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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九 螳螂捕蝉 上


月至中天,已是深夜,凉如水。篝火不再旺盛,只留些孱弱的苍白色火苗不断跳耀,刚刚散发出来的温热立马被漫天的寒意浇湿,不留丝毫。

        中年人起身望着雨轩一眼,朝着不远处走去,不多时,他的手上多了些有些潮湿的木柴,偶尔有那泛着月光的寒露附着枝上,晶莹剔透,燃着寒气,丝丝向荒野中散去。然后,中年人向火堆里添了些柴火,重新燃起了篝火。先是一阵烟气四起,滋滋声不绝。只是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响起,火势渐大,暖意顿生。雨轩紧缩的身子才渐渐有所松缓,一丝笑意迎上中年人的嘴角。

        自雨轩进入梦乡后不久,那樵夫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离去,留下了随身携带的木柴,只领着那柄泛着冷冽寒光的砍刀静静离去,临走时,樵夫瞥了眼正熟睡的雨轩,眉宇间依然凝聚未散,颇有些玩味。

        而中年人也依然没有任何眉目,只得打消先前的念头,一再多谢樵夫的好意。心想着还是早些回道玄妙观才是,只是又免不了和夫人一番据理了。

        此时,在离雨轩所踞之树稍远的地方,一位青年人正仰面躺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和衣而睡。他自然便是那位从临福酒楼里一直跟过来的年轻人。只是他似乎有些忌惮,不敢离得太近,只消能远远望见雨轩和中年人的身影即可,遂选择了这棵略有些光秃的大树作为观点。中年人和樵夫的点点滴滴自然被他收入目内,却是没有引起注意,只道是寻常人家而已。深夜时,见他们都已睡去,这才稍微放松警惕,轻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大哥现在何处?”接着又恨恨的说了句:“哼,王葳,这笔账早晚要跟你算一算。”

        翌日。

        天微微亮,寒意依然浓烈不堪,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些焦黑色的碎碳和灰色的粉末堆在一起,还时不时的被过境的凉风带走一些,弥漫在空中,带着些焦糊的味道。

        中年人此时已经醒了,整了整墨黑色的道袍,站在雨轩的身旁,甩了甩衣袖,背负着手,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下子惊醒了仍然沉睡的雨轩。

        雨轩忙立身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也整了整衣服,看了看周围,发现那樵夫不在了,便望着胖叔叔,鼓起勇气的问道:“言叔叔,那樵夫几时走的?”

        中年人低头望了望雨轩,突然却是笑了起来,让雨轩一时有些错愕。不过,中年人马上就恢复如初,厉声道:“谁跟你说我姓言的?”

        言讫,中年人便不再理会雨轩,径直朝前行去,两袖寒风自背后而生,渐渐溃散在这荒野中。

        而雨轩却是糊涂了,昨晚明明听见胖叔叔自称姓言的,所以他才信誓旦旦的作了决定,今天定要如此称呼胖叔叔,和他说说话呢?总不能等到了玄妙观时还不知道胖叔叔姓什么吧。但是,怎么今天胖叔叔又矢口否认了呢?

        “难道昨晚听差了?”雨轩越想就越是不解,几日来,雨轩算是遇到太多的不解之事了,皱眉早晚就会变成他的标志动作了。

        然,不及雨轩多想,前面就传来中年人的喝声:“小子,在那儿磨磨蹭蹭什么呢?还不快些跟上。”一句话吓得雨轩赶忙疾步跟上,朝着中年人的方向奔去,只是面上疑色不改。

        此时,在这荒野的另一边,一行四人正匆匆的往五毒山的方向行进着。为首的乃是一位着米白色道袍的中年人,灰发长髯,剑眉星眼,峨冠博带,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支玉白色的长箫,端的是华丽异常。

        在其身后,并排跟着三人,他们皆身着灰黑色道袍,一壮二瘦,全都手中提剑,用黑带束发,随着清晨的凉风微微摇曳。三人皆是一副漠然的神情,只有那位身壮的中年人眼中闪烁些兴奋之意。

        “大师兄,听说这次南沽门和南妙观联手诛兽,大有志在必得之意,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占了先呀。怎么说,这巨兽也是我六音门先发现的。”依然粗犷的嗓音,只是语气略微有些瑟瑟,怕是这荒野的寒气也让这位壮汉不堪身受。

        “那是当然,这巨兽本就是我六音门囊中之物。也不知那南沽门的李元昊耍了什么手段,竟然与掌门达成了那样的协定。哼。”壮汉身旁的一位精瘦的中年人愤愤的抢道。而另外一位自然也是附和着连连称是。

