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逼问
周雨微低下眼眸，默默喝着那碗冰饮，心中也冷了下来。此前，她从未怀疑过李慎与薛禾之间会有其他的感情，或许是薛禾一厢情愿，或许是薛禾找的乐子。而只要夹杂了欺瞒，她之前再笃定也会摇摆起来。
她对于李慎的信任，或许是来源于婚约，也或许来源于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看得出来，李慎对这份婚约的重视和期待，远远胜于她。
可李慎当面否定和隐瞒，让她心中摇摆起来。到底自己在他心中有几分分量呢？
是否该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此这般试探，藏一半，表露一半，似乎不是个理想的相处之道。
周雨微一时心思烦乱，兴致缺缺地离开了县衙，去了歌月楼。
楼里正唱着几首时下流行的曲儿，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怨念，她想起那日来时曾见过一个琴师，今日却是不见。遂招来一个小厮问到：“你们这还有位琴师今日在吗？”
小厮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哪位：“在的，娘子若是想听琴，小的将他唤来。”
周雨微本是随口问问，不想小厮有此提议，正心中烦闷，顿时也来了兴致。
那琴师一身素袍出现，头上束了根灰色的布带子。与这歌月楼热闹喧哗的氛围格格不入，看着像是个出家的道士。他抱着琴行礼，坐下方问：“鄙人朱绘，娘子想听什么。”
周雨微对于乐曲并没有太多偏爱，尤其琵琶，柔时太过哀怨，烈时又杀意过重，是以随口道：“随先生心意。”
话音刚落，琵琶弦泠泠而响，像砸碎了一地的珠玉，却听得她心中更为烦乱。
朱绘看着她皱紧的眉头，又换了两个曲子，都不得其心意，于是道：“娘子稍等，鄙人换个琴来。”
周雨微用手指拨弄着桌案上平放的琵琶琴弦，一声低沉的琴响与她拨响的弦音相合。她循音看过去，只见朱绘抱着一把古琴走来，配上这灰色的素袍，居然带了几分仙风道骨。
她手指一扣，琵琶铮地一声响起，她压住琴弦，略带抱歉道：“先生与这琴相得益彰。”
朱绘微笑点头，屋中没有琴台，他就地坐下，将琴搁置在膝盖上，手指一划，是一首再常见不过的《平沙落雁》，可此时听起来，十分适合。
周雨微看着窗外的园子，一手撑着腮，一只手沾了茶水在窗棱上无意识地打圈。琴音悠长，尾音遂水渍一并退去，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县衙内，李慎却不似她这般安然。
寒山本是按照李慎的吩咐，跟着周雨微确定她安全。却不想人去了歌月楼，还点了一位琴师一听便是一个时辰。
起初他怕那地方人员混杂，她只身一人遇见什么麻烦，待听到她与那位琴师相处得十分融洽，心中莫名不适。那一日他们同去歌月楼，她便对那位琴师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致。
“大人，您要去等周娘子吗？”寒山问到。
李慎摇头道：“再等等，天色晚了，她或许就该回来了，你去护着。”
这句话说出去又一个时辰，还不见周雨微的人影，李慎等的着急，再也坐不住，便也去了歌月楼。
周雨微今日的曲儿听得十分惬意，朱绘十分安静，两人偶尔说上几句话，到没觉着时间过得如此快。
突然响起几声叩门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二人同时看过去，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李慎对朱绘招了招手，示意他离开。
周雨微不悦道：“现在并非当值时间，赵大人这是为何？”
李慎指着外面的天色道：“太晚了，你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周雨微瞥他一眼，嘲笑道：“大人，您又何必呢？”
李慎不明白她的意思：“早前不是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早前？”周雨微冷笑道，“大人怕是记错了，早前与大人在客栈谈心的人是薛禾。”
李慎听见这句呆了呆，这才明白究竟为何她突然冷了脸。可说起来自己欺瞒在先，一时理亏，气势上矮了几分。他扶了她的肩膀，解释道：“是我不对，不应该瞒着你。”
周雨微转过脸来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倒是认得快。
她推开他，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我没有立场听大人解释。”
李慎最怕听到这些话，心中犯愁，眼看又要钻进那个绕不开的圈子里。他还没有做好要坦白的准备，更没有想好怎样去解释前因后果才能让她接受。
李慎走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找薛禾的确有些事情。”
周雨微别过脸去不看他。
李慎一时焦躁起来，只觉得越解释越乱。他走近两步，却是开始解领口衣襟的扣子。
“大人，你做……什么……”周雨微愕然转回头，往后又退了一步，可李慎往前一再逼近，让她无路可退。
