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2何欢的同学录
运动会那天，是何欢见到太阳最足的时刻。因为疤痕，她很久不敢暴露在太阳之下，运动场四百米一圈，她盘算只需要坚持跑够两圈。
焦热的太阳顶在上空。
何欢身穿六号比赛服站在最外圈，她思绪缭乱抬眼侧头扫过周围，红色横条警戒线外拦住了一圈人。唯独没有高三二班中收悉的面孔，答应她在终点接她的柳苒书不在。
“砰——。”
裁判打响预备枪，何欢开始紧张。
一道白色身影猝不及防抢夺到何欢视线中。
是关昭，他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依然神情淡漠，感受到她的视线后，关昭挥动手臂，哑口传达过来一句话。
他说，‘何欢同学加油，我在终点等你。’
是跟她说的吗？
何欢心跳加速，脸颊火辣辣发烫，她感觉浑身都轻飘飘颤动着，彼时，裁判大喊。“各就位，预备。”
“砰——。”
关昭的助词和裁判枪响在何欢脑袋里开了花。
你曾在跑八百米的时候喊过谁的名字吗。
何欢有。
她喊了二百零一遍：关昭。
年少感情萌芽往往简单而平凡,仅仅是递过一支口罩，说过让人温暖的话,足以让何欢心中柔软倾慕。
不过几分钟，八百米落下帷幕。
何欢喘着气踉踉跄跄跌倒在终点线，她几乎顾不上身体疲惫，狼狈的爬起来环顾四周。
人群中，关昭不在。
何欢复燃的心又一点点死寂，她失落地瘫坐在草坪上，自嘲般笑了笑，自己真可怜啊，在幻想什么呢。
别的项目已然开始，顺应清场，何欢拖着疲惫身躯离开。
高大樟树挡住烈阳，凉沁水珠浇湿胳膊，何欢在洗手池清理出汗后的黏腻。她甩手掸了掸水珠，舒适地吐出口气。
一道不冷不淡的嗓音在水池台阶上方响起，“何欢。”
何欢蓦地呼吸停滞，下意识朝那道声音处望去，瞧见一双墨色黑瞳，深不见底。
她手顿在空中，愣怔住。
关昭，不是走了吗？
关昭见她发呆，从上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买完水发现你不在操场了，先喝点吧，润喉。”
何欢迟钝一瞬机械地点点头，伸手抓紧瓶身，小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
犹如上回那般，关昭始终站在合适距离，击打她内心世界。无心之举帮她也好，看她可怜也好，何欢认栽了。
见她揭开喝了小口，关昭漫不经心缓缓说道，“书书肚子不舒服，她让我下来给你助威。”
原来是这样，心里暖流伴着纠结逆流而上。何欢拧上瓶盖，担心蹙眉，“她没事吧。”
关昭若有所思摇头，“不太清楚。”
这是第一次，何欢在他脸上看到复杂的表情。何欢热切地想，他可以也为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答案不置可否。
回教室的时候，柳苒书已经回了家，何欢才知道，柳苒书生理痛太厉害去看了校医，因为情况太严重，需要在家调养。
何欢孤零零在位置上待了三天。
期间没有人给柳苒书送东西，也没人喊她“班长的小同桌”。柳苒书不在的时候，她是透明的，没人能注意到她。
她已经不在乎那些人的忽略，只是更渴望关昭能跟她讲话。她常常看着关昭硬朗的背脊怔然，她时常在想关昭为什么和柳苒书关系那么好。
有一瞬间，何欢嫉妒的发狂。
他们两个是在恋爱吗，要不然关昭为什么要听柳苒书的话给她口罩，给她送水，何欢在心中鄙夷自己，是了，她真是疯了，这么去想两个对她好的人。
星期天，何欢到学校时下午四点整。
课桌上试卷堆得吓死人，黑板上数学公式垒了一层又一层，不过显少人开始动笔，都在享受还未结束的周末时光。
何欢从教室后门进去，没多少人看见。
她像往常一样搜寻前桌那道白色身影，青年腰背挺直，左手平坦地压着试卷，右手一笔一划动辄，往空白处填着答案。
柳苒书正趴在关昭旁边桌子上，她剪了短发，短至耳根处，露出洁白干净的颈侧，细小的绒毛微风吹动，显得整个人小巧灵动，
她侧着头面对关昭不知道在说什么，眼中含笑。
何欢静默在座位上，攥紧指尖，看它按压变白，再松开充血变红，两人的谈话，她偷听的清清楚楚。
女孩撅着唇，语气黏腻软软撒娇道，“你行行好呗。当人家哥哥又不会少块肉。”
青年低垂着头，认认真真写卷子，他并未朝她看向一分，好像习题比身边女孩讲的话有趣多了，
柳苒书伸出指尖，按住关昭透明色的尺子，“求你了，拜托拜托。”
关昭无奈地停笔，用笔帽点在柳苒书眉中心。他不恼火，只是好笑的看着她，“理由呢？”
柳苒书嘻嘻一笑。
