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不起了？

“快点！把她扔到门口就走，手上还有活呢。”

        “啧，她怎么越来越沉？”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地抬着傅知宁往冷宫走。

        “真是风水轮流转，好歹是皇后娘娘。”

        “什么皇后娘娘，傅太后死了，傅家株连九族，她也是早晚的事。”

        两人站在冷宫门口，把人往地上一扔，瞬间松快很多。

        他们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不一会儿，呼吸便匀净下来。

        其中一个见傅知宁一动不动，试探性地用手摇了摇她的胳膊。

        “诶，你干嘛？不要命了，管她做什么。”另一个打落他的手。

        那太监不死心，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完了，她没气了！”他手猛地抽回，随即惊慌地拉住旁边人的袖袍。

        那个被拉的太监佯装镇静，声音却有些发颤，“怕，怕什么，又不是我们动的手脚，回去如实禀告给卓公公就是。”

        他们刚搀扶着站起来，忽而一阵风从冷宫里吹过，两人忍不住寒气，哆嗦几下。

        胆小的太监心生害怕，四处张望着，“听说，冷宫里死过不少人，现在还关押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宣妃……”

        镇静的太监一听，顿时生出冷汗，快速喵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傅知宁，拖着胆小的太监道：“快走吧！”

        ……

        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终于，雪快化完的时候，傅知宁醒了过来。

        她蜷缩着，虚弱地睁开双眼。

        那两个小太监也不把她放里面点，半个身子都躺在门槛上，硌地人生疼。

        她用手挣扎着坐起来，却在用力的一瞬间眉头紧蹙。

        好疼！

        单薄的衣裳透出手臂上的鞭痕。

        这样夜以继日的折磨，原身竟足足撑了一个月。

        那暴君还真不仁不德，当初在傅太后手下过活的时候，表面上装作柔弱乖巧的样子，实际上扮猪吃虎，早就拉拢人心。

        他上位后，一朝得势，便把傅家一锅端了，傅太后马前失蹄，落得个死后鞭尸的下场。

        当然，原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杀原身，并不是因为夫妻之情，当初立她为后，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来傅家失势，原身也被废了。

        百里荼睚眦必报，沅国十大酷刑都用尽了，把人折腾个半死，兴趣乏乏，让太监把原身丢来冷宫自生自灭。

        想到这儿，傅知宁哀叹一声。

        幸好现在她成了“死人”，算个冷宫黑户，这样起码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再被暴君拉出去折磨。

        她抬头扫了一遍四周，断壁残垣，枯草遍地，破碎的瓦片随处可见。

        原来这就是刚才太监口中的冷宫。

        寒冬的太阳是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玄色裘袍上，明暗交汇，勾勒出百里荼的身形轮廓。

        天家贵胄，大行皇帝，周身的冷冽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阙阳宫外，小太监伏耳两句，大太监卓公公上前道：“陛下，皇后……废后在冷宫去了。”

        百里荼看着日轮，神情毫无变化。

        大太监卓公公偷瞄几眼，看不出他的表情。

        皇上阴晴不定，这是希望死还是没死？

        百里荼冷笑道：“还真是便宜她了。”

        按照规矩，卓公公又问：“陛下，需要埋葬吗？”

        百里荼余光瞥他一眼，“冷宫死的人还少吗？”

        卓公公明白他的意思，没再吭声。

        昭辉殿，众大臣整齐跪着。

        百里荼斜靠在龙椅上，一手撑着头，当皇帝三个月，每天早起晚睡，他的新鲜劲儿快到头了，也不知道老皇帝是怎么熬过几十年的。

        没一会儿，一些年老的大臣双腿打颤，快支撑不住，百里荼这才慢悠悠地吐出“平身”二字。

        褚时丰扶着父亲褚守训站起来，褚守训眉头紧皱，随即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了下去。

        小皇帝羽翼还未丰满，就开始摆皇帝架子了，也不想想这江山是谁打下来的。

        “众爱卿，今日又有什么事？”

