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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御剑


甲班八十人,渐渐都来齐了。

        修仙界的学舍好似与凡间并没什么不同,在开课之前,也无人安排学生们的座位顺序。那自然就是亲朋好友聚在一处,讲些小话、谈些小天。

        秦云溪是第一个来的。既已到了和平的地界,玉佩就又可以取出来了——红绳在手上缠几道,用制服的袖子稍稍掩着,视野比在衣领里时好上不少。

        阎昭觉得很省事,于是也更喜欢些。

        第二个来的自然就是袁一刀。

        昨日的话题还需继续。她进了门,见秦云溪已经在第二排坐好坐定,点点头,打上招呼,但并不急着靠过去。讲台空空,她先虚空取物,拿出来一杯热茶,在台子上放好。而后才挑了个秦云溪旁边的座位,坐下。

        歃血仿佛离不得她的身,袁一刀将它塞进书案下,还露出来一半,只能搭在自己的腿上。做完这些,她终于有空打招呼:“早啊。”

        “早。”

        一个学舍塞八十个人,其实是有些窄的。袁一刀偷偷将腿往前伸了伸,并不顺利,被书案卡住了。她倒也不尴尬,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伸着长腿,和秦云溪说话:“昨日我的房门忽然示警,你看到什么没?”

        “不曾,”秦云溪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玉佩上,“但是师父说看到了,是那位……”

        二百三十四名。

        但他们都不晓得这人姓甚名谁,也就没法说得太直接。秦云溪想了想,最后还是按阎昭的说法描述了一下外貌:“他的头发很奇怪,有些泛黄,且只刚刚及肩……对了,就是那个撞在你的刀上,撞晕了的。”

        袁一刀“哦”一声:“是他啊,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觉得他吵闹。”

        阎昭在玉佩里边笑边吃薄荷糖。这东西也挺神奇的,初次吃时只感到一阵凉意在口耳眼鼻里窜,熟悉之后,渐渐就觉得有股清香,叫人欲罢不能。袁一刀还是那么合她的眼,她心情好了,就想帮帮这小姑娘,于是对秦云溪道:“小孩儿,你问问袁一刀,想不想我帮她把这人抓来。我有阵法,能叫他当场把肚子里的话倒个干干净净。”

        完全是反派发言。

        系统小声拦她:“等等等等,昭昭,我们主角可是正道人士,你别弄什么拷问之类的东西啊!”

        它在这边卧薪尝胆、一心向主角,秦云溪却完全没这种顾虑。他很诚实地转达了,引得袁一刀一阵发笑:“你是哪里拜的师父?这性子,绝了,简直跟黑风洞的老妖似的。”

        阎昭:……

        这孩子好像有些不会说话。

        还是秦云溪凉凉道:“师父她是想帮你,别开这种玩笑。”

        他微微皱眉,一张俊秀的脸上几分冷意,并不丑。配着青绿色的衣裳,仍旧是赏心悦目的大好青年——只是多了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屋来,这回是那对欧阳公子与裴仙子的组合。他俩也不和旁人打招呼,径自在第一排坐了,亲亲密密、挤挤挨挨地说起悄悄话来。

        有人了,很多话就不好得再明着说。袁一刀把腿收回来盘好,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吧,我大概有谱了,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哦对了,多谢你和你师父啊!”

        说完,转正身子,不再讲话了。

        秦云溪仍板着脸,冰雪没有消融,依旧是朵高岭之花的样子。他倒还挺想和袁一刀辩上一辩,却又觉得这么做实在有些浪费时间。于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很气闷,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无奈:师父,她这么说。

        阎昭倒是爽快:“那就先不管了,但若他犯到我们手里,就是我们‘不得不’管的了。”

        她将“不得不”这三个字咬得很重,咔哒一下,薄荷糖的碎片在口中溅开,是别样的刺激。

        冰川融化,秦云溪面上笑意浅浅,心里应道:好。

        翠屏山的魔还没线索,难得有个行迹诡异的人自己撞上来,他是一定要好好查查的。

        话已至此,剩下的人也该到了。学舍中很快变得拥挤起来,各人落座,就成了本章开头的那副场景。气氛炒热,教郎们也该登场了——今日负责甲班的,是那位徐教郎。

        既然已经定好要上御剑课,也就没什么东西要拿到课堂中了。他仍旧是那副急着休息的样子,两眼微阖,先将两件不得不提的事儿说了。

        第一,自然是关于那只魔虫的。

        “此事学宫已经查清,乃误会一场。这东西是有门生于大选中不慎惹上的,本是春日休眠的状态,得以跟着他一起乘了飞舟。到了擂台前,被袁生与秦生的灵力激到,这才突然暴起、欲要伤人。这是学宫的失职,现在事情已了,周边防御巡查都有加强,尔等安心修行便是。”

        他说这话时臊眉耷眼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有没有说服力。

        阎昭自然也是不信的,她轻哼一声:“骗人也不走点心。”

        脚尖一点地面,让躺椅吱哟哟地摇起来。

        秦云溪也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第二,就是学宫岛的规矩。什么不得夜不归宿、不得私自外出、不得私探禁地……好大一串“不得”,阎昭听都挺累了——也就这禁地还有点意思,越是禁止的东西,她越是想去探一探。

        唔,说起来,系统是不是说过:这叫“作死”,不是主角该干的事情?

        那正好可以带着秦云溪一起去看看。

        她这么想完,徐教郎还在台上“不得不得”个没完,极其无聊。阎昭打眼一瞥,忽然看见秦云溪垂着头,很专注地看着桌子,间或有沙沙声在耳边响起。

        ……这是在做什么?