一听有戏，手指扯上关昭白色衬衫衣袖，“我想认个颜值高的“学校哥哥”呗，你长得这么帅，我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吧。”
在学校认哥哥妹妹这种事，已经成为时尚潮流，柳苒书心高气傲，她才不要被别人比下去。
关昭紧抿上唇，“简直是乱来。”
柳苒书啧啧两声，知道青年心情不好了，“要不打个赌，下次月考，我还是第一名，你就得当我哥哥？”
关昭掀起眼皮，朝柳苒书睨了一眼没再说话。
兴许是玩够了，柳苒书见青年不理她，从桌子上爬起来，扭头起身准备回位置上。何欢听见声音，立刻站起来慌乱拾捡桌上乱放的试卷，伪造一副刚来到座位上的样子。
柳苒书好多天没见何欢，她热情抱上何欢手臂，“嘿，欢欢。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欢不似柳苒书那般自信张扬，她安静小声回应，“刚刚进来。”
“想死你啦，看我和你剪了一样的短发，好看吗？突然发现我们俩还挺像的。”
何欢也发现了，她们剪了短发的身形真的很像，不过柳苒书就是柳苒书，她不可能像何欢一样喜欢低着头。
何欢重重点头称赞道，“很好看。”
柳苒书长发时候俏丽，像个披星戴月的小公主，短发活泼机灵，更惹人关爱，没有人会不喜欢柳苒书的样子。
柳苒书抱着她说了很多，看着女孩跟她相像的脸庞，何欢在心里打起了鸡血，她心中芸芸几番，那个赌约结局是不是考试分数再高一点，她就可以离关昭近点。
她就可以不那么卑微喜欢着关昭。
如果她也考过他，是不是也可以当他亲近的妹妹。接下来的时间。何欢无形中跟自己较劲，她每天都在窗台角落刷卷子，背公式，她变得更没有存在感了。
一个月后，考试结果新鲜出炉。
何欢质的飞升夺得第一名，她一点都没意外，因为当时为了在班级减少存在感，她把自己真实成绩控制在中等位置，她不想被人观察，她怕太多不好的目光。
但是现在，她有了想靠近的光源。
第二名是柳苒书，第三名是关昭。
这个结果令所有人意外，就连柳苒书听到结果都笑着鼓掌，丝毫不介意自己被夺得第一名，毕竟考不过，不能怨别人。
她开心地摩挲着何欢圆润耳垂，“看，我们欢欢真的很厉害。”
何欢接受夸奖的同时也很心虚，她不想要第一名，她在等柳苒书提认哥哥那件事，她会不会引起关昭的注意呢。
事实上，关昭仍然一丝不苟的做自己的事，他从未真正把目光瞥向她。排名公之于众，柳苒书顺理成章成为关昭妹妹，而何欢成为了抄别人成绩的心机怪物，班上同学面上不说，心里都认定，何欢这个人不能深交。
事情发酵几天。
何欢虽没在意那些明里暗里的流言，却也后悔了，她不该显摆自己成绩，不该想去霸占好朋友哥哥。最后一场秋风吹过，迎来寒冬，何欢愧疚不已。
她在心里自责自己千遍万遍，想要去跟柳苒书道歉的时候，在厕所的隔间里，她不小心听到一场谈话，那时候她在想，原来她身边的光可以是假的。
“书书，你那个小同桌，也太能抄了吧。”嗞啦清脆声响起，是防风打火机的声音。
柳苒书噙着一根烟，纯真的眸子里尽是玩味，她短发飘扬着，没有反驳另一个女生的话，只是扯起唇角，“何欢长得不好看，老师让我多关照她呗。”
那个女生惊呼，她就知道是这样，“那你也不能让她占尽你的风头啊，真够不要脸，丑人多作怪，还和你一样的短发，她不会是在学你吧。”
柳苒书长舒一口气，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掐灭。
“不给她抄，她被自己丑哭了怎么办呢？每天看到那道疤，我都要呕死啦，还要装很喜欢她的样子，我好累奥。”
“真是辛苦柳大小姐了，不过你说的她喜欢关昭不会是真的吧。”
“或许吧，不然为什么要抄到第一名去。”
“啧啧，你这小同桌，真有趣啊。”
“那当然了，我让她去跑步，骗她会去终点等她，没想到，她还真去了，太阳那么大，我只好撒谎回家说生理期来了。”
“书书你这一招真是厉害了。”
“那你没看到第一天，我故意让隔壁班赵落摘她口罩，班上人都快吓死。”
“不过我很好奇，她到底怎么惹你啦，书书。”
柳苒书挤着洗手液，反复冲刷烟味，她烦躁地剁了下脚，“就是看她不爽，走了，不说了。”
待两人走远，何欢无力地坐在马桶盖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她觉得浑身直冒冷汗，手脚冰凉。
一种苦涩味道翻上心头，喉咙间疼的快要干枯了。她眸光忽明忽暗，不觉泪滴落下来。
为什么啊？
柳苒书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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