        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大臣站了出来，行礼后道：“前些日子，臣听闻陛下派了一骑精兵去中州，不知是否属实。”

        老臣都喜欢倚老卖老，仗着自己辅佐过几代君王，连说话都阴阳怪气。

        百里荼最恨这种自以为是。

        “卿是在质问狐的决定？”

        紫衣大臣镇静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出兵中州有待商榷，如今盛安兵力不足，要以防贼寇乘虚而入。”

        魏尚书话音落后，大殿又是一片沉默。

        大臣们在心里称赞他的勇猛，上一个直言不讳的还是张相，现在人在天牢。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恃无恐，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百里荼懒懒看过来，呵笑道：“既然卿这么担忧，那就立即去军中报道……哦，就记在褚大将军手下。”又对褚守训说：“魏尚书肱骨之臣，褚大将军可要好好照顾。”

        话里话外意味不明。

        五旬文官去军营，还真是换着花招折磨人，但总算命还在。

        众大臣心里为他舒一口气。

        魏尚书直愣愣地站在大殿中央，似乎没料到自己的下场，后知后觉想要求饶。

        “都愣着干嘛，殿卫还不把人带下去！”

        百里荼发了火，在魏尚书的鬼哭狼嚎下，殿卫一前一后把人架了出去。

        百里荼轻笑，“还有谁要奏？”

        这一通闹下来，想奏的人也不敢奏了。

        底下鸦雀无声，人人自危，百里荼揉了揉眉心，本打算退朝，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褚大将军，派去中州的军队如何了？”

        褚守训：“已然到达中州边界。”

        百里荼笑了笑，“很好，退朝。”

        褚时丰走出大殿，烦忧地问褚守训：“爹，魏尚书怎么办？”

        褚守训心中却更加坚定，“好好照顾着就是了，难不成真的让他去行军打仗？”

        百里荼离开昭辉殿后，径直去了汇英殿。

        桌公公拿着裘袍着急追道：“陛下，这么冷的天，您身子要紧。”

        百里荼全然不理，吸着凉气大步走着，没一会儿就剧烈咳嗽起来。

        桌公公拿着裘袍上前，给他披上。

        陛下从娘胎里就落了病，身子一向虚弱，这些年求医问药，甚至招揽修士都没用。

        百里荼攥着拳头，一把扯开袍子，心中愤恨。

        “滚开！”

        一动气，头更加痛了。

        桌公公捡回裘袍，又给他披上，“陛下，再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裘袍是山上灰熊皮毛所制，最能抵御风寒，百里荼披上后暖意渐生，呼吸也平稳许多。

        百里荼攥住袍子，不情愿地往上拉了拉。

        他会这样，全是傅家那些贱人害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报仇雪恨了。

        傅知宁寻着香气，跌跌撞撞向冷宫深处走去，来到一个院子。

        这一个月，原身没吃过几顿好饭，她现在腹中空空，眼睛都开始花了。

        她朝着主屋走去。

        门没关，屋子不大，一眼望尽，虽然陈设简单，却有暖帐香气，床榻边还坐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

        这和外面破旧的景象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朝中有人她都不信。

        金茉儿看见有人闯了进来，有些害怕地捏住被角，“你是谁啊？想干什么？”

        傅知宁突然眼前一花，差点没站稳，用手扒住门框慢慢坐下，才缓了过来。

        金茉儿见她倒下，胆子大了一些，慢慢靠近她问：“你……没事吧？”

        傅知宁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没事。”她手脚瘫软，站起来颇为困难，金茉儿见状，好心扶她到桌边坐下。

        小姑娘面善，穿着粉色衣裙，一双大眼盯着她看。

        傅知宁想，这应该就是被百里荼废了的宣妃。

        但眼前的金茉儿，眼神清透，面若桃花，怎么看也不像是痴傻疯癫之人，看来传言有误。

        她摸着肚子，直接问道：“有吃的吗？”

