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临行

事态翻转得太快。

        上一秒，秦云溪还在被娘亲性命垂危的消息打击得站立不稳，下一秒，他就听见阎昭轻快至极的话语。她聊起魔气入体，轻松得像是在谈今晚的菜色，以至于秦云溪很是愣了一下。

        一不留神，他直接说出了声：“师父，你……能吗？”

        系统也惊着了：“清心丸一千一颗，使不得啊！”

        阎昭挑挑眉，那意思是：谁说我要用清心丸了？

        转头就对秦云溪道：“能。”

        修仙者如何如何，她是一概不知，可对天魔而言……魔气就是零嘴。

        她叫秦云溪先去了秦家爹娘的屋子，将玉佩放到顾氏手边——比起张小兰，顾氏的情况要更严重些，黑气漫过床帐，活人的气息都被压住了。

        于情于理，都该先救她。

        玉佩与顾氏的肌体相触，阎昭闭起眼，在感觉的“视野”中，遍布顾氏全身的魔气一览无余。她盯住对方，捏诀，手腕一动。

        听了张小兰的哭诉，阎昭这回“吃”得很斯文。被数道紧张的目光注视着，本紧紧缠绕着顾氏的魔气如同受到召唤，一丝、一丝，缓慢地抽离开来。待得完全离体，它们这才如百江入海一般，争先恐后地涌进玉佩中。

        阎昭张开双臂，笑盈盈地迎接了它们。

        魔气灌入她的身体，滋养着她的灵魂。很可惜，它们尚不够多，只将将让她感到一丝快活。

        一鼓作气，阎昭对秦云溪道：“下一个。”

        于是玉佩被放进张小兰颤抖的手中。

        小姑娘体内的魔气就更少了。吃掉引出来的那丝魔气，阎昭抹抹嘴——魂体进食也有饱足感，虽说饱得并不彻底，但已经很满足了。

        吸收了魔气，阎昭的面色红润不少。眼更明了、唇更润了，就连身高也往上长了一毫。她心情也好上不少，整只魔都变得很好说话，主动发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这回，秦云溪掏出了那块铭刻石。

        他想把铭刻石的定位改作自己家。

        阎昭也不问别的，随手就帮改了。灵光自玉中来，在石头上涂涂抹抹，末了，哧溜一下收回去。

        “好了。”

        秦云溪闻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狗尾巴在身后摇动起来，他灿烂地笑了笑，喊道：“谢谢师父！”

        日头真辣，阎昭伸手挡住，不看他。

        ————

        又三日。

        翠屏山，两峰之间。

        一道白影飞掠而过，疾风袭过枝叶，青翠的草丛如浪般向前倒去。

        那是一只长寿成妖的风行鸟。

        它的双翼展开，似两柄又宽又长的刀刃，每一扇动，都会掀起狂风、斩断草木。它的身形也极其庞大，不说别的，光一对爪子，都有寻常人的两拳大。风浪席卷、利爪突击，若在它眼前的是心仪的猎物，定无法从这妖兽爪下逃出生天。

        然而，莫说是它最喜欢的肥美小鹿，在它前行的道路上，竟连半只老鼠也没有——风行鸟激烈的振翅不是为了捕猎，而是为了逃命。

        在它身后，正紧紧坠着一名蓝衫少年。

        他眸子晶亮，手中握着一根粗长的绳索，绳头有套，已然锁住了风行鸟的一边爪子。鸟儿飞得极快，将那绳索绷得笔直，却始终不见它断裂开来。巨力之下，那少年也是稳稳当当地，任风行鸟左冲右突、上下蹿腾，就是不松手。

        他身形纤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看不出来，这还是位大力士。

        风行鸟不明白，自己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何还是摆脱不了这区区一个人类？它再一次试图飞上天空，那少年却眸光一沉，轻喝一声：“下来！”

        莹莹白光包裹着少年的手掌，他猛一使力，竟将风行鸟直接甩在地上。鸟喙入土，摔了个狗啃泥。

        是可忍孰不可忍，血液倒流，冲昏了风行鸟的头脑。它将自己从土里□□，这一回，不退反进，唳唳尖鸣着朝少年扑来。

        它的翅膀掀出数道风刃，在地上刮出深深的沟壑。然而，那少年依旧不慌不忙。他看准时机，一撩衣袍——以一个颇为标准的前滚翻躲了过去。

        在风行鸟与少年听不到的地方，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云霄。

        少年正是我们的主角秦云溪，而发出尖叫的那位也自不必说——乃惨遭囚禁的系统是也。

        “这什么啊，这什么啊！”玉佩中，小黑球也和那风行鸟一般，左冲右突、状若癫狂，“我的孤狼男主角怎么会这样啊！”

