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挂了杨招的电话，茹果的心情down到极致，面对陈衍生时，一阵似曾相似的无力感朝她袭来。这种无力感也发生在陈衍生刚刚提到的钟奕身上。她和钟奕当初是切切实实的互生情愫，双向奔赴。两人相恋两年，婚姻不到两年就因钟奕的出轨破碎。茹果生虽生性刚烈，但也比较开明的一面，她不是不能接受开放式婚姻，但是开放式婚姻的前提条件是开诚布公式的坦诚。显然，钟奕对她不够坦然。当她把他的欺骗罪行收集好证据，歇斯底里地一一揭露之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当断则断，立马提出离婚。茹果表面上行为果断，内心却备受煎熬。看着钟奕签字的那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人既熟悉又陌生。今天这种感觉在陈衍生身上再次重现，认识陈衍生这4年多来，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对他了如指掌，有时候又觉得一无所知。

        茹果痛苦不堪，于是开车去到一家常去的健身会所，不带停歇地游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泳，企图通过运动把自己对陈衍生的悲伤，担心，愤怒夹杂着一丝丝怜悯的复杂情绪抒发出去，但却丝毫没有减退，于是又在游泳馆附近的随便找了家酒吧，喝了几杯。微醺着走出酒吧后，茹果想沿着江边散散步，借着微风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调整自己的状态，毕竟明天还有工作和生活中的诸多事情处理，她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现状。

        不知不觉中茹果走到了许孟轲工作的那家"世景”按摩店，这家按摩店是市里面不管是装修还是技法都数一数二的店。不同于其它的店的是这家店里有盲人技师也有正常人技师。有些项目毕竟盲人无法完成的，但是盲人技师的手法普遍都不错，可能是眼睛的缺陷，让他们看不见各种各样的诱惑，因此可以更加专注于技能。茹果经常就因为公司的事务舟车劳顿，她喜欢疲惫不堪时做做按摩放松一下，她不太在乎技师眼睛怎么样，只要手艺好，按得舒服就行。最开始她在这没有固定的技师，直到遇见了许孟轲，他的一些事让她对这个小男孩动了恻隐之心，后来，就经常来找他做。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

        当然，许孟轲也是世景里面的众多盲人之一。

        想起和许孟轲第一次在世景里面碰面的时候，许孟轲刚刚从盲校毕业，茹果当时看着他异常消瘦和青涩便点了他上钟，虽然是新手，他的手法确实挺不错的，后来许孟轲在世景里面也特别吃香。茹果突然发现好长时间没见到许孟轲了，最近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于是走进按摩店和前台小妹询问了许孟轲的时间。

        “您好，茹小姐，许师傅这边还需要等半个小时，您先更个衣，我带您去按摩室等许师傅可以吗？”

        "嗯”

        茹果在按摩单间里坐了没一会儿，许孟轲摸着墙上的导盲标记走进来，茹果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写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孟轲今天戴着一副老旧的墨镜，之前来按摩都会先电话预约一下，很少看见他带墨镜，不过戴着这个不怎么好看的墨镜似乎也抵挡不住他的好看，是种茹果之前没看到的酷酷风格。许孟轲的帅和陈衍生的不太一样，各有千秋。许孟轲的帅像是在炎炎夏日中的薄荷金桔气泡冰美式，在喝厌了各种甜腻奶茶之后，饮上一杯，清新脱俗，口感适当，不迫近不疏离。陈衍生的帅气则像是在冬日的天寒地冻中，走进那家常去的餐厅，点了一杯热红酒，透过玻璃酒杯可以将红酒材料一览无余，下肚后，暖意蔓延至全身，会让人在醉意中沉迷，但却喝多伤身。

        可惜许孟轲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帅气没有视觉感受，大多都是通过他人的言语才有了认知。而陈衍生也终将有一日之后，他的样貌只会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茹果恍惚之间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和他们的相遇相识以及眼睛上的问题冥冥之中早已命中注定好，想逃也逃不过。

        “小茹姐！最近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许孟轲的话终于把茹果从悲春伤秋中拉回到现实中。

        “嗨，孟轲，还是老地方，肩颈和腰。”

        管他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先好好面对现实吧！茹果趴在按摩床上，头扎进床上的洞里。许孟轲准备好之后走近她，他嗅觉比较敏感，问道：“小茹姐，你今天喝酒了吗？”

        “嗯，我现在都还是醉的呢，头也晕。”

