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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剑不可剑,道不可道


  初晨,极冷!

  蛇山虽称不得是高耸入云,约只有区区百丈之巅,却也是整个钱源最高的山峰,比东南方向的龙山也要高上一头。

  昨夜风雪骤降,漫天飞雪虽比不上北地鹅毛大雪的寒气刺骨与汹涌猛烈,但它却有好似江南女子般的柔美。

  此时的蛇山,可谓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头上是冰霜满枝,身下是薄雪满地,年轻道士张道璆静坐于地,吐浊纳清,一身白袍与满山落雪浑然一体,不走近了看,实在瞧不出这大冬天的树下还坐着一个人。

  他没有登上蛇山之巅,只是来到山腰就止住了脚步,但还是时不时会抬头仰望山顶的那座破庙。

  这座破庙早已荒废,原本是一座小小的僧院,独由度支尚书姬远出资修建,可不知为何,庙中唯有一个老禅师而已,就再无其他人。

  庙宇小得可怜,也未题名,其中只摆放了一座菩提达摩祖师佛像,整座寺庙又建得过高,上下山路更是无人开道,就使得那些烧香拜佛的信徒对此充耳不闻,当这蛇山之上根本没有这么一座可以烧香祈愿的小寺。

  老禅师对自己这座小庙里的香火旺盛与否则有些不以为意,从来都不因上山烧香拜佛的施主太少而心生愁怨,只是天天垫了个蒲团在佛像前打坐,时而打坐就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念诵佛经也是如此,偶有走出寺庙,却也只是驻足山顶,手持菩提子念珠,捻珠念佛,遥望钱源。

  佛珠除去主珠数目十八,寓十八不共法,特有功德,也代表内六根、外六尘、上六识共十八界。

  老禅师足足在庙中呆了七年之久,可突有一日,竟拆了手中佛珠散落蛇山,下山去了,也是在冬天,这样的下雪时节,那以后,就再也没上过山。

  因此,那座小庙就无人看管,终是荒废。

  窸窸窣窣,另一边的树丛里似是有人走动,张道璆望了望声响传来的方向,就见一年轻男子蹲在那边,只探出个脑袋,正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那人见到年轻道士发现了自己后,就咧嘴一笑,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缓缓站起身后,踩着雪地往道士的方向走去。

  约莫是天气实在过于寒冷,使得地上的薄雪凝成了冰霜。

  那年轻男子一个落脚不稳就翻倒在地,随后又是滚雪球般一路袭来,撞在了张道璆身侧的那棵树上,震得树梢上的雪霜纷纷下落,身上的佩剑则是掉落到了远处。

  张道璆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挥了挥手袖,一阵旋风,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雪块都吹散到了四周,衣衫并未沾上半点雪水。

  年轻人撞得腰酸背疼,不急着起身,反而原路爬去,拾起掉落的佩剑,拿自己的衣角用心擦拭许久,才重新系回腰间。

  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随后又蹲了下去,生怕再摔了一跤,掸去身上的白雪,再次正了正腰上的长剑,尴尬一笑道:“小师叔,你怎么也来到东越了?”

  张道璆轻轻一笑,转过头看了年轻人一眼,随后又望向远处的钱源湖,说道:“我来这里,自然有事要办!倒是你,来这作甚?你师父呢?”

  年轻人闻言陷入沉思,自己师父曾嘱咐过,要是这一趟远行碰巧遇见了自己的小师叔,就千万不能告诉他,师父成了天剑阁大客卿之事,因此就急中生智回答道:“师父在闭关修炼,实在是没有工夫顾及我的行动,更别说陪我一同远行了。唉,他老人家把我拉到跟前足足叮嘱了一个时辰之久,派我来这东越一趟,确认事情!”

  年轻人自以为能蒙混过关,却见张道璆冷冷一笑,看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士声音轻蔑道:“闭关?我怎么听说你师父去了西陵云雾山,去做了那天剑阁的头号客卿。堂堂一个九宫山掌教传人,寄人篱下,去帮一个江湖宗门稳固山门气运!真可笑!”

  说完,张道璆又瞥眼瞧见了年轻男子腰间的那把长剑,继续说道:“也是,你师父去了那里,对你倒是大有裨益。不说能从天剑阁找个剑术高超的人来教自己练剑,可天剑阁藏书楼里的剑谱总能偷偷翻看个几本!我也是纳闷,你师父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道门经学不读,内丹外药不修,非要跑去练剑。唉,咱九宫山真可谓后继有人啊!”

