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甲M4256的穿越旅程终于结束。在这个“漫长的一瞬间”中，他的魂体又经历了无数次重组。换成碳基生命体的概念，相当于肉体灰飞烟灭又涅槃重生，过程重复次数为N。
魂体人终于结束了穿越之旅，站在世界之门前，像是一个光团。魂体的夜鸦追随而来。没有刮躁。夜鸦密密麻麻地落在甲M4256身上，每一只夜鸦都发出柔和的光亮，然后在光亮中消失殆尽。甲M4256彷佛是被高速充能的电池，汲取了夜鸦奉献的每一分源力。
跨越过世界之门，映入眼帘的似乎是与037A工作室同样结构的青铜密室。当然这只是映像的欺骗。在这个称作第七宇宙的空间里，一切与“实质”相关的概念都不会真实存在，哪怕你用手能够触摸到。
整个宇宙彷佛是某个真实宇宙的平行投影。就好比计算机中的数据，可以搭建一个感受真实的世界。
走出密室，脚下是深不可测的螺旋形台阶。台阶逼仄狭小，仅容一人通过。甲M4256走的并不快，他要依据某种规则下行，有时候需要站立片刻，有时候需要一次跃下数级台阶。显然其中包含了某种数学奥秘。奥秘背后，则有绝大风险。踏错一步，他的魂体就会被隐秘的空间割裂，无法重新组合。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真正的死亡。
世界之门是宇宙与宇宙之间的通道，再怎么严密的防护也不为过。
如果从外部看去，甲M4256正在一座高塔的顶端向下飘行。当然，符合第七宇宙规则的视觉效果无法发现高塔的存在，这是领域研究院花费难以想象的巨资研制结果，代表了人类最高智慧的结晶。通俗的解释，这是一个至少包含五维空间规则的巧妙设计，即便有“人”在塔下走过，他也只是正常的穿过高塔。没有任何触觉，当然也没有任何被阻碍的感觉。
总控制室位于“巨龙头颅”内。实际上整座高塔都建立在一条“巨龙”的残蜕之上，依靠汲取“巨龙”剩余且庞大的生物能量维持运转。人类推测宇宙中有四种生命形态，以人类为代表的碳基生命，与碳基生命排列组合相似的可以在高温下生存的硅基生命，以非生物性特征存在的恒星生命，以电磁波形式存在的纯能量生命体。已经得到验证的生命形态有两种，一种是地星碳基生命，一种是能量体生命，其中高等级的电磁生命能够实现物质和能量的转换，既可以成为实体，也能成为能量体，正如甲M4265的存在。理论上说，甲M4265只要能够维持能量储备，生命就会变成永恒。
出于保密需求，“巨龙”是尚未收录到商国星际生物名录中的魂体生物，它的外表与商国神话中的龙相似，也由此命名。这是一条初生不久即夭折的“龙”，魂核刚刚诞生，栖息在这座比地星大了上千倍的半气态星球上。如果给它足够久发育时间，譬如一亿年，它会“消化”掉整个星球。然而它却因某种未知原因，永恒冬眠。
出于对森林法则的深刻理解，人类对所有发现的星际生物都采取谨慎态度。在无法判断外星生物善意前，人类没有其他的选择。
总控室系能量最密集的所在，高塔的运行在其控制之下。甲M4256来到总控室，检查了一遍工作日志。工作日志每天向地星发送一次，通过世界之门转回去。他现在看到的是实时记录，一切正常。按照规定，甲M4256分裂出自己一部分的魂核，纳入到一个魂核之中，这算是备份。
总控室其实就是“巨龙”的脑部，已经被巧妙地建设成体积巨大的超级生物计算机，甲M4256将分裂出的部分魂核放置在培养皿中，蔚蓝色的培养液与与生物计算机相连。这是一个谨慎的后手，倘若甲M4256遭遇毁灭性打击，还有部分几率在魂核中复活。
魂巢之中，上次培育的魂枪已经有七支充能完毕。甲M4256将魂枪取下，揉捏成球体，挂在自己的左右手腕上。
这颗气态星球被领域研究院命名为Q1022，是研究院在第七宇宙中发现的第1022颗生命星球。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人类根据波谱学理论做出的推论，在已知的第七宇宙中发现如此多的生命迹象星球，与人类所在的宇宙完全不同。当然，结论是否正确尚待认证。
商国人通过世界之门，悄悄莅临到第七宇宙的两颗生命星球上。人类如同黑暗中降临的异端，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世界。这可能是商国最高等级绝密，没有之一。
（顾明天知道这一点时，明白自己绝无可能辞职。世界那么大，哪都不能去看看，研究院恐怕会成为终身职业。今天在这一点上明显欺骗了他，假若有一天他真的想离开研究院，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小蓝棒。）
