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不喜欢女人
傍晚时分，长安路一个日式酒馆内，雅致的和室里传来阵阵吵闹声。
四个男人依次围坐，长方木几上摆满精致的日本菜，身旁陪着几个穿和服的艳丽女人，时不时随声附和男人们的笑谈。
远藤伊明坐在上位，难得高兴，他举起清酒，冲左侧山口道：“这次能将武器成功运进城，多亏少佐的计划，我敬你一杯。”
“多谢。”
山口龙彦始终很平静，脸上表情并没因这番肺腑之言有所变化。
他端起酒杯，象征性举起了一下，一饮而尽。
身旁的舞姬，满脸通红地看着这位年轻俊俏的少佐，心里一阵悸动。
远藤伊明见怪不怪，他又斟满酒杯，转向右侧，“田中君，此次进驻南城，险象环生，这杯酒，算是给你洗尘。”
“大佐阁下，您多礼了！”
田中三郎是个细瘦的中年人，个子不高，戴着眼镜，即使穿上硬毛呢的军装，也掩盖不了他那身文懦气。
端起酒杯，他不紧不慢道：“这杯酒应该是我敬你和少佐，感谢你们用心设计，才让我幸免被刺。”
“这是应该的。”
远藤放下酒杯，继续道：“如今陈浦瑞已经军心涣散，没了往日的威胁。我最担心的，是那群地下党。连日的地毯式搜索，可收效甚微。”
田中眼镜底下放着光，一脸狡猾，“我们应该停止搜捕，引蛇出洞。”
“奥？”远藤饶有兴趣地看他：“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们人员如今所剩无几，交给那些巡警去办，我们大可不必兴师动众，白白折损兵力。”
田中三郎细细品着一口清酒，缓声道：“来之前，上将交代，我们的目标是拿下整个南城，务必做好十足准备，迎接大战来临。”
说这句话时，他眼睛时不时瞟向坐在右侧的中年人男身上。
防备意味不言而喻。
读出他的意思，远藤指向安振业，介绍：“这位是南城的安市长，与我们有合作关系，尽管放心。”
田中脸上瞬间爬满笑意，端起酒杯，以示敬意，“市长先生，感谢您对军部的支持。”
看出这人的曲意逢迎，一直没开口的安振业点头笑道：“合作愉快。”
按理说，这种绝对保密的宴席，不应有外人在场，可远藤伊明极力邀请，盛情难却，他也只好照办。
毕竟，自己只是个傀儡市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可听了半天，慢慢觉出不对味。
远藤交给自己的战时协议竟是假的！今天被邀请，也只是来见证答案揭晓的时刻。
他在心底无奈一笑，面上更是僵硬几分。
“你一定好奇，交给你的协议为什么是假的？”远藤伊明突然道。
安振业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确实有些疑惑。”
“这份协议，我手里也有一份，由山口君亲自制定。我也是直到八号当晚，才收到真实协议。”
“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就会像假协议一样，被人泄漏！”
山口龙彦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地看向对面的安振业，眼神冰冷彻骨，直透人心。
远藤和军事专家也齐齐看向他，泄密者是谁，大家一目了然。
安振业憋屈的很，他知道日本人怀疑自己。思来想去好几遍，却始终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也只好作罢。
“市长先生，无需自责。”
田中三郎一脸得意：“您难道看不出，这是故意泄漏的吗？”
“故意？！”
安振业抬头看他，一脸震惊。
“只有泄漏假协议，真协议才能奏效。”
“为何笃定协议一定会在我这里泄漏？”
田中慢慢看向对面的少佐，一脸赞许：“我想，山口君一定将协议同时给了许多人，广撒网，才能捞大鱼。”
他的话得到印证，山口龙彦端正身姿，只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安振业恍然大悟，心中不觉对山口的深沉城府深感可怖。
“好了，今天难得相聚，我们应该好好尽兴才是。”
远藤伊明拍了两下手，身姿曼妙的和服女人们慢慢上前，伸手揽腰，端酒奉上，为他们助兴。
田中三郎自然笑纳，一双眼睛眯的老长，春风得意之际，伸手抱住穿紫色高腰和服的年轻舞姬。
和服上紧下松，女人曲线凹凸有致，摇曳多姿。递过来的清酒也沾满了□□，喝下酒，迷醉中，他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胡乱摸索。
远藤也和酒馆老板娘热络攀谈着。
此处本就是军部指定的歌舞伎汀，明里是日式酒馆，暗地却是用来抚慰军人的慰安所。
安振业瞥了眼身旁的人，那副见色起意的猥琐样，让他不由眉头一皱，悄悄朝外靠了靠，却不料撞进身旁日本女人的怀里。
女人咯咯笑了两声，葱白的玉手轻轻端起酒杯朝他手里送。
安振业赶紧接过，拘谨地喝了一口。
“放下！”
正被日本女人强喂第二杯酒时，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所有人都停住动作，寻找声源。
山口军装袖口处被泼了一滩酒渍，身边那个淡色和服女子，咬着嘴唇，满脸通红，极委屈地忍住眼泪打转。
英俊冷漠的少佐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举。
她不明白，为何端杯酒，就能惹来这个俊美男人如此的厌烦。
“玉子！”
老板娘端庄起身，来到快哭了的玉子身边，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露出招牌的微笑，