  年轻人对眼前之人的冷嘲热讽丝毫不敢显露出不悦神情。

  毕竟,人家起码是自己的师叔,自然不敢以下犯上,只是如初见时那般嘿嘿一笑。

  此时,张道璆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石,晶莹剔透,与仙人巷中的满地黑石极其相似,只不过这块则是更加清新亮泽些,轻轻一抛,落入了年轻人的怀中,随后开口说道:“这玩意可收好了,你小师叔我可是冒着生命安危从仙人巷那里挖来的。不,是拿来的!送你了!哦,对了。九宫山那口水井里的小蛟,不,水蛇如何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依旧不能实话实说,师父在自己下山前千叮咛万嘱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师叔知晓了那条胃口大得一天能吞下数十尾锦鲤的水蛇的死讯。

  要是被小师叔得知了他自己辛辛苦苦穷尽天下山水后得来的这唯一一份机缘破灭了,非与师父死拼不可。

  也怪那蛇实在太会吃了,也吃不饱,可就是有那么一天给活活撑死了!

  年轻人也不敢说得太好,怕眼前的小师叔起疑心,于是回复道:“我下山也快一年了,在山上之时,那蛇可好着呢!天天大鱼大肉供着,足足胖了十来斤,比人的待遇还要好!如今,我就不知晓了,不过您放心,师父不会亏待它的!”

  见到自己小师叔缓缓点头,年轻人才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下,偷偷叹出一口气,问道:“小师叔,你去仙人巷了?那里你都敢去,那姓温的老不死真没拿你怎么样?”

  年轻道士出人意料地说道:“姓温的老不死的?我劝你啊,把嘴放干净点,人家可是当今儒教第一圣贤王荐然门下的弟子,王老先生的毕生学问都一一传授于此人。你掌教师伯说了,此人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经世大道之学;更拨乱反正了儒家的纲常伦理道德,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还承接了纵横捭阖之术,博学广识说是与天同高,与地同宽,这个天下又有谁敢皱皱眉头说一个不字,就算儒道两教同源不同流,唉,你小师叔我,见到他,也难免自惭形秽,要想与其比肩,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年轻人有些脸红,用手挠着脑袋,慌慌张张点着头。

  张道璆接着说:“好在,人家至少现在还没对我动手,你师叔我跋山涉水从荆州来到这东越,也不能白走一趟。”

  年轻人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黑石,伸手抚摸这块能吸纳天地气运的宝贝,入手微凉,开口问道:“小师叔,咱不是已经有了这宝贝了吗?”

  张道璆摇了摇头说道:“区区一块天石算得了什么,仙人巷里有成千上万。呵!这要是能算得上是什么奇珍异宝,那仙人巷岂不是一座堆着琳琅满目的稀世珍宝的绝世宝库了?你师叔我能甘心离去?唉!一块破石头罢了,我暂时也不会立即动身离开东越返回荆州的!”

  年轻人顿时惊愕失色,曾听闻自己师父说过,钱源县里有个叫姬应寒的孩子,满身气运,如大江大河,溢流不止,难不成眼前之人要对那孩子下手?于是迫切询问:“小师叔,你要对那孩子下手?”

  只见张道璆又是摇了摇头,突然拔地而起,如惊弓之鸟,满脸欣喜,忍不住大声狂笑。

  坐在地上的年轻人讶异不解,顺着眼前之人的视线所及之处望去,正是蛇山之巅,那座颓败寺庙。

  庙门倒塌,屋瓦散落,并无其他异样。

  年轻人正要收回视线,却见破庙上空金光乍现,却是一闪而过,于是猛地站起身来,直视张道璆。

  只见年轻道士收回视线,转眼望向年轻人说道:“有空就去那座破庙里看看,要是运气好,未必就捡不到宝贝。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自那玄亮禅师下山后,那破庙里就多有毒蛇,似是将其独占为窝,切记小心谨慎!还有,日后若是身陷困境,有了性命担忧,将那块石头用来磨剑也未尝不可!”

  年轻人点点头,又是看了一眼手中的黑石,继续坐下。

  片刻,张道璆走回树下,抬手握住树梢之上的一块雪,塞进嘴中,语气平和地问道:“萧千秋,师父要你来此到底要办何事?”

