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你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嘻嘻。”
胸膛里的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识海中不断传来尖细的嬉笑声，殷长御不露声色地走到了她的床边。
眼前是他的心中所爱。
他第一次见她穿红色的嫁衣，金红的符文衬着她的肌肤清透如玉，头冠下的侧脸露出了一抹优美的弧度。
如此令人心折。
那个声音不断诱惑着他：“把她吃了，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你会成为相忘魔域最强的魔主，从今往后将再也没有人可以违抗你的命令。”
然而殷长御只是怔怔地看着。
元惜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有什么其余的举动，她思考了一下，决定自己掀开头帘。
一只指骨修长的手突然摁住了她。
案桌上燃着的龙凤烛熄灭了，昏暗的环境让一颗躁动的心暂时平静了下来，指尖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相握。
殷长御哑声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他的语气看似很平静，却只有他知道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许可。
元惜春愣住了。
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以。”
珠帘轻摇细晃，他闭上眼带着无比虔诚的意味。
一个滚烫的吻。
不知是谁的耳尖悄悄红了，若即若离的力道在两瓣唇之间相互碰撞，清冷的气息晕染了每一处角落。
温度一触即逝。
衣裳却在不知不觉中变的凌乱了，细腻的肌理一点点显露了出来，他仰起头，锁骨的弧度犹如一弯皎洁的新月。
元惜春眼睫垂落，手一点点攀附在了他的胸膛上，指尖轻轻地搭在了他心脏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炽热的令人心惊。
她忽然有些犹豫，然而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覆在了她的手上，指尖相扣着缓缓下陷，不容挣脱地破开了手底下的肌肤。
血色从指缝中蔓延了出来。
殷长御抬起身，神色不明地看着她红润的口唇，眉心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剑痕再度浮现了出来。
她的手指一缩。
殷长御难耐地溢出了一声喘息，仿若蕴含着无限痛楚，他的手仍未停止，眉眼间涌上了一股疯狂之色。
好似已经没有选择。
他一字一句道：“挖出来吧。”
魔种深埋在了他的心脏里，每一次的心动而对他而言都是一种难熬的折磨，只是他深陷其中，甘之如饴。
“你会很疼。”
殷长御摇了摇头。
元惜春闭上了眼，轻轻地压住了他的脊背，手指猛地用力，血肉分离的粘腻声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他的身躯在颤抖，后背冒出了冷汗，里衣湿漉漉地与皮肤黏在了一起，混着斑驳的血色。
剜心之苦，怎么能不疼呢。
糊着血肉的魔种在手心不甘地跳动，粘稠的黑雾从指缝中逃了出去，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眼前的雾气朦胧。
殷长御神志不清地蹭了蹭她的锁骨，冰凉的血液沿着她的手腕一滴一滴地滑落，皮肤上泛起了阵阵冷气。
元惜春咬牙，死死攥住了那颗魔种，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一缕流纱般的月辉悄然环绕在他们的身边。
鲜血暂时止住了。
漆黑的魔气却顽固地停留在了他的胸腔里，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的血肉，流出污浊腥臭的脓水。
她起身点燃了烛火。
火光幽微，深深浅浅地投映到了她的眼眸之中，翠绿金光稍纵即逝，元惜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托着灯台回到了他的身边。
魔种在焰火中不断哀嚎。
殷长御衣裳半拢，墨发披散在身后，正静静地注视着她，苍白的唇上依稀沾染着一点艳丽的血色。
“你伤口不想愈合了么？”