        阎昭：……

        她把小球抓到手里：“这不挺好的吗？”

        虽然不懂孤狼为何不能滚地，但她莫名有种直觉——要是让系统看到接下来的画面，它恐怕会被惊得叫破喉咙吧？

        阎昭的直觉果然没错。

        秦云溪就地躲过了风行鸟的攻击，并未站起，而是身子一旋，同时自腰间取下一物。借着这一旋之势，他将此物直直向风行鸟投去。

        他是最纯正的金灵根，凝出的金属性灵气自然就锋锐非常。附着于扫帚上，能够将魔气打得四散而去；包裹在这件物事上，也能将风行鸟的翅膀干净利落地斩断。

        金色自下而上刺去，破体而出，又原路折返，在风行鸟的右翅中打了一个来回。剔筋断骨，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漂亮地完成了任务，它在灵力的牵引下回到了秦云溪的手中，被少年稳稳握住。

        这是什么好武器？系统好奇起来，阎昭也相当配合，默默将视角调过去。

        风行鸟断了一边翅膀，哀鸣一声，又被绳索一扯，终于站不住脚，倒在地上。

        秦云溪也是个节省灵力的，一达目的就撤了力。金光消散，露出那物原本的模样——依旧是木柄，整体却比那扫帚短了不少，柄端连接的也不是树枝，而是泛着森森冷光的铁。然而，那铁方方正正一片，看上去笨重得很，刃身青黑，开刃的部分还有些许白。

        就算在街上随手捉个痴儿来，怕也不会将之错认成神兵利器。

        系统愣怔：“……菜刀？”

        阎昭抬手捂好耳朵。

        一声尖叫穿云贯日，震得她耳膜嗡嗡响。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小团子闹腾，阎昭愣了愣，把它提起来，翻面一看——

        黑球之上，两条白线已经扩成蛋花状，正滴滴答答往下掉小圆点。

        真哭了。

        阎昭顿时爆出一阵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泪珠哒哒砸在系统头上，它小眼睛一瞪，哭得更凶。

        一笑一哭正起劲，就听见外头有人道：“师父，拜托你了。”

        这是要做正事了。

        阎昭“哎呀”一声，擦擦眼泪、清清嗓子，道：“拿过去吧。”

        秦云溪将菜刀别回腰间，挽起袖子，掐住风行鸟的脖子，将它连拖带拽地带到先前画好的阵法里。

        风行鸟挣扎不休，嘎嘎直叫，声音像极了待宰的猪。

        而秦云溪……

        系统忍着泪，偷看一眼，再度泪崩——这专心致志干苦力的身影，这高高挽起的袖子，这菜刀……真像极了一个杀猪汉。

        那菜刀甚至都不是全新的！木柄都被用得包浆了！

        为防被秦云溪听了去，阎昭现在是憋着笑的。这阵法看着有模有样，却是胡乱画出来的，实际还得要她来施为。在风行鸟躺进阵法的同时，她分出一丝魂力，笔直刺入对方脑内，轻轻一挑。

        “成了。”

        只见那风行鸟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断了翅膀，它飞不了，就用两只短短的爪子走起来。仔细看去，能瞧见它两眼发直，瞳孔中空无一物，完全是被蛊住了。

        忽然左右传来一阵欢呼，许多人一拥而上。也不知先前是躲在了哪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抱着小婴孩儿的。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恢复完全的张小兰，她看一看那呆呆的风行鸟，两眼发亮，又转头看向秦云溪，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她道：“秦哥哥，太好了，这妖怪算是完啦！等咱们把宝贝找回来，就把它杀了吃肉，以后走山路，都安安全全、放放心心的！”

        抱着孩子的妇人接嘴道：“可不是嘛。唉，还好咱们有小秦，不然镇上人早死没啦。仙人就是了不得，什么魔啊妖啊的，害，挥挥手就没了！”

        鸟儿在前头走，秦云溪带着人们在后面跟，面上带笑，耳根发红，道：“还是该多谢我师父。”

