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脂粉
随着灯节过去，年节也告一段落。
春来，万物复苏，京城也频有案件，虽不至桩桩件件均需汇到刑部审查，但案件均需先过大理寺和京兆尹，因此祝维清这几日均是很晚才归，因怕寒气侵扰林徵，便只宿在书房，使人和林徵说了。
林徵又接了兄长寄到祝府的书信，带着些贺礼，说了些吉利话。
唐夫人教林徵过去拿了信，很是和蔼地问了她几句，这边顾姨娘已和林徵商量过了，便由林徵做主一一回了唐夫人。
唐夫人因听克寅说林培衍起复有望，虽到宁州一年，却办成一些差事，宁州知州又已年迈，准备致仕归乡，因此恐怕这两年内便能擢升知州，因此所回贺礼便丰厚些，又让林徵写了家信寄回。
林徵已听祝维清提了此事。
祝维清同林徵说过自己曾在多个衙门轮转，因此亦有一些同僚耳目。
且自己在大理寺虽官职不高，但外界巴结祝家权势，使不上嫡的劲，自然会使庶的，因此也能得一二指点。
加之祝克寅大约对他也有亏欠之意，因此有同大理寺打过招呼，带职时也会同他说一两句，因此常能得一二信息。
新年时，祝母也唤他们近前说了宫里的消息。
每年新年，祝府依例往宫里递牌子，带嫡的儿孙进宫同祝妃及八殿下魏王成琦问安。
魏王才新分府，因及这两年林国公府及相关的查处，朝政并无甚可喜，因此早有人提议给八殿下提前分府，也算平添一桩喜事。
皇子十六才分府，弱冠了才给议亲娶亲，但历代提前分府亦有之。
八殿下差半年便满十六，因此也不算什么，不过提前庆个喜而已。
大家说了会子话，便说起林妃自请出继十二殿下成琳的消息，因为知道祝维清娶了林徵，林徵是林国公的女儿，祝妃便提了一句，让祝母同林徵说一声，也算是顾个情。
林妃是林徵的嫡亲姑姑，从前因为林母是顾氏的缘故同宫里的顾妃交好，未出阁时亦与林徵的生母交好，因此显德六年之乱，顾氏一族伏诛后本就如履薄冰。
但她因育有当今圣上的独女静安公主，静安因是圣上唯一女儿，颇得圣上宠爱，因此后面又承宠生下十二殿下成琳。
这件事其实林徵早已知道。
但并未对外人道。
其实侯府之家，又在朝堂之上，多有自己的眼线耳目，尤其是妃嫔之家。
祝家不例外，林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这两年林家出事以来，除了官场前程，林国昌同林培衍最担心的，便是自家耳目的安排。
也因此，林徵嫁入祝家留在京城，实际是一种谋算。
林国昌除了长子培衍同长女林徵之外，其余子女都尚小，便是想令儿子招赘，也不够年纪。
因此只有林徵年纪合适。
实际就算不入祝家，林家也会使人照拂，令林徵得个法子留在京城的。
林国昌是为了林府的起复谋划，林培衍则是为了林徵的未来考量。
她已及笄，该相看亲事，她是骄纵长大，林培衍不愿她嫁到风土有异的宁州去，一则宁州的儿郎他本就不甚熟悉，怕违了老太太的命，二则他内心的成算是终有一日会再入京城，如果林徵嫁到宁州，凭他的努力再将林徵的夫婿调到京城，肯定需要时日，因此不是上策。
只是没想到祝家会答应从前那约定。
这件事林徵也曾思量过，她想不明白唐夫人答应的理由，但见兄长并未说什么，后又时时与祝维清通信，想必对祝维清是放心的，她也就不愿想这些。
想得多了有时也是累赘，只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便不容易了。
这是林徵这几年悟出的道理。
她对林国昌的谋划不甚在意，但相信自家兄长的心意。
也不得不相信在患难时必得拧成一股绳的林家。
何况兄长不是什么也没给她留。
婚期定了之后，林培衍交给林徵信物，是为林家的耳目。
林妃在宫内，总有一星半点可听，即便不受宠了，因为静安公主最受宠爱，又聪慧可爱，因此便有信息递出。
林徵所辖便是林家信息的中转处。
祝维清同顾姨娘管得宽松，她知道放水的意思，她也晓得父亲和兄长有法子，将信息随镖随口信各种带出，从京城直到宁州。
因此林妃行此招后便将消息递出。