最初，商国人在Q1022星上没有发现高等级智慧生命。有一种低端的电离生命体广泛存在，它们被命名为水母星魂，神奇的是这种生物具备魂实转换功能。这种水母星魂成长期是没有智慧的，但只要魂核发育成熟，中途没有夭折，就必然成长为具有低等智慧生命体，比人类豢养的猫狗智商低一些，大致如此。目前魂核最大的价值，就是可以成为天然基因改造药物。
Q1022星与距离最近的恒星有237万公里。它能够得到恒星的热量十分稀少。因此Q1022星的表面温度极低，成为一颗常年冰冻的半气态星球。Q1022星的内部和地星一样是一个高温的核心，内外温度差使得Q1022星上经常出现恶劣天气。距离高塔最近的那个大黑斑，体积足有半个地星大，黑斑所代表的风暴以接近音速的速度移动。然而这样恐怖的黑斑其实对Q1022星密度浓厚的大气层影响有限；在大气层的极深处，适宜的温度和密度是电离生物生长的温床，它们通过吸收恒星的能量，类似光合作用的方式野蛮生长。成长到一定程度，一些电磁生物会落到气态星球冰封的表面，冬眠“巨龙”就是因此被人类捕获。
“龙”的出现让商国人意识到，这个星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存在智慧生命的星球。
并且，“龙”的智慧很可能远超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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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名叫方安歌，未满18岁。死亡原因，捆绑窒息而死。血型AB型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其中AB型Rh极为罕见。”殡仪馆里，监狱管理局的董干事郑重对顾明天介绍道。他看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证件，那是一张红色卡片。
年轻的尸体一丝不挂，躺在恒温箱中，眉毛微微结霜，嘴角居然有些上扬，栩栩如生。
伊莲娜眨巴眨巴眼，死者这什么表情？窒息而死不是应该很痛苦的样子吗？
“SM？绳师手艺不怎么样？”伊莲娜小声问顾明天。董干事侧着身子，其实是听到了，眉头拧到一起，转过身去。顾明天表情严肃，凶巴巴瞪了她一眼，“憋说话。”
伊莲娜不吭声了。这个玩笑虽然不合适，可顾明天的态度也不好嘛。
顾明天走到董干事身边问道，“手续齐全吗？”
董干事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顾明天介绍自己的时候，用的是一张红色卡片。
红色是皇家专用色。
红色是第一序列专用色。
除此之外，这个年轻人来自皇家领域研究院，并且是军人身份。领域研究院的底细他多少知道一些。正是因为知道一些，所以他对顾明天的态度十分友好。
所以，那个女士非常不检点的四六话，他只能装做没听见。
董干事对眼前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客气到，“顾少尉，手续还有些麻烦。这个死者方安歌生前到是有捐献遗体的愿望，可惜没有文字记录，现在还无法证实这一点。”
顾明天听出了董干事的画外音，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道：“谢谢，非常感谢。”
“没什么，都是为了国家利益。”
“能不能争取他家里人的同意？”AB型Rh实在太罕见，顾明天想着，必要的时候可以由领域研究院出面重金买下这具尸体。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帮着联系孤儿院。”
顾明天考虑了一下，“孤儿院就算了，死者意愿和直系亲属签字是最重要的，法律程序要走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死者生前有捐献遗体的意愿？”
“拘留所同室犯人证明算不算？”
“争取同室犯人证明，”顾明天说道，“他的户口关系还在孤儿院吧？”
“是的。”
“先不要通知孤儿院，我们到时候自行处理后事。你帮忙联系一下监狱，我们现在就过去。”