元惜春蹙眉，快步走了过去，把他摁回了床上，小心翼翼地处理起了他胸前的伤口，回春术的灵光不断闪烁。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安静。
直到她再次转身离去，殷长御才好似回过神来，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阿元，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一连说了三遍。
幻境里的记忆实在是太痛了，他再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就那样死去，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元惜春叹气，无奈地说道：“我没事，现在有事的是你啊。”
她指了指还未清除的腐肉。
殷长御歪头看了看，从她手中夺过烫好的匕首，利落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搅动几番，把缭绕着魔气的血肉通通剔了出去。
他压抑着痛哼，脸色更苍白了些。
元惜春：“……怎么不等我？”
她猝不及防，只能用灵力帮着他减轻痛苦。
殷长御看着手中被血污覆盖了的匕首，细细地擦拭干净后，才怔怔地道了一句：“太脏了，我不想它触碰你。”
元惜春轻声笑了笑。
烛火晃动的愈发剧烈了，濒临死亡的魔种憋着一口气，在火焰中凄惨地燃烧殆尽。
殷长御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忽而想起什么，眼神闪了闪，耳尖微红地飞快扫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元惜春知道他想问什么，微微后退了几步，果不其然他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又很快装出了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问下去呢。”她似是有些遗憾。
殷长御骤然抬起了头。
眼前的人缓慢地走了过来，踮起脚把他的头拉低了一点，她把自己的眉心凑了过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金光一闪而逝。
难以言喻的快感从四肢百骸升起，潮汐般起起伏伏，殷长御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的声音有些散漫，却也异常郑重，“我从来不会轻易做出一个决定。既然做出了，那么就证明它有存在的必要，所以要和我结为道侣吗？”
气运相连，生死与共。
悠扬的大道之音从遥远天际悠然而来，金色的莲花在他们身边一朵一朵地绽放，香气扑鼻。
殷长御没有说话，漫天的异象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愿意与她结为道侣，并且对此求之不得。
幻境轰然消失，金光穿过云雾强硬地笼罩在了瑶池上方，所有的黑暗被彻底地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那是什么？！”
有魔主惨叫一声，捂住自己被灼烧的脸庞，狼狈地躲进了黑雾之中，可惜黑雾也不能与其抗衡，只能疯狂逃窜。
“诸位，天地封锁被破了，该轮到我们反击了。”轻柔的女声从瑶池的圣地深处响起，众多修士杀气腾腾地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见一个魔物就砍一个魔物。
“流音，辛苦了。”灵虚道主站在她的身边，背手看着眼前一边倒的情形，身上的威势沉沉地压住了此地所有的魔物，令它们不得出。
恢宏的鼓声响彻在整个天地。
流音道主袖子一挥，无数的灵光纷纷涌进了众人的身体，她抬头注视着半空中凝实不散的金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意。
她庄重地宣布出了最后一个命令，庞大汹涌的灵力携带着声音强有力地冲击了在场众修士的耳目。
“愿天地意志庇佑，我等死战不退！”
相忘魔域亦是极为暴怒。
祂在此界损失了如此之多的战力，甚至连一缕天地意志都搭了进去，偏偏还没能将此界全然拿下。
祂的怒火席卷了每一处天裂。
“禀告城主，玉秀花已经栽种完毕。”
天通老人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弥漫半边天空的金光，汹涌起伏着的雷云以及森然阴冷的黑雾，他挥了挥手，气喘吁吁道：“好！总算赶上了。”
为了在魔物们的眼皮子底下种上玉秀花，他们先是偷偷摸摸地在各地踩点，日夜巡逻，再到现在光明正大的种，可算是把大部分城镇都给围住了。