        行走在前面的大师兄并没有言语,只是呵呵的失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之意,嘴角轻微的扬起,望着五毒山,步速丝毫不减。

        “大师兄,有什么事好笑吗?”那壮汉不解其意,忙上前询问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能取得那巨兽的内丹,能够让诸位师弟的修为有所突破,好壮大我六音门威望,适才有此一笑。”这位大师兄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身后三人也是嘴角微扬,面现一丝喜色,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大师兄似是胸有成竹,倒也让他们徒增了些信心。

        “好了,大家加快些步伐,等到了这荒野深处,我等便可飞遁过去。若是所推不错,那五毒山的雾气现在已经开始消散了,明日便可上山诛杀那巨兽了。”为首的中年人正色道,语气自是有些威严。后面三人均应诺回应,脚步也随之快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庆安镇边界之处,一位老者望着五毒山的方向兴叹不已,而身后的两位也是踟蹰不定的表情。

        在老者身旁,一位身着黑白格子交错道袍的道姑正等着老者的回话呢,容貌清丽脱俗,尤其是那弯弯的青黛。右手轻握的拂尘斜靠在胸前,青色的竹杆上刻着些纹图,竹节点缀其中,而在竹杆的尽头,黑白两色的尘丝井然有序的交错着,隐隐泛着些灵光。

        “宋师兄,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前去的吗?为何还犹豫不定呢?”道姑见老者仍然不回话,便擅自脱口问道,语气颇有些不耐。

        “丘师太,并非我师父怠慢,有所拖延,只是这条件得稍微的改改了。要不然这一趟实在是不值得。”老者身后的年轻人闻声立即答道,而身旁有些肥胖的中年人亦点头赞同,双双望着道姑,眼中的一丝贪婪尽显无遗。

        “宋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改条件?莫非你南沽门欺我南妙观无人。哼。”丘道姑一脸不悦,面对着老者厉声问道。

        “丘师妹,无须动怒,你我本是同宗,你又何必口出此言,要是伤了两家的和气,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老者这才望着丘道姑安慰道。心中却是有些不屑。

        这老者三人便是临福酒楼里被中年人施以十绝毒之一寒冥毒的南沽门之人。而那道姑所在的南妙观本是南沽门的一支,后因种种原因脱离了南沽门,独自在南沽山的南面建观,开宗立派,倒也香火旺盛,门人中不乏优秀的修道女弟子。只是与南沽门不可同日而语。

        “那宋师兄究竟是去也不去?”丘道姑质问道,对于这位宋师兄,她向来颇有些不满,要不是这次师姐执意让她前来,她才不愿趟这浑水呢?

        “呵呵,师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南沽门付出如此代价,方才与六音门达成协定,共同诛杀那兽,如何能不去?只是……”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望着丘道姑,目露迷色。

        “哼,那是你们南沽门的事,与我何干?我只问你,若是现在不去,怕是六音门不会好心的留下猎物与你吧。”丘道姑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口气当然就有些不善。但这次两派的掌门对这次的猎物志在必得,他们可不想让六音门独吞此物,遂才联手,共同前来诛杀巨兽。

        “我两位徒弟方才已经说过。此次,你南妙观只你一人前来,未免有些诚意不足吧。再说,你们还想得到那巨兽三分之一的内丹,是不是有些……”老者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言道:“所以,这条件嘛我想……”

        不及老者继续说完,丘道姑一挥拂尘,望着五毒山的方向,淡淡的冷言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拿到了内丹后,自有两派掌门决定。你我又何必在此喋喋不休个没完?”

        心中却是暗忖道:“哼,等回到了宗门,事情可就得两说了。”

        老者见道姑如此说了,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吩咐身后两位徒弟即刻启程,往五毒山行去。只是心中自然有些不悦,若是等回到宗门再说,情形可就由不得他了,毕竟李元昊才是掌门。再者,这丘道姑本就和他不和,要不是她仗着那个宝贝,对此次行动颇有些助益,他才不愿来呢?

        更重要的是,老者对于临福酒楼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只怕所猜不假,风险必然加剧,要是在五毒山真的遇到此人,可就有些犯难了。他南沽门虽然在雍州还算说得上有些名气和威望,势力也不容小觑。却是万万不能与五毒山玄妙观相提并论的。连上任盟主所在的崆峒都让其灭宗毁派了,厉害程度可想而知。只怪这巨兽为何偏生在这五毒山,而不是他南沽山呢?

        只是,老者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要不然他也不会自荐前来诛兽,虽然自知风险甚大,代价不菲,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他却是顾不了了。只见老者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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