视线，这视线竟然让他微微一惊。

        长久以来，他见过无数劳工，个个都眼神茫然，浑浑噩噩，而面前这个低贱的少年的目光竟然让他有种直刺骨髓的感觉。他眼里燃烧的愤怒几乎隔着十几米远就要将他点燃！他罕见的对着一名旧种人心中不悦，但神一样的高贵种族令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该被一只蚂蚁的仇恨所激怒。

        “那是谁？”他询问辛格。辛格赶忙上前，顺着他的目光便看向那名少年。

        “大人，那是囚犯的儿子，要不要我派人去教训他一顿”，辛格谄媚的笑着。

        “不必，行刑吧，”威廉冷冷的收回了目光。

        “是，大人。”辛格努力收住他肥硕的肚子，费劲的弓腰退下，然后高声宣布，“行刑开始！”

        人群骚动起来，母亲悲呼一声几乎要晕了过去。罗暮紧紧抓住了观刑台的扶手，谢阳则站在他的身边伸出手紧紧扶住他的胳膊。

        三米高的十字架上罗志光最后深深看了罗暮和亲人们一眼，目光又转到谢阳脸上，对他微微颔首，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护罩无声的打开了，里面的空气瞬间消散。罗志光被完全暴露在了107度白日月球的表面。他只来得及扭动了两下身体，张开嘴哀嚎了一声，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他的身体在真空中迅速膨胀成了原来的两倍大，一团团的白色水蒸气从身体各处溢了出来。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些气体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身体紧接着又快速缩小，又过了几秒钟，他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观刑回来以后，罗暮不吃不喝躺了五天，有人说如果一个人不吃不喝，三天就会脱水而死。可他却还活着，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播放电影似的不断重复放映着父亲临死的情景，父亲的尸体，辛格谄媚的嘴脸，威廉的傲慢的眼神，这些场景如同锤子一般不断捶打他的脑子，捶打的他头痛欲裂。

        他的脸色灰白晦涩的像是一个死人，原本就不大的脸庞显的愈加消瘦，整个面颊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眼睛暗淡无神，里面似乎已经没有了光，他的嘴唇苍白干裂，没有了以前的丰盈，谢阳看在眼里，心疼的如同锥札一般。

        谢阳端来了一杯花大价钱搞来的牛奶，试图喂给罗暮，但他睁着大眼睛，目光仿佛同灵魂一起不知飘到了何处。罗暮对自己生命的漠视令谢阳生出了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意，他强硬的要将牛奶灌进他的口中。然而罗暮没有乖乖咽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拒绝着，灌进的牛奶呛进他的气道，引的他剧烈咳嗽，咳的太过吓人，几乎就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了一般。

        他吓的将杯子扔到一边，一把将罗暮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心急了……是我不好。”

        罗暮的头无力的垂在他的肩上，瘦削的身体此时轻的如同一片羽毛，似乎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带走。

        谢阳有些有些六神无主的紧紧抱着他，好像真的怕他即将乘风归去似的，罗暮被他勒的太紧，喘不上气，又是一阵剧烈咳，谢阳赶紧手忙脚乱的松开他。

        他红着眼，扶着罗暮的肩膀，一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脸上的神情绝望的仿佛将是自己将死一般，他嘶吼起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你才能喝上一口水？！”

        罗暮被迫看着谢阳，听着他的声音，他那写满了绝望的俊脸几乎已经贴在自己的脸上，离的那样近，说话时的热气扫过他的脸，罗暮觉着痒痒的。然而他脑子却拒绝解读谢阳到底在喊什么，他只觉着累，只能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你tm倒是说呀，我到底该怎么做？”谢阳双手捏着他的肩膀，捏的他生疼。

        罗暮觉着好吵，他很想就此不管一切的纷扰，沉沉睡去，再也不醒来。

        然而还未等他彻底沉入祥和的黑暗之中，就突然感觉自己的嘴上忽然一疼，紧接着是嘴唇压上来的触感，他睁开眼睛，谢阳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他闭着眼睛，这个吻很急切，也很粗鲁，甚至将自己干裂的嘴唇都弄破了，罗暮下意识地伸出舌舔了一下，感觉有点咸。

        然而他的这个动作瞬间将谢阳点燃，他这几天来的压抑、绝望，痛苦、担忧等等各种情感这一刻彻底暴发，如同海上风暴般，以狂风暴雨的强势将罗暮席卷其中。罗暮认命般的闭上眼睛，这热烈深情的吻把他即将沉睡的心志唤醒，于是他也开始燃烧起生命中剩余的能量热切的回应起他。

        不知过了多久，谢阳才猛然间突然恢复了理智，停了下来，他始终担忧着罗暮的身体状况。轻轻将他拥在怀里，罗暮莫名觉着有点失落，而这一吻却也成功的笼罩住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把他从自我厌弃里拯救出来。谢阳伸手将剩下的牛奶吞入口中，再次吻了上去。罗暮被迫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吞下这五天以来的第一口牛奶。

        于是最终，谢阳用这种方式成功的再次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次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捅破了窗户纸，又似乎没有。但父亲的死对罗暮来说，则如同在生命中下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雨，风雨过后，云消雨散，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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