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间章
鱼盈盈一度觉着自己是要死了的。
眼睛好干，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但想到还有莫晓明这种东西在眼前，她忍了。天地皆白，没有什么可看的，灵气匮乏，也没有什么好修炼的，这或许是她出生以来最无聊的一刻。
要和李师兄聊聊天吗？还是算了，落到这种境地，不如安心养神。
然而鱼盈盈一闭眼，发现根本养不了神——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好像魇住了，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没办法好好休息，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事儿。
她先想：我现在好像一个凡人，肚子好饿口好渴，原来饿了的肚子会咕噜咕噜叫，那……我会不会马上就要死了呢？
这一想可不得了，开了闸了。
鱼盈盈又想：要是我死了，多少年会化成白骨呢？师尊会不会来找我，能不能认出我呢？
想到这里就有些生气，她想，徐风玉是不会来的，也肯定认不出她。到时候，自己就往白骨堆里随便一躺——对，要很随便地，好像这里不是什么死亡之地，只是某处温暖舒适的床铺，是一朵云、一片水；而这里的白骨也不是什么大前辈，就是她的朋友，可以躺在一块儿。
反正都要死了。
这时候，鱼盈盈完全把徐风玉的教导抛到了脑后。
作为一名正道仙师，徐风玉对鱼盈盈的教学基本都是修仙者天下大同的那一套：什么肩负天下什么关怀苍生，反正挺高高在上的。鱼盈盈平常也乖，毕竟苍生和天下好像都离她很远，至少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吧？总之是嘴上说说就行。
现在没人要她说了。
许多思绪兜兜转转，最后定住。鱼盈盈困了，脑子里便只留下一个念头，她想：我不要死。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东西在敲啊？她闭着眼，心想难道这是黑白无常来接我啦？
不能睁眼。
“咚咚、咚咚。”
声音还更近了。不止有咚咚的敲击声，好像还有什么人的闷哼或惨叫，这就不像黑白无常了——鱼盈盈从李湛那里听说过，阴差勾魂，那从来都是很干净利落地，除非是极厉害的恶鬼之流，否则都不会有挣扎的念头。
于是壮着胆子睁开一条眼缝。
一睁眼，什么生啊死啊的念头就飞了。
鱼盈盈张大嘴巴，愣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空白的天地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深棕的拐杖，正一蹦一跳地朝她挪过来。
这棍它不是一般的棍子，从杆上伸出来两只手，环抱着一个人——好像是秦云溪，但他垂着头，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看不到正脸，于是也不能确定——拐杖自然是没有人高的，这位疑似秦云溪的可怜人根本伸不直腿脚，长腿拖在地上，棍子在前面咚咚地跳，他的一双脚在后面被拖得沙沙作响。
还时不时在地上砸一下。
不过他也不是彻底和地面接触了。鱼盈盈定睛一看，居然在拐杖底下又看见了一条……手？它抓着某个人的后脖领，这回是真的整个人都拖在地上了，秦云溪的腿脚弹起又落下，无数次地打在这人的后脑勺上。
如果能和系统交流，鱼盈盈同学就能听到一句吐槽：“感觉好像是外星人绑架了主角。”
并附图：【绿色充气假装被外星人绑架玩偶服jpg】
场面实在有些古怪，鱼盈盈匆忙将视线挪低，去看那位被拖在地上的人。因着今日本就是追着这个背影进的险地，她很快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莫晓明吗？
鱼盈盈：……
她试探着道：“昭姐姐？”
确实是阎昭。想不到鱼盈盈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她很高兴，道：“是我。”
拐杖又往前窜了窜，及至鱼盈盈和李湛面前，“咚”一声，凝出来的手收了回去，将俩人都扔在地上，躺尸了。
鱼盈盈清醒了。她站起身，挺惊讶地：“你们回来啦！”
又想起别的，补上一句：“秦云溪这是怎么了？”
阎昭便回她：“嗯，回来了。秦云溪好像发烧了，等回去再看看。”
回去？这就是能突破封印的意思啦？
鱼盈盈只觉得这是她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也不问别的，欢呼一声，好像想和拐杖来个深情拥抱。当然，抱是不可能的，她觉着逾矩。李湛仍未醒，她赶忙去晃人家，晃了两下没人应，倒是阎昭看他一眼，道：“龟息功用到一半灵力断了，昏个半天就好了。”
行，那就是没事了。
也不必阎昭去分配工作，鱼盈盈弯下腰，一手抓李湛的领子，另一手抓秦云溪的领子，欢快道：“昭姐姐，我们走罢！”
倒是看也不看莫晓明。
好吧，那就自己多劳累些好了。阎昭重启防护罩，将被她自个儿打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莫晓明提在手里，对系统道：“放出物品。”