        金茉儿心思单纯，想也没想就从食盒里拿出各色糕点和水果，笑咧咧地推到她面前，“吃吧，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傅知宁也不客气，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看着她脏兮兮、狼吞虎咽的样子，金茉儿突然想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废后傅知宁。”

        傅知宁一愣，嘴里抽空回答道：“算是吧。”然后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宣妃在原身册封前就被打入冷宫，两人从未见过面，自然该不认得她才对。

        金茉儿眼神闪烁，“我是听今早送饭的小太监说的，他们说冷宫新来了人，是曾经的皇后娘娘，现在冷宫就我们两个人，可不就是你嘛。”

        看来宣妃果然不傻。

        几块糕点和几杯茶水下去，傅知宁满意地舔舔嘴，这才郑重地向她道谢。

        金茉儿眉眼弯弯，满不在乎，“没事的，反正我也吃不完。”

        “对了，我叫金茉儿，你叫我茉儿就好。”

        金茉儿，前朝有姓金的大官吗？

        好像之前傅太后跟前有一个很得脸的金尚丞，叫金荣的。

        “你爹是金荣？”

        金茉儿眉眼展开，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傅知宁尴尬笑笑，果然背后有人。

        这金荣本是傅太后的心腹，傅太后极其信任此人，后来还将他的嫡女送进宫，没想到就是金茉儿。

        后来不知怎么地，金荣临阵倒戈，投靠了百里荼，一口气将傅太后多年来惑乱朝纲、草菅人命的证据和盘托出，配合百里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傅家连根拔起。

        严格来说，她如今这副境遇，有一半功劳是金荣的。

        接下去几天，靠着金茉儿的接济，傅知宁的日子不算难过，她在冷宫西角的一处院子里找到了一口井。

        离井不远处有一棵枇杷树，长势喜人，花团簇簇。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此院子荒废许久，也不知谁曾经住过。

        傅知宁对这儿很是满意，一口气打扫了半天，连夜搬到了进去。

        她把西边的院子收拾成厨房，从一堆破烂中捡到不少好东西。

        渐渐地，她可以就院里的野菜花叶维持生计，不用日日去金茉儿那里蹭饭。

        人嘛，还是靠自己最香。

        她有时也去找金茉儿，有一次，两人说话间，一道寒光刺痛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合上，再睁开时，一柄利剑横在了她脖子上。

        拿剑的是个普通侍卫。

        金茉儿拽着侍卫的衣服，挡在她面前，娇滴滴道：“郑大哥，阿宁姐姐不是坏人，你不要伤害她。”

        郑重瞥了一眼金茉儿，再看看傅知宁，眼神透着怀疑。

        他隔在两人之间，用手护住金茉儿，朝傅知宁道：“你不是死了吗？”

        傅知宁一时语塞，对呀，她怎么忘了，原身的死是被两个小太监发现的。

        她清清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诈死，才能摆脱困境，重新做人。”

        郑重似乎不相信她说的话，冷着脸上下端详。

        薄衫衣裳不御寒，瘦弱比金茉儿还有余，脸上手上留有淤青和血痕，看来是新帝下的命令。

        他接着问：“你接近茉儿有什么目地？”

        傅知宁又语塞，要说为了口吃的，你信吗？

        金茉儿眉头一皱，撇下郑重，跑到傅知宁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阿宁姐姐没饭吃，所以我才让她进来的。”

        还真是实话实说，傅知宁僵硬笑笑。

        郑重把剑放回剑鞘，没有再问，眼前的人毫无威胁，反而要依附着茉儿生存，而且，她的样子……

        反正不管外面局势如何，在这宫中，他只想护茉儿的安危。

        三人和解，郑重见金茉儿无事，便要退下。

        金茉儿一听，拉着郑重的手不肯撒，郑重实实劝哄，才抽身离开。

        傅知宁看在眼里，这姓郑的侍卫和金茉儿的关系明显不一般。

        不过，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让她不禁怀疑，她是活不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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