李慎倏地笑了，知道她想歪了，也不解释。
周雨微伸手去推他，语无伦次道：“你……”
李慎这回真要被气笑了，他解开衣襟的扣子，将衣裳扯开，露出肩膀上包好的纱布。
周雨微猛然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羞恼道：“大人受伤了？”
“不然呢？”李慎松了口气，带了几分狡黠的笑意，他握住了她还格在他胸前的手，轻声道：“薛禾会一些医术。”
周雨微一时还在消化听到的和看到的，忘记抽回手。她愣愣地问：“严重吗？”她猜想到，定是消失的那两日在外遇到什么意外。
李慎摇头，眼里的笑意更盛了一些，果然还是苦肉计好用。他用右手去系扣子，可一只手解扣容易，系扣难。周雨微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仰起头伸手帮他将那三个扣子系好。
李慎的手扶上她的腰，一用力，将人向她怀中勾近了一些。周雨微没站稳，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热意从身前传到脸上，她没有退开，帮他整理好衣襟。
他的眼眸颜色有些浅淡，映着火光显出几分温柔。
周雨微透过他的眼眸，似乎要望到心里去。她突然眯了眼，露出了查案和翻阅卷宗时常出现的表情，唇靠近他的耳朵，轻声吐气道：“大人与薛禾不过几面之交，便能将这么隐秘的事情托付于她。”
李慎看到那个眼神时便觉不妙，手上收紧，怕她要逃。“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周雨微挑眉，看着他那有些得意的眉眼，问到：“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
“真的？”
“嗯。”那声音就在她头顶，近似呢喃。
“大人有没有婚约？”
“没有。”
周雨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
李慎眼神想躲，可被她盯着，只好点头：“嗯。”
周雨微趁李慎不备，双手一使力，将他推开，平静道：“可惜，我有。”
这番变脸来得有些突然，刚才还是温存旖旎的氛围，突然便像站在了楚河汉界。李慎毫无防备，一时言语有些错乱，“我知道……我不在乎……那不重要。”
周雨微斜了他一眼，这听起来像什么，她红杏出墙，他为爱痴狂并且大度不计较？
她不知为何，真想给他一拳。都到这份上，都不愿对她说真话，倒是对薛禾的信任比她还多一些。
周雨微打掉他攥住她手臂的手，两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瞪着他道；“别跟着我。”
李慎从那眼睛里看出了失望、委屈，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他立即追了上去。
他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李慎的伤已过了五日，不必再日日换药，他一边听着寒山说话，一边用手指轻扣桌案。
寒山见李慎神思恹恹，试探问：“大人？”
李慎抬头看向他：“怎么？”
“薛会荣标出的地点属下先去探探。”
李慎摇头：“你去乘风观找林笙，让他想办法去看看。前几日在路上被袭击一事，不知道邢骏有没有察觉。有庞子鸣给邢骏递消息，一时怀疑不到我们头上，但日后难说。”
庞子鸣这个眼线做得十分称职，赴任没几日，便向邢骏通报了李慎与薛禾如何伤风败俗、有辱县衙风气的消息，处处透露着李慎德不配位的意思。
周雨微这几日对李慎爱答不理，正事说完一点多余的交流都没有。李慎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隐约觉得似乎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有些心不在焉，打断寒山的话问：“雨微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
寒山：“周娘子最近是有些与往常不同。”前些日子周雨微还时不时与大人对上几句，二人时常斗斗嘴，他姑且当作那是一种乐趣。可这几日周娘子明显对大人太过于敷衍，存了诸多不满。
难道周雨微识出了他的身份？细想来又似乎不太可能。
李慎这几日自从有了这个怀疑的念头，再回想周雨微是从哪日突然对他变了态度。似乎是他从第二次去都梁山之后，她便对他有所不同，时常在他面前将未婚夫贬损一番，有时说话真真假假让他分不清楚。
“寒山，那日我醉酒回来说了什么？”
寒山摇头，他的确不知。
“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李慎几次想要说明自己的身份，都错过了机会，到如今，似乎解释起来更是难。但是再拖下去，也不知再会生出多少误会和不信任。
寒山看出了他的想法：“大人，您要对周娘子坦白吗？”
李慎想了想道：“再等等。”欺瞒了这么久，他需要想好如何坦白。
但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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