物品是什么，他们先前就沟通过了。曙瑶将琴弦放在了秦云溪身上，长长一条，没有尽头一般，不知道是要通到哪里去。现在就是一探究竟的时候了，小团子在她膝头一跳，熟练地操作起来。
【琴魔的弦（未知品级）1】
【收纳进空间，确认。】
【解析进度1，2……】
【取消。】
它动作迅速，十分精准地点了“确认”又按下“取消”，系统空间里于是只将将出现了琴弦的一头——剩下的，仍在外面。
琴弦被阎昭握在手里，她并不用力，轻轻一牵。
“咔嚓”，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鱼盈盈手中提着两位少年，抬头去看，一看就是喜上眉梢：“昭姐姐，封印解开了！”
是的，封印破除了。原来曙瑶的弦是这般锋利的东西，轻轻一动，就能将无数大能设下的封印给割碎了。什么白地黑地、阴地阳地，此刻都不复存在了——大量的灵气从外界涌进来，阴阳不分，阵法也就跟着失了灵，黑白混在一处，归于混沌。
这个残留了许多年的秘境也随之破碎。
阎昭想：若曙瑶想杀人，也是很容易的吧，琴弦那么多，一根就能带走数不清的人命。唐诚岂会是她的对手？
不知道她为何没有如此做。
似乎是也想起来天下大事了，鱼盈盈“啊呀”一声，问：“封印怎么就破了呢，那魔……”
“这破除之法就是从魔那儿得来的，”阎昭神情淡淡，并没说谎，“况且她已经死了。”
鱼盈盈沉默片刻，没忍住，问：“它怎么没逃呢？”
是啊，为什么呢。阎昭轻声道：“谁晓得。”
破碎的秘境化作乱流中的点点晶芒。幸好学宫岛并不在什么险要的上层空间，便是鱼盈盈也能及时从乱流中脱出。她匆匆御剑，剑尾挂着莫晓明，手里提着两个人，身前还拄着一根拐杖，斜斜落回了岛上。
空中有星星，地上亦有。无数火把连成一片耀眼的星海，其中几颗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有人就不好得说话了，阎昭抓紧时间，道：“秦云溪若还是不醒，你来将拐杖带在身边。”
一个人狂奔而来，火把的光芒在他脸上摇摇晃晃，一照，照出一张着急与上火兼有的面孔。人还未到近前，声音已经先到了：“喂——谁把秘境搞破了——”
是林教郎。
——————
这趟秘境之行将给修仙界带来多大的震荡，我们暂且未知。
而玉中世界也并没有多平静。
主角昏迷了，可积分一直在涨，这像好事，系统却高兴不起来：bugbug，就是这么充满未知的东西。你眼看着积分进账，却总觉得这分来得不稳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收回去。
而它也不敢申请上级援助——笑话，它还被一位女魔头拿捏在掌心里呢。要是敢点“申请bug自查”，它恐怕就先要消失于天地间了。
于是只能一只球唉声叹气。
阎昭并没理它：早先还是理的，听多了就习惯了。
她在躺椅上悠悠摇着，正在听鱼盈盈讲话。
自打他们从秘境出来，修仙界就有得忙了。阎昭将秘境中的大事儿都讲给了鱼盈盈听，也有略过的，但星云门下的皓狼是绝不会漏的。随即，由鱼盈盈传出去，从学宫岛至各大宗门，很快连一般路过的小学徒都知道了——星云门底下有个魔窟。
现在就轮到鱼盈盈来讲结果了。
知晓了皓狼的存在，当然要做出应对。各大仙门都派了人去看，得出的结论是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但外头加了一个极厉害的阵法，将洞窟给封死了。
然后便讨论了许久这阵法有多么多么厉害。
鱼盈盈省下这些废话，总结道：“据说那阵法再过五年就会自行消解，到时候就能进去除魔了。”
又道：“对了，莫晓明被提走去审，可他好像是太害怕，路上就把自己一头撞死了。”
阎昭：……
那你们这守卫也是挺松懈的啊。
不过莫晓明在这儿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五年，阎昭默默记下这个日子，谢过鱼盈盈。
小姑娘最近佯装崴了脚，一直将拐杖带在身边，此时也不例外。然而阎昭不想麻烦她太久，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就足够了，遂道：“我们去看看秦云溪吧。”
鱼盈盈一怔，旋即释然，人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师父，留也留不住，于是应声：“好。”
秦云溪在哪儿呢？他们从秘境中出来已有十日，少年却一直没醒。许多医修来看过，都只说他是发了烧，可谁一烧就是这么多天呢。
鱼盈盈将拐杖带进医馆，馆内没人，她将棍子往床头一放，自己好端端地走到窗边，背着他们看风景去了。终于又见到主角，小黑球激动得微微颤抖，满目期盼地一看——
还昏着。
它很是失望，阎昭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侧头一阵，忽而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不会又是什么魔音吧，小球警惕起来，四处张望个不停。阎昭却只是有些好奇。她认真去听，耳中并没有魔音，而是……
“咔啦”？
循着声音看去，她目光一顿。
秦云溪的头发几时长这么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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