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幻影成真，得之失之-4

尤俊和周瀚匆匆说了一下他的分析，周瀚便理解了。于是两人一起冲到承山的住处。

        周围的建筑，格外灰暗。墙上的树影，也总像有人似有似无的探出头来一般鬼魅。夜格外的凉，哪怕连周瀚体温本来就低于常人的情况，也感觉到一股从心里自然冒出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敲敲门，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静的像是十里无活物一般。尤俊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丝线，那根丝线自己便钻进了钥匙孔里，门啪一声就打开了。

        而门口的场景让周瀚瞠目结舌。

        那郭英正在和承山拥吻，但承山的反应并不正常，脸色发青，像是将死之人一般，面无血色。那感觉，像是郭英正在看着一桌好菜，而此刻便正在贪婪的饮血吸魂、大快朵颐一般；而承山正是那可口的饭菜。

        此时，从尤俊口袋中，传出一阵阵摩擦的震动，周瀚看到尤俊掏出那本蓝色的册子，打开它，上面一行金字闪现：忆鬼缠身，所爱尽消~

        “除魔师？”此时郭英立刻扔开已经昏睡不醒的承山，同时，脸上的模样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忆鬼，你竟然想要将他的记忆全部吸食，你可知那会害死他！”尤俊用一种周瀚从来没有看过的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那又有何不可。世人皆庸俗，被贪嗔痴三鬼轻易便可收归门徒。我不过帮他们创造一些好梦，等攒够了，再帮他们忘记那些执念，化为一张白纸，无挂念之人，无牵挂之事，多好。”此时忆鬼的声音是亦男亦女，无比诡异。

        “你胡说！人就是有牵挂，才会活在这世上，如果没有挂念的人，没有牵挂的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周瀚突然发声。

        尤俊看了周瀚一眼，赞同的点头，斜着眼望着忆鬼：“听到了吗？相思鬼，这就是你为什么几百年道行也没有增进的原因，你以为你只是偷了点记忆，却不知道，那最后的相思是多少人再多活一天的信念。你手上人命过百，今天就该是你赎罪的机会了！”

        “他是凡人吧？你竟然留着个凡人的记忆？他竟然知道这个世界？除魔师是要和人勾结了吗？要知道三界有道，跨界必殇的传言啊。”忆鬼此时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却突然一手过来，想要突袭掐周瀚的脖颈。

        但还没有靠近，只见尤俊轻蔑一笑：“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

        伸手中，一个灰色的口袋突然飞出来，像是龙卷风一样，一阵风卷过，将忆鬼拉扯着收纳入袋。接着又自动扎紧袋口，回到尤俊手里。

        尖利刺耳的声音从空中滑过，周瀚赶快捂住耳朵，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当下感觉头里嗡嗡作响，一个声音似是从自己的头脑里传出：“周瀚，你还真当有挂念的人是好事？十年前，你那个女朋友，为了还家里的债，跑去陪酒卖身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家里车祸，需要大笔费用，却没有办法凑齐时，你以为后面钱是怎么凑够的？那个高蓉为了你，什么都愿做，还骗你家人说有学校捐赠钱财时，你在哪里？你正闭门活在自己的自私和胆怯里呢。我吸食她的记忆时，可是从来没有感受到那么强大又怨念的元神呢，以至于我都撑了，她却还正常活着，只是不记得你的一切了。你说，这痛苦，如果我没有帮她，她是不是早就自杀了，哈哈哈~~”

        “阿瀚，阿瀚，你别听，你看着我，”尤俊狠狠在蓝本上不断的写着。许久，布袋才缩小一圈，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但那布袋却不断挣扎着，透露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说的是，真的？这会不会是假的，他说的都是假的，是吗？”周瀚抓着尤俊，摇着他：“告诉我，不要骗我！”

        尤俊皱着眉头看着他，纠结良久，说：“忆鬼，是靠啃食记忆为生的虫子。当强烈的感情被吃下时，则会根据感情所属，幻化为该实物的形状，勾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当欲望达到峰值时，便最后全部吸食。人被反噬记忆，轻则会将那最执念之人忘记，也有些无欲无求，变为行尸走肉；重则当场失去活的最后希望而命丧它手。但是，它现在在乾坤袋中，‘一入袋，现清白’，它便不能说假话了……”

        尤俊用一堆周瀚看不懂的药物给承山服下，确认他并无大碍，便给他用了忘忧。期间，周瀚一直愣愣的，一言不发。接着，便跟着尤俊一起回家。

        尤俊一路陪着周瀚，看得出周瀚的情绪很不好，但他却并未说话，也并未问任何事情。周瀚一进门，就坐到沙发上，愣着不动，眼中空洞迷茫。

        这样，尤俊更是心中担忧。于是，他走到他身前，试探地打开话匣子：“阿瀚，要吃点什么宵夜吗？我给你做？”