只等金光消失，他便会祭出那一滴心头血。
灵虚道主也抓紧了袖子中的神农印，一眼不眨地看着遥遥天际，心中焦虑万分，金光怎么还没散去。
他现在就要祭出来吗？
万一无色海还是失控了怎么办，毕竟玉秀花也不是万能的，它只能替每个人抵挡一次诱惑。
幻境破碎的一刹那，并没有如元惜春所想的那般回到了黑雾之中，他们被一朵金色莲花吞了进去。
入眼所见皆是空寂。
诺大的天地间只有一条金色河流在奔腾不息地流动，卷起的浪花或轻或重就像是它的呼吸，蕴含着深沉的大道意蕴。
“彼岸极境。”
冥冥中他们得知了此地的真名。
殷长御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他也曾来过这里，深知彼岸极境的危险可怕。
这里曾是道主的衣冠冢。
要么抵达彼岸，成为道主。要么被河水吞噬，归于天地。
“相信我。”元惜春认真道。
她想成为道主，就绝不会畏惧已经到来的劫难，她一定会跨过去的。
元惜春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河对面走去，金色的浪花拍打在她的身上，带来的寒意刺骨，仿佛连思维都被停滞了。
水面越来越高。
无数的尸骨从河面涌现了出来，他们站在冰冷的水里拉住她的小腿，握住她的手臂，卡住她的脖颈，一遍遍地劝她：“回头吧，你渡不过的。”
不。
我一定可以渡过去。
她在水中沉浮，顽强的意志让她奋力游出了河面，那些尸骨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用一双黑黢黢的眼沉默地盯着她。
元惜春压下心中的冷意。
她知道但凡自己生出一丝动摇的念头，她就会彻底淹没在河水底下，与那些尸骨一起共沉沦。
离河对岸越来越近了。
她艰难地行走在川流的河水之中，忽然有一个冷漠的声音问她：“你为什么要过河？”
元惜春愣在了原地。
对，她要过河。
可她为什么非要过河呢？
她想不起来，就像是一根没有思想的木头，只知道顺着水流飘荡。至于去往什么地方，她也不清楚，只要不落进水里就好了。
河水逐渐淹没了她的口鼻。
不对，她不能留在这里，外面有很人都在等她。
她必须去河对岸。
元惜春挣扎着，意识昏昏沉沉。
直到她衣摆上的系带好像被什么勾住，这点细微的动静足以彻底唤回她的神志，元惜春默了默，没有回头。
浪花拍打而来。
一具尸骨飘到了她的眼前，没等她看清，又很快地被河水拍了下去，绣着繁华的衣带在金色的水浪里翻腾。
她想起来了。
那是仙盟盟主——花英。
元惜春闭了闭眼，重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所有人都为了这个信念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奔走。
她也不例外。
金色河流倏然停止了流动，一块巨大的墓碑从河水中央竖立了出来，那里记载着从古至今所有为此界安宁而殉道之人。
墓碑古朴，锁链狰狞。
元惜春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上面镌刻着的碑文上，朱红色的笔砂已不再鲜艳，语句中透露出来的悲壮却历久弥新。
上面写着：
“我等愿以身殉道，还望万死而登仙。”
此碑名为天地碑。
金色莲花消散了，天地间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金痕，仿佛是苍生遗留下来的眼泪，万物喜同悲。
浓云滚滚，黑雾蛰伏。
神农印悬浮在半空，殷红的血溅在了它澄黄的表面上，无色海从天边悄无无息地涌了过来，飞禽走兽，无一逃脱。
天裂避之不及，缓缓合拢。
元惜春立在半空，手执一卷青色长经，威能莫测的金纹从她的手中一笔一划地写出，旋即涌入到了无色海，与之融为了一体。
等待已久的雷云将它吞没了进去。
天地陡然发出了一声尖啸。
一股浩大的意志匆匆从他们的世界里抽离了出去，唯有最后一道天裂强行贯穿在了天地之间，呈闭合之态。
那是相忘魔域气愤之下的回击。
它们暂时进不来了。
可元惜春知道只要让再让相忘魔域修养一段时日，祂依旧会再次降临，魔物们便如漫天飞舞的蝗虫一般永无止境。
“那我们应当如何是好？”众人面面相觑。
元惜春望着头顶上的那一方天裂，眼里杀气尽显，“去天裂之外，彻底毁了祂。”
不等众人回话，殷长御率先出声：“我可先行探路。”
元惜春一怔。
殷长御面色冷然地站了起来，看向她的时候眉眼却柔和了许多，他轻声道：“你是此界的主心骨，不能轻易出事，不若由我去。”
“我愿为你征战域外。”
他单膝下跪，亲吻了她的指尖，眉心的金色敕令与她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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