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意兴阑珊

　　程田二人走后不久，“西江蓝江影业”的回复，果然来了。

　　然而此时的林歆，却有些意兴阑珊；程田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甚至一直都没有看电脑一眼，但像这种发自心底的愧疚，是不需要对方用重话或者行动来提醒的。

　　她懒懒地看了这回复，“西江蓝江影业”讲得很清楚，小野拒绝修改剧本，公司决定在下周一开中高层会议，讨论更换编剧的事情。然而对方也提醒林歆，在公司内部，不同意更换编剧的声音很大，对这个会议，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林歆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大吼大叫，或者愤怒地直接撕毁还没有签好的合同——事实上，她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最后，她也只是在企鹅上“哦”了一声，再加上一句“辛苦您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林歆拼命学习，自觉大有所获；每个中午上网的时间，也不再关注剧本的事情，而是和周姐讨论下一本新书。两人一致认为，上一本书的成功，运气占了绝大多数成份；要想真正在这个领域有所发展，下一本书就一定要写得更好。

　　同样的，周姐在知道天净沙会去给林歆上课以后，也非常认真的告诫了林歆，让她一定要认真听讲，最好能让他给新书出点主意。

　　这就是身边几乎所有对自己有帮助的人，都提出了一模一样的忠告。换成古代，就算是皇帝，对这么多大臣的同一谏言，也很难提出反对意见，更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林歆当即就非常诚恳地表态，自己一定专心听讲，好好学习。

　　很快，时间就走到了周六下午。

　　天净沙老师的颜值，让原本期待值很高的学生们，尤其是女同学们大失所望。五短身材、酒槽鼻，大嘴巴，还是个秃顶。说话也含含糊糊吐词不清，还夹杂着川地方言，简称“美国总统”，两个字——什么普。

　　但来都来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簇拥着天净沙老师进了多功能厅。献花、致词、合影等一系列环节，也整得有模有样。

　　然而，天净沙老师的讲课内容，再度让大家失望了。

　　围绕着“怎么写出一个好剧本”的主题，他由浅入深地讲了两个小时；然而“浅”的部分，台下的同学们都觉得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深”的部分，却又晦涩到包括林歆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少年男女，又多是家境极好，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挫折的少年人，本就爱走捷径；掉下悬崖捡到武功秘笈，一夜之间神功大成称霸武林，从此功成名就笑傲江湖，才是他们梦想中的人生。

　　但天净沙老师讲了什么？以十年为单位，持之以恒地观察和思考，这不是废话吗，观察十年再写剧本？你懂不懂什么叫“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哦，还有要多学会构建立体画面，场景、画面嘛，这些东西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至于后面那些，你都说了，要有四年以上系统学习打好基础，才能听懂……人生有几个四年？四年以后我还超不过你？倚老卖老！知道我们听不懂，还拿出来说啥；单纯地显摆你有文化么？

　　所以，在天净沙老师宣布“大家可以举手提问了”的时候，多功能厅里却是一片令人尴尬地静默。

　　林歆也没有提问。

　　虽然没听懂后面的那些内容，但这没关系，反正这场讲课有专人录相，反反复复地听，在打好基础后，自然就能听懂了。但天净沙老师前面讲的那些话，林歆却觉得大有收获。

　　自家人知自家事，除了家里、学校之外，很多像是电影院、游乐场之类的场景，林歆在写的时候，自己脑子里都是模模糊糊的——这就是天净沙老师所说的“缺乏观察”，被动地“看到了什么”，和主动地“观察到什么”，区别是极大的。

　　另一方面，如果只是观察不足，导致的模糊，作者完全应该、也必须自己构建出一个场景画面来，像是仙侠文，仙人在天上飞，还能坐飞机去体验和观察一下，但你要写天上的琼楼玉宇、仙人们踩着云对战，这些东西怎么观察？只能靠想象。

　　那么，问题来了，云层要写多厚？太阳照在上面，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宫殿是什么风格？仙人用什么武器或法宝，有什么样的视觉和声音效果？仙人受伤流血，血滴在云上要怎么用画面体现？

　　这些东西，林歆以前是能躲就躲的，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被周姐那个毒舌嘲讽成“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去学校的路上”，林歆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写得不对，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改。

　　但现在，被天净沙老师这么一讲，林歆就知道了，观察、思考、构建——天净沙老师并不像其他来讲课的作家们那样，只讲“你要这么去做”；而是很认真地讲了“你要怎样去做”。就凭这点，林歆就觉得这一堂课，无论学校出了多少车马费，都绝对物有所值了。

　　更何况，他还讲了剧本里的情节、桥段怎样设计，情节本身通常是没有新意的，像是复联，不管哪个超级英雄，所有的情节都无非是“超级英雄打败反角拯救地球”，这一块，全靠节奏感来制胜——这又是林歆的一个弱项。

　　而桥段方面，一定要出新出奇，以及“怎样才能写出新意”；毫不夸张地说，前一个小时，林歆真的是感觉字字纶音，听得如痴如醉。

　　正因为听懂了，听进去了，林歆才发现自己问不出问题——之前自己察觉到的问题，都已经在讲课的过程中，被天净沙老师讲得极为透彻了；而新的问题……这一时半会的，哪来的新问题！

　　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尴尬，欧阳静几次看向林歆，都只能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只能咬咬牙，自己举起手来。

　　“天净沙老师，我想请问，您只讲了剧本的写法，但在小说这个领域，您对我们有什么建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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