        “我不饿。”周瀚看了一眼尤俊，又将脸扭到一边，闷声地说：“我只是，有点难受。”

        “我知道~所以，才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难过。”

        一句简单的话，轻声轻语，毫无波澜，却让周瀚想都没想便拉住想要去厨房的尤俊。他自己意识迟于行动，所以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反倒是尤俊笑了笑，坐到他旁边：“行，我不走。我陪你。”

        月光昏晕，星光稀疏，晚风拂面，树影婆娑。也许只是转念间，一滴水入了海，却激起惊涛骇浪。

        周瀚问到：“忆鬼，明明是吃人记忆，为什么你又叫它相思鬼？”

        尤俊用手理了理周瀚一丝挡住眼睛的头发，将它拢到周瀚耳后，露出那略显神伤的双眸，娓娓道来：“那些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什么‘相思相望不相亲’，可不都是相思惹得祸。世间最强烈又绵延不绝的思绪，便是相思。有相思之人的地方，便会吸引他出现；情越深，它便越可大快朵颐。它不光可以一蛰伏便三五年，慢慢豢养欲望，还会幻化为那人模样为祸。自古世人一知半解，因为它勾起别人相思情，便以为它是因为相思而化鬼，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那鬼，你怎么处理的？”

        “凡五百年道行的鬼，都需要大傩仪式才可消散，我是不会自己消耗力气的。只不过那‘伯奇’失踪已久，我便将它先收着。等几天之后，乾坤袋也会将它灵气慢慢吸收消化，无碍。”

        “其实，我悄悄查过一些……”周瀚稍微有些说漏了自己的小心思，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对着尤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继续问：“伯奇本是人，身世可怜，后面变为神兽，不是专吃噩梦的吗？怎么也解决相思鬼？”

        “梦不也是记忆一部分，鬼多神少，多分摊点，能者多劳嘛。”

        “神兽都那么不拘小节啊~”周瀚以为这是一个井然有序的世界，但是现在回想一下，上次强梁也不像个很有教养的神兽，便觉得，那个世界也原来和现在的社会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也会有阶级层级、有出身鄙视、有嫉妒威胁、有七情六欲。想着想着，周瀚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那你说，高蓉，真的不认得我了？”

        “乾坤袋中无诳语。这只忆鬼还算有些道行，所以判断一般不会错。”

        看到尤俊陪着自己，坦诚相告，又知无不言的样子，周瀚刚才郁闷的心情，已经莫名好了很多：“那她今日为什么会帮我解围？”

        “也许她的确从张总那里听说过你的事情，你又说她极聪明，应该立刻就从当时的情况了解到你的处境，并且也许她潜意识里，还有些残存的对你的了解吧。于是就顺便卖个人情给你。”尤俊故作轻松地说，但心里老大不乐意：一个前女友，潜意识都还和阿瀚那么默契，即使不是爱人，也可以说得上知已了吧？

        “也就是说，她虽然不记得我了，但是身体却本能得按照以前了解的我的性格出发，做出判断和动作？”

        “嗯。有些事情，大脑不记得了，元神却会有印象，并不出奇的。哎，你不会认为你们可以做回好朋友，做回知己吧？”尤俊开始不耐烦起来。

        “呵呵，奇怪，”周瀚看到尤俊不耐烦的样子，心想，这人还像小孩子一样，这是觉得自己的好朋友不是他，便生气了？想到这里，反而笑了：“一般人到这里不是会问：我是不是想和她做回‘爱人’的吗？你又知道，我想的是知己好友？”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这是天下人的通病。况且，我还不了解你？你放下的事情，便干脆利落；别人的东西，你也不会觊觎。是心气高也好，是好强倔强也罢，总之她已经有了不错的归宿，而且现在也不记得你了，你便不会再有其它杂念。”尤俊冲他挑挑眉，得意地斜嘴笑着。

        “…”周瀚心内竟有一阵莫名的欣慰，这个人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我这么了解你，是不是也算你的知己啊？”

        “你？算了吧，我们才认识多久，就能推心置腹了？”周瀚故作姿态。

        只见尤俊的脸色突然变了，笑意一下收了。正在以为他生气之时，只见他捂住胸口咳了一声，竟吐出一口鲜血。

        周瀚本以为他的咳嗽是故意的，但却没想到他竟咳出一口鲜血，立刻被吓到：“你怎么了？不至于气成这样吧？我开玩笑的。”

        “我还不知道你口硬心软吗？别急别急，例行公事而已。你当除魔师拿个破袋子就能收妖鬼吗？花去的无非都是我的灵气。元神和气血都有些损耗，又在这里陪你聊那么久，不能休息，身体可不就要表现一下啊~~”边说边扬着头，嘴唇上挂着些许血迹，而脸上却恢复那桃花盛开般的笑意，灿烂地照亮夜色。