  年轻人回答道:“师侄我必须搞清楚,搞清楚那温楠庆到底在不在梓楠草堂里!”

  “如何?”

  年轻人没有说话,可这张道璆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就不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要是师父吩咐我去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去做。师父他老人家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张道璆迟疑了片刻,伸出双手揉搓脸颊,看似简单地揉搓却是准确无误地按压印堂、阳白等几大窍穴,而一旁的名叫萧千秋的年轻人怎能看出,误以为自己小师叔只是在简单地按摩脸颊。

  张道璆一番揉捏后,踏步行至年轻人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温柔地缓缓开口:“罢了,你自己小心些便是了,你小师叔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做,并不能腾出手来帮你什么。也好,你要是真把那缩头乌龟揪出来,这江湖,不敢说会有腥风血雨,最起码也不会像这些年一般的风平浪静!这世道太安宁了,真是无趣!”

  张道璆咧嘴大笑,狂放不羁,可一旁的年轻人却看得满腹狐疑,竟隐约感到毛骨悚然之意。

  道士没有在意对方的脸色,自顾自道:“你我二人此次见面,也是选在了这大雪天,来到了这渺无人烟的蛇山。接下来这些天,你我就不能再碰面了,自己小心些,镇上的人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自己小心,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完,又是佯装微笑!

  萧千秋重重地点点头,实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看似性情凉薄、孤高至极的小师叔还会关心人,于是也回了一句:“小师叔你也小心!”

  只见张道璆挥了挥手袖,脸色如风云变幻,语气阴沉道:“我小心?我又不杀姬应寒那小娃娃,何来的小心谨慎一说!那孩子全身上下都是宝,你小师叔虽悟不透其中的玄机,但也略微看得出这其中的门道!呵!猪是要养肥了才能宰杀吃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今日偷偷刮他一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手脚利索不被主人家瞧见了便是!”

  萧千秋情不自禁开口大笑,眯起眼睛实在乐得不行,委实被眼前之人的言语逗笑,又迷迷糊糊听见身边之人说道:“那小娃娃迟早都得死!”

  萧千秋赶忙止住自己捧腹大笑的架势,收敛笑意,问道:“何时?气运散尽之日?”

  张道璆没有回应,反倒是开始用手整理衣角,将那雪白洁净的道袍上的褶皱一一舒平,随后又是捋了捋鬓角长发,双手拢袖而立,看得一旁的萧千秋目瞪口呆,差点误以为眼前之人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张道璆无意间望见山下一人,黑衣佩刀,身材高大,于是嘴角上扬,朝天呐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果真身形一闪,直上高空。

  坐着的萧千秋揉了揉眼睛,再放眼望去,却已见不着自己小师叔的身影,只好收回视线,缓缓摘下腰间长剑,剑名“剑道”,师父所取。

  可年轻人始终不能理解自己师父为何要把这柄剑取这么个玄乎可笑的名字,自己行走江湖要是被人问起佩剑之名,难不成要说“剑道”?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多没面子的事!

  自己七岁拜师,九岁下定决心要习武练剑,不愿潜心修道,更对那道门神通提不起丝毫兴趣。自己师父非但没阻止,还去山下铁匠铺里差人打了一把好剑,花上了几十两银子,心疼得萧千秋一连哭了好几日,可师父却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简单的一把铁剑,虽比不上如今榜上赫赫有名的凚雪、潆水等名剑,但此剑乃萧千秋生平第一把佩剑,自始至终都陪在自己身边。

  江湖剑士多半如此,有了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佩剑,就难以割舍,对其不离不弃,相依为命。

  可如今,自己已是十九岁,整整十年,剑道之路却是寸步难行,坎坷万分。

  自己也不幻想有朝一日能跻身化万物为无形剑意的剑神,毕竟千百年来,这样的高手又有几人?自己不光没有卓越的天资,还未必会有那样的机缘。所以,还不如着眼剑仙,飞剑至五,御剑遨游,岂不快哉!可如今,自己就连一把飞剑也不能把持住,连剑侠的门槛都摸不到,更何况是剑仙?

  萧千秋默默哀叹,缓缓拔剑出鞘,轻轻擦拭,如抚摸男子心中所恋女子的娇柔身躯,想起师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剑不可剑,道不可道,何谓剑道?”

  随后喃喃道:“这一趟过后,也许就再也不能陪你了!若真是如此,就当这是最后一次擦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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