        她调低视野,看见了满满一册子的笔迹。

        “不得夜不归宿”“不得私自外出”“不得私探禁地”……一条条的,全都记得很清楚。随着徐教郎声音不止,这字迹也继续唰唰延伸着,恨不得把人家的一声咳嗽都一并记下来似的。

        看得阎昭实在有些失笑:“你还挺认真。”

        这话调子不对,貌似夸奖,实际是揶揄。可秦云溪听了,轻轻“嗯”一声,记笔记的手动得更快了。

        阎昭:……行吧。

        她转开视角,在八十名学生中转了一遍。罗通在,封三行在,阵修不在……二百三十四名也不在,看来他的实力不怎么样,还不够挤进这个甲班来。当时怎么还那般嚣张呢?

        也许是哗众取宠。

        阎昭收回视线。徐教郎终于说完了两百个规矩,班上的人已经瞌睡了一大半,他不急不缓地捧起桌上的茶,抿一口,“咕嘟”咽下,而后才道:“该学东西了,想来的都拿好武器,跟我去校场。”

        声音依旧不大,却好像触发了什么术法一般,在座众人“腾”一下,全都清醒了。徐教郎先出了学舍,后头紧紧跟着一大堆兴奋不已的小尾巴。就连秦云溪也有些激动的样子,匆匆合起册子,往行囊里一塞——是的,人家都从储物戒里拿东西,他还在用这个小布包——急急跟上了队伍。

        校场离学舍不远,出门右转便是。他们到时,居然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原来这课是“大课”,不分班,所有门生都一起练。

        满场的人,因着先到的是乙班丙班,并不见什么表现出彩的。那场面,像是家鸡学飞:嘎嘎一叫、高高一跳、重重一落,到处都是失落的鸡毛。

        阎昭却看得很认真。

        徐教郎在这边念诵要领,她在场地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学宫说是“误会一场”,还真的没把门生抓了去。二百三十四人,个个都在场。这回当然也有二百三十四名了:他站在场边,手里提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连灵光也无。

        御剑御剑,不仅要有剑,还需要人的实力、反应都达标,他的灵力断断续续,喘不上气来似的,配着这样一柄剑,基本就告别了快速学成的可能。果然——他火急火燎地将灵气往里一输,不待剑身与灵气相合,已经迫不及待地踩了上去。

        众所周知,修为不够的修仙者,是无法左脚蹬右脚上天的。

        二百三十四名在铁剑上狠踩一下,“咕咚”,扑在地上。

        幸好这校场是有防护的,他抬起脸,没受伤,脸色却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没意思。

        正好耳边响起秦云溪的呼唤,阎昭收回神识,问:“怎么了?”

        甲班多是已经有基础的人,如袁一刀、欧阳和裴小姐等人,已经能在空中遨游了。秦云溪却还站在地上抱着剑,没有动作。

        阎昭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喊了自己三声,而她直到观察完了二百三十四名,才迟迟听见、慢慢应声。少年敛住面上的一丝落寞,道:“师父,你觉得这御剑口诀如何,我该照着学吗?”

        修仙门派的功法或许确实会有冲突,阎昭却是一个都不了解的:“什么口诀?”

        秦云溪就道:“气先行,动剑意。以气驭剑,化气为剑。”

        阎昭:……

        怪抽象的。

        这么一耽搁,旁边已经有新入门者离地半尺了。明明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腾云九霄吧,偏偏还很得意。他斜眼一看秦云溪这边,与离地一尺的同伴笑道:“喂喂,咱们超了第二名了!金丹期也没有很厉害嘛,这都学不懂。”

        他自以为已经飞得很远,可这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被阎昭与秦云溪听了去。系统更是眼睛一亮:它好像闻到了积分的味道!

        说秦云溪学不懂,便是说他的师父教不好,虽则这并不是阎昭教的,她却有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感觉。于是哼笑一声,道:“不必记什么口诀,想想你怎么御使灵气的。现在就踩剑上去——”

        “飞!”

        明虹终于出鞘,这是它今日第一次自由。校场一角于是绽出耀眼的光芒,日升月出,兴许就是这般模样。而少年沐浴着这光,剑离手而不落地,人已经腾身而起,正正踏在剑身上。

        明虹剑似一匹通灵的马儿,腾起来便不再往下,随着秦云溪的灵力注入其中,它清吟一声,载着主人腾入云间。

        云气在少年的衣衫间穿梭,脚下的建筑全缩成小小一点。他从未到过这样高的地方,从未沐浴过这样的风与云,呼呼风声一掠而过,带着他郎朗的笑意去向远方。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望这一道自在的金光。

        袁一刀一愣,笑着喊:“喂——你慢点,当心摔了——!”

        在秦云溪的眼中,有云、有天,还有手边飘扬的红绳。御着剑,他劈云斩浪,在这无人的地方,道:“多谢师父教我。”

        阎昭没有应声。

        她也有很久很久,不曾这样恣意飞行了。

        学生陡然飞得这样高,完全是事故了。林教郎在下头看得心惊胆战,眼前似乎已经出现秦云溪咚咚坠地、将校场砸出一个大坑的场景。恰有穿着蓝衫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被他顺手一抓,又把秦云溪指给他们看:“喂,帮帮忙,把那个小崽子弄下来吧。”

        停下步子的是一男一女,仰头看了看那道小小金芒,都是一愣。

        其中的少女道:“哎,这不是秦云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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