        周瀚被那笑意盈盈的眼眉蛊惑了，不由心里突然想到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原来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不惜忍着伤痛……

        他扶着尤俊去他房间，感到他身上又开始之前沙发那一夜的火热，自责不已。坐趟在床上，周瀚帮他拉过杯子盖上，极其细致周到。尤俊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扫过周瀚关切的眼眸，到了他精致的鼻子上，又到了那薄唇上。直到周瀚道了声“好好休息”转身要走，尤俊突然拉住周瀚。

        “阿瀚，不瞒你说，除魔师修复能力极强，发烧是飞速代谢的表象。虽说伤及灵气几天便可以好，只是每晚寅时，夜间最清冷之际，极为难受。”

        周瀚没有被拉住的一只手，又抚上尤俊的额头，的确是极热，不由得蹙眉。而尤俊此时却将拉着的那只手拉到自己脸侧，用脸蹭了蹭，看着周瀚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说：“之前再辛苦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是自己熬一熬就过了。但上次我就觉得，你体温在伤及灵气时，真的极为治愈。好像靠着你，这烧便没有那么难熬……”

        “…”周瀚瞪了他一眼，将手缩回去。却又被尤俊拉住。

        尤俊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又轻声地说：“我真的好难受~你真的~能不能就~陪我一晚？”

        感觉到周瀚一霎地惊慌，又立刻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像那晚一样，我只是觉得你身体极凉，是个天然的冰玉床，疗伤佳品！”

        刚才无意中舞得太过，意识到时，虽然赶快收了收眼神。当他以为周瀚会翻个白眼给他时，却看到周瀚只是僵坐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却又像是在做激烈的思维斗争。只是，他默默得不看自己，却没有再站起来。

        “每次伤了，其实我都是自己熬过去。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其实，我猜你也不乐意被别人当冰袋，你千万别生气，就当我烧糊涂了。早休息吧，阿瀚~”

        此时，却听到淡淡一句：“那，就这一次。”

        明明是自己想要逗他，但听到这空中清清淡淡的话，尤俊却心漏了一拍。

        周瀚换了睡衣，见尤俊已经躺好，也躺上床去。背对着尤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打算入睡，尤俊果然靠了过来，又用手揽住了他。周瀚先是后背一紧，但又想：既然自己也当他是好友甚至可以算是知己了，就当帮一下他，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也并未有什么反应，任由他抱着。

        “阿瀚，”此时轻轻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我算是你的知己吗？”

        周瀚突然转头看着他：“你不会真的会读心术吧？”

        尤俊笑得很开心：“看来是真的了，我帮你除了三个妖怪，终于变成你的知己了，哈哈~

        你放心，除魔师不是神仙，神仙也不是都修读心术的。那可是邪神才练的。我这么正人君子，才不会学那些。”

        “你说真的？不许骗我！”周瀚自己把自己弄得尴尬，只能装凶。

        “我何时骗过你？”

        尤俊说话时，正和周瀚面对着面，两人意识到时，此时的姿势已经极其暧昧。大眼瞪小眼一阵后，周瀚想要再转身过去，却被尤俊一把拉住，轻声问道：“你说，知己和爱人，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胡话呢，这两个能一样吗？”

        “我的意思是：比如，我是说比如啊，有人看到我们现在躺在一起，两个男人，他们要如何区分我是你的知己，还是爱人呢？”

        “睡，睡在一起就是爱人了吗？你上学没有和同学挤在一起，打过通铺吗？”

        周瀚在尤俊满眼的笑意和暧昧不明的眼眸中，翻过身。深呼吸一口，缓缓闭了眼睛。想什么呢？要怎么分，应该就是我们一看就不是爱人啊？还要怎么分呢？

        许久后，身后的人却轻声说了句：“如果不带诱惑的深情是爱，你之于我，又是什么呢？”

        “阿瀚，”尤俊在一旁拉拉周瀚的衣角，“你记得第一次救你时，你问我，我是怎么给你渡元气救命的吗？你想知道吗？”

        “不想了……”

        周瀚不想回头，但感到身后的人贴了上来，脸贴到自己耳旁：“我可以再演示一次给你……”

        声音气息游离，刚好吹到自己耳旁，带起了耳朵到脖颈的一阵阵酥麻。

        尤俊一只手轻盈地将自己翻了过去，和他正面相对。尤俊的面庞清晰地映入眼帘，动情的眼神，略微沉重的呼吸，和摩挲着自己耳边一缕发丝的修长手指。

        那眼神越来越深邃和缱绻，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好像什么都不用说。就在周瀚以为他们会一直对视下去时，那手突然放掉了那缕碎发，抚上他的后颈，稍稍一拉，然后双唇便贴了上来，从唇珠开始到上唇，又到下唇……那双唇的温度，像火烧一样。

        周瀚从梦中惊醒。这个梦，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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