        阎昭心道：别谢我，要谢就谢那些魔……嗯，味道是挺不错。

        边想边操纵着玉佩升温，算作回应。

        托左邻右舍的“福”，阎昭近几日吃了不少魔气，魂力正充盈。秦云溪想去上层浮空岛，入仙门、搞修行，临行前还想要帮着镇里人除去风行鸟——除就除吧，顺手的事，以往她都用不上魔气惑心的本事，现在正好练一练。

        有真心夸赞的，自然也有煞风景的。不知是谁混在人群里，说了句：“有这么厉害的仙，之前怎不出来呢？张龙那小子就死在秦家旁边，也没见他得救啊！”

        秦云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张小兰一下钻进人堆里，十分精确地给了那人一巴掌。她眼眶通红，人矮了一截，气势却半点不输，大声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秦哥哥真是闲坏了，早先就不该救你，让你还有嘴在这里瞎胡说。”

        又转头来看秦云溪：“秦哥哥，谢谢你救我们。要是你以后去了仙人的岛，会回来做我们的仙官吗？”

        问完，似乎觉着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她吐了吐舌头，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跑去前面瞧风行鸟了。

        张小兰正是张龙的妹妹。

        亲妹妹都如此发话了，旁人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队列一时静了下来，全都闷头赶路。

        阎昭好奇：“仙官？那是什么东西？”

        被这么一打岔，秦云溪到底是没接上张小兰的话。周围有人，他默答：听说大仙门会派人来守卫浮空岛，大家都叫他们“仙官”。

        “……听说？”

        秦云溪淡淡地：嗯，我们岛上没有。

        阎昭“哦”一声，心想：那秦云溪估计是当不了“仙官”了。照着书中的走向，他又要屠魔、又要修行，光追查魔踪都忙得够呛了，哪儿还有空回头来照顾乡亲？就算现在秦父秦母都还活着，他也上赶着揽了替整个镇子寻找真凶的责任……张小兰说他是“闲坏了”，阎昭觉得很有道理。

        风行鸟领路，最终领到了一处洞穴中。

        此洞洞口极小，开在山壁上。往里一看，黑黢黢的瞧不清楚。有人进去一探，很快傻笑着搬出来几个箱子，欣然宣布：“想不到咱们山里还有这种地方。里头可宽敞了，东西全都在！”

        欢乐的气氛蔓延开来。此行来的人不少，没法全进，只一个挤一个地等着。秦家不曾因妖兽丢过东西，秦云溪便也没上前。他寻了块清净地方，遥遥看着热闹的人群。在他脑中，心绪乱得很吵人，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阎昭纳闷，问：“怎么了？”

        秦云溪就道：“师父好厉害，我何时能向师父学这些呢？其实做仙官也不错，我们岛向来没仙门管，不如我……”

        想不到男主角也有这样胸无大志的时候，阎昭还没开口，系统就先闹了：“不行！”

        阎昭也想，不行啊，这可是魔的天赋，你学不来。她接过话头，道：“你在这个岛上是学不到本事的。”

        正好这时张小兰过来，见秦云溪对着空气说话，也不觉得奇怪，只腼腆一笑，走到近前。她的腰间挂了一个小布包，此刻取下来，动作自然地递给秦云溪，怕他不接，匆匆忙忙解释道：“这是顾姨让我给你的，说是干粮。”

        布包微微发热，秦云溪的指头落在细密的针脚上，也变得很烫。秦天腿脚不便，顾氏大病初愈，这趟除妖兼送行的路程，两人都没来。他略一沉默，道：“多谢你。”

        张小兰一下子笑起来：“秦哥哥，你好客气。”

        又道：“对了，姨让我跟你说——若是外头不好过，回家来便是，听说旁的浮空岛比我们这儿凶险得多，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秦云溪像被烫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将布包收好，东西都收完了，才干巴巴道：“我一定小心。”

        没见过这么笨的嘴。

        风行鸟最终毙于菜刀之下，山洞被彻底搬空。人们欢呼阵阵，好像觉得今后再也不会遇到危险一样。

        成长积分叮叮入账，又是一千。阎昭打着哈欠，翻看着系统商城。想要的东西都还买不起，但她已经有了目标，只待……

        嗯，该怎么做，才能既拿到积分，又不要秦云溪太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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