到了监狱以后，董干事帮忙去联系领导，办理提审手续。顾明天和伊莲娜坐在接待室等候。趁着没人，顾明天又把伊莲娜训了一顿，“要敬畏生命，尊重死者。不是什么场合都能开玩笑的。”
伊莲娜有些气哼哼，“明明是你骗了我。”
“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去看一具尸体。”
“我们刚才看的不是尸体吗？”
“可你没说要坐飞机来看尸体，早说我就不来了。”
“等等，”顾明天有些郁闷，“我们说的是要尊重死者，不是骗没骗你的事情。”
“骗子。”
顾明天明智地闭嘴。吵不赢。
十几分钟后，董干事回来了。“都安排好了，要不要我陪你们审？不要的话我先去把手续办了。”
额，这好像不是选择题，董干事显然不想参与这种事情。顾明天只好说，“麻烦你去办手续，审问的事情我来做。伊干事陪你去办手续。”
伊莲娜其实是想跟顾明天一起审讯犯罪嫌疑人的，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犯人长什么样，不过顾明天话都说了，她只能照办。
审讯室内。
一个中年犯罪嫌疑人坐在审讯椅上，手脚被合金环固定住。顾明天进去以后，拿眼打量了一下他，请看守把他的一只手解开。
“抽烟吗？”顾明天掏出一盒软商烟，撕开烟盒封口。
“谢谢政府。”
“给你抽烟是因为有件事让你帮忙。”顾明天把一根烟和打火机递给中年人。中年人忙不迭地叼起烟，打着火，狠狠吸了一口。拘留所和监狱不同，犯罪嫌疑人没有吸烟的待遇。
这人明显是老烟枪，估计在里面憋的够呛。
顾明天耐心等待。足足吸完半根烟，中年人才一脸媚笑问道，“政府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给政府办事是咱的骄傲。号子里面情况咱全掌握，有几个犯罪线索我正想着跟政府汇报呢，真的假的不好说，政府可以先调查调查，法律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能放走一个坏人......”
“检举揭发的事情，回头我帮你安排警局。现在我要问你的是，我听说你们同室犯罪嫌疑人方安歌，有捐献遗体的意愿？他跟你们怎么讲的？”
“没，没，没听过他说啊。”
“哦。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好好想想。”
“啊，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晚上的时候，大伙聊天，小方说到这事了......”
“稍等。我现在开录音，你详细叙述一下，不要遗落情节，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顾明天按了下桌面上的录音键，做了个说的手势。
“情况是这样的，有天晚上，具体哪天我记不得了，刚看完新闻联播，大伙聊天，说起死后的事情，小方说他要有一天死了，就把自个捐献了。”
“然后呢？”
“然后大伙就讨论捐献能给多少钱。家里要能落点钱的话，捐了也就捐了。”
“大伙都有谁？”
“大伙，大伙就屋里的那些人啊。有我，有小山东，棒槌，二孙子，有......”
“等下，这些人的姓名叫什么？”
“报告政府，这我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叫绰号。”
“你叫什么？”
“强奸犯。”
“我是问你大名，正式姓名叫什么？”
“孙北建。”
“孙北建。你确定方安歌有捐献遗体的意向？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负责！必须滴！政府放心，咱从来不撒谎。”
顾明天停止录音，拿着桌上的平板走过去，对孙北建说，“在这里按个指印。”孙北建在电子文档空白处按了个指印。顾明天又给他发了一根烟，“在这抽。回头我帮你联系检举立功的事情。”
“谢谢政府。”
“注意保密。我现在是代表国家特别机关在跟你说话，这事泄露出去按泄露国家机密罪办你。”
“政府放心，我孙北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嘴巴紧，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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