        “小茹姐，你今天怎么没预约呢？你平时时间都挺紧张的，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事的，孟轲，你现在比最开始工作时的状态好多了，我记得一年前见你的时候，你真的太瘦了。”许孟轲一边给茹果按摩一边聊天，他喜欢和茹果聊天，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在许孟轲和茹果的接触中，他知道她是个非常有事业心的人，但她的声音却很特别很有辨识度。是一种酥酥的低音，不强势，听起来很舒服。茹果昏昏沉沉，许孟轲的手非常温暖，力度也是恰到其处的好。

        “我是听到小张告诉我你来了开始就很开心的，小茹姐真的很谢谢你，我刚开始从盲校毕业到这里工作真的特别迷茫，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帮助了很多。特别是在精神上给了我很多力量。”

        “我也是把你当我的弟弟看，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中有什么困难都给我说，不能逞强一个人承受，听到没？”茹果认真说道，最后反问时音量提高，只是因为趴着，声音比较闷沉。

        “嗯嗯！小茹姐，谢谢你。”之后，许孟轲大概感受到茹果今天的疲惫，没再过多说话。

        室里悄无声息，房里焚着安神凝气的末香，香味从容器中散出，萦绕灌满了整个逼仄空间。

        茹果一边享受放松，一边又开始心猿意马，她回想着她和他的相识过程。孟轲这孩子真是太惨了，他是先天盲，在c城出生，许孟轲爸爸发现他的缺陷之后就直接抛弃了母子俩，所以许孟轲是由他妈妈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的，好不容易等他可以开始工作孝敬他妈妈，许孟轲妈妈却因为在c城老家的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意外去世。

        在世景里，第一次点了许孟轲按摩之后，茹果非常满意，所以后面的几次按摩也是他，一直都无事发生，只觉得他是个勤勤恳恳，羞怯帅气的好孩子。直到有天茹果再去找他按摩，那天他一直抽搭着鼻子，时不时地抹着眼泪给她按摩，茹果实在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遮遮掩掩。更何况是当时他那种隐忍的哭，想哭又好像怕别人嫌弃的哭。茹果猛地爬起来问他怎么了，这时许孟轲终于绷不住了，跪在地上，趴在按摩床上大哭，如同复读机一样说着：“我妈妈去世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当时他哭得茹果的心都碎成了渣渣。

        于是，茹果买了他那天下午所有的钟，带着他去吃饭，帮他买了几件基础款的衣服。她想着许孟轲本身就因为视力缺陷，不能找一些方式抒发自己的情绪，一直待在世景只会让他越来越崩溃，还是得出去散散心。一路上茹果都安慰开导他。

        许孟轲有时却懂事得让人心疼，之后他还试探性的问茹果那天吃饭和买衣服的钱是多少，他想一起连着下午她买的点钟钱都还给她，他不习惯欠人人情。一般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主动向人寻求帮助。茹果立马拒绝。她告诉许孟轲，她这样做不是出于对他的怜悯，可怜他抑或是瞧不起他，她更希望他不要因为他的人生经历而对这个世界绝望，他不是在孤军奋战，也有人在陪着他关心他。许孟轲还是想给她钱，最后茹果终于说服他让他好好存着，合理规划自己的未来，坚强地活下去。

        “小茹姐，背面都已经做完了，你翻个身，我帮你按下头。”

        “嗯！”

        茹果翻过身来，仰头就看到了许孟轲，看到那副老旧的墨镜，觉得着实是碍眼，她对许孟轲说：“孟轲，我好像很少看见你戴墨镜，你的这个墨镜不好看，把你的帅气都遮住了，别戴了吧！”醉酒之后的不清醒以及趴久了之后的微微头晕促使茹果做了今天继吼完陈衍生之后第二件后悔不已的事，茹果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把他脸上的墨镜直接摘下来，摘下来的一瞬间，茹果震惊住了，认识许孟轲一年来，她居然不知道他的两只眼睛，没有眼球！眼睛在没有眼球的支撑下，眼皮拉耸着，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到他的粉色眼底。

        许孟轲显然被茹果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是不知所措，甚至出现了罕见的愤怒，他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一只手朝茹果那边胡乱摸索，却不知道她已经坐起来了，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给我！！小茹姐，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就是因为我是个瞎子，你就可以在不告诉我的情况下对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听他这么说，茹果的心脏一阵抽搐，一瞬间就清醒了，她把墨镜碰到他手上，说“对不起，孟轲，我不知道……”

        “滴，滴，滴60分钟时间到”他的电子计时器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话，许孟轲连忙摸到墨镜戴上，说了句“今天时间到了”之后就仓皇失措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跌跌撞撞消失的背影，茹果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不知道自己到底今天哪根筋搭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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