“少佐，您多见谅！她是新来的雏姬，不懂如何侍奉，我再让其他人过来。”
“不必了。”
山口冷冷拒绝，不露一丝情绪。
老板娘看向远藤询问，后者了然。
“山口君真是长情，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喜欢，是因为那个戏子？”远藤问。
山口掏出洁白的手帕，仔细擦拭袖口处污渍，整理好衣袖后，才缓缓开口：“我不喜欢女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田中一脸暧昧道：“戏子是什么感觉？！”
满脸的色胚像，引得远藤微微皱眉。
将视线缓缓移到那张细长脸上，山口嘴角现出抹摄人的冷笑，“你配知道吗？”
嗓音低醇诱惑，身旁的玉子心脏悸动，满脸惊异地看向他。
“你——”田中气急败坏。
山口立即起身，对坐在首位的远藤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被这场小插曲怔住，远藤冷静地端起酒杯，“我们继续喝酒。”
老板娘嫣然一笑，“招待不周，我自罚一杯。”
豪迈地喝下酒，田中又跟着起哄，“既然少佐嫌弃玉子小姐，那今晚就由我来抚慰你受伤的心吧！”
老板娘将神色惊慌的玉子推到他身边，玩笑道：“随您处置。”
“哈哈——”
和室内的气氛再次被点燃，歌舞升平，蠢蠢欲动。
回去的车上，安振业醉意朦胧。他还不停琢磨着身边泄漏协议内容的可疑人员。
“老爷，小姐刚刚打来电话，让您少喝一些酒。”前排保镖突然开口。
“知道了。”安振业揉着胀痛的额角，随声答着。
突然，女儿的脸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安玲！
想起八号前的一天半夜，他在书房里遇见过她，那时她手里拿着相机一脸惊慌。
现在一想，刻意的隐瞒昭然若揭。
他怎么也想不透，女儿怎会和地下党或陈浦瑞他们有联系？
“回公馆。”
甩掉那些吵人的思绪，安振业向后靠去，浑身疲惫。
回了公馆，安玲和母亲在侧厅看书聊天。
安振业一脸凝重地走进来，和夫人打了声招呼，便将女儿叫到客厅谈话。
“玲儿，最近去见云飞了吗？”
安振业坐在沙发上，喝了口佣人送来的醒酒汤。
安玲没做他想，以为父亲又要和她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害羞地底下头，“他最近一直在药厂，不在叶公馆。”
放下碗盅，用手帕擦了擦嘴，安振业郑重问道：“你有没有和一些国军和地下党的人接触？”
收回笑意，安玲突然抬头，紧张地看向父亲。
“你要跟我说实话。”
“没、没有！”她急忙否认。
安振业：“实话？”
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实话……”
安玲低头坐在对面，双手绞着手帕，微微发颤。
知子莫若父，这样的表现，在安振业眼里都过不了关。
泄漏协议无疑是女儿做的，可他猜不出这件事是她在被威胁亦或是自愿的情况下发生。如果执意不告诉自己，再怎么询问，也是无力。
况且，追究已无半点作用，她这是属于无意中帮了山口的忙。
“你回房休息吧。”
安振业放弃追究，不再去想这件事。
安玲默默起身，站了一会，才欲言又止地朝卧房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转身，声音发颤，“我们离开南城吧？！”
“别再说这种幼稚话，赶紧去睡觉！”
一股无名火猛然冲到心口，安振业大声喊：“管家，从今以后，不准任何人去书房，包括小姐！”
“是。”
“爸爸——”
“还不去睡觉？！”
带着怒意的喊叫将安玲震住，她僵在原地，满脸泪痕。
安夫人从侧厅走出来，眼神示意管家带着小姐离开。
待女儿离开，安夫人走到面前，拍拍安振业的后背，安慰道：“动这么大的气，伤的还是最亲近的人。”
拉起他的手，朝二楼卧室走去，“我们也早休息吧。”
话说，日本人这样没日没夜的搜，却丝毫不影响盛春戏院的生意。
每天晚上，准点敲锣打鼓，台台好戏，精彩纷呈。
只不过，讨论戏唱得好坏同时，戏迷们也会聊聊今天谁家被抢了，哪家被抓了的小道消息。
自从那天半夜唱完戏回家，看到城门楼子上挂着几具被日本人打死的尸体，苏冷月一连几天都不敢晚归。正好这几天山口没派车来接，他便提前唱完，早早赶回家。
今天依旧卸了装扮，收拾好要坐黄包车回去。站在路口，左等右等，车就不来。
这平时，戏院门口的黄包车早就连成排，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在纳闷，一辆军用汽车驶到面前。苏冷月认出车上的人。
山口一身军装，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
“去哪？”
白净艳丽的脸上，带着一抹邪气。
苏冷月本想躲过今晚，却被抓了个正着。
“……回家……”
“上车。”
对方毫无感情地命令。
争辩无用，苏冷月乖乖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人还没坐稳，一个冰凉的瓷瓶被放进他怀里。
“这是……酒？”
“鼎福楼里的女儿红。”
山口发动汽车，缓缓驶离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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