毕竟是祖母跟前长大的人，虽林徵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也是一点即透。
林妃行的此招已是此时能行的最佳路子。
林家已遭圣上处置，即便再次起复，已不如从前，而只能在朝堂科举上使力，断不可能回复爵位。
谁都知道，恢复爵位，岂不是意味着打当今的脸么。
也因此，十二殿下成琳继位之路已绝，而如能令十二殿下出继，一则圆了无嗣的藩王的心愿，算是圣上的功德一件。二是等成琳长大，便能接林妃到封地养老，不至于在宫里度过一生。三是使帝王放心。帝王总疑心重，对外戚之类颇多忌惮，既已做了出继准备，林家不再威胁皇权，起复便可以提上日程。四是成琳出府，林徵便可将林家耳目的部分分送至成琳处，因为成琳年幼，圣上特许成琳仍能出入宫闱，眼线便能顺利与林妃接上。
如今世上，女子不比男子，成琳有亲王身份，林家是成琳的母家，她又已嫁入祝府，出嫁从夫，自然是成琳暂且拿捏林府的眼线更为方便。
何况林妃身下尚有静安公主，是皇上的独女，也不必担心在宫内的生活。
林徵未出阁时，常常同祖母继母一道入宫见林妃，自然也知道静安公主同成琳。
林妃是林母一手带大，林国昌还因为世子之故，与林母相处的时间没有那么长，而林妃则是尽得林母身传。
成琳那时年幼，静安公主又是个顽皮性子，被圣上宠得很是解放天性，因此成琳最中意的便是这个会给他带好吃好玩的林徵。
林妃提出此建议后，圣上很快便准了。
没过几日，宫中便传出旨意，十二殿下成琳出继为燕王。
燕王一脉出自太宗诸子，与圣上的血脉已远，燕王之脉又一向衰微，几代都是单传，年前燕王身故时，宗正寺卿便在忧虑此事，此时得了圣旨，便趁着新年入谱将成琳写入燕王谱内。
既已出继，成琳便要搬入燕王府。因为过世的燕王年已七十，又无一个子女存活，只留下燕王府的一堆幕僚等待安置。
再如何也曾是圣上的亲子，圣上此次挑选燕王也是有所图谋。
一是燕王虽然血脉相远，但素有贤名，曾任宗正寺卿一职，主管宗族大小事务。他一贯谨小慎微，但于学习之道很是执着，因此其下幕僚即便他已薨逝，亦不愿离开，愿为其守孝一年。这样成琳虽然年幼，在府内亦有忠心幕僚教导，不至于荒废学业。
二是燕王是太宗嫡幼子，所食封地其实颇为肥沃，此次能收归到十二殿下名下，于圣上所言也算一桩心事了却。
也因此，燕王出继事宜办妥后，圣上便有意教人提起在宁州的林培衍。
底下人知道，便有了林培衍要任宁州知州的意思。
这个起复的含义颇大。
林府被贬，林国昌既已削爵，自是白身，不会再有入官的可能。
皇上肯留一线在林培衍，还将其贬至林家的起家之处，也是多方博弈及圣恩浩荡的缘故。
宁州是直隶州，通判为正六品，家属可入州学。而若是升了知州，则是正五品，家中适龄子弟便可入太学。
虽比不得国子监，但入了太学便可入京学习。
林徵自然知道林国昌的想法。
若是林培衍能升知州，即便他还要在宁州待上几年，但培衡几个便可入京在太学读书，林家也能在京城重新买了屋宅已照拂子女的名由住下。
林国昌已是白身，自然赋闲在家，就可重新掌了林家的眼线，还能不时照拂燕王。
毕竟燕王已经出继，又尚年幼，同自己的舅舅来往便没有那么招皇帝忌惮了。
林培衍也有私心，有了屋宅，林徵便在京城有个娘家相撑，燕王虽然同林徵亲近，但毕竟年幼，自然没有嫡亲的娘家来得稳当。
但这些调任多是季夏之后的事，现下谈也是为时尚早。
林徵这几日忙着绣衣袍荷包，也没顾着出去。
她自那荷包丢人之后便虚心请教，眼下在文竹杜若同陈嬷嬷的帮助下算是小有所成。
同顾姨娘请安时，听顾姨娘讲了京城如今的些许案件，提醒她小心外出，她因为惦记着绣工，又实在是这几天颇累，便不时打了哈欠，顾姨娘见她累得紧，便教打发她回去歇息。
她才出了年便开始准备的，一套鸦青色的圆领袍子，并一个绣了竹子的荷包，这几日才差不多了。
她实在累得慌，便只用了几口饭，就让文竹放下帐来和衣而卧，歇上半刻。
谁知再醒来已是黄昏。
她半睁着眼，见祝维清的外袍暂搁在榻上，想是去沐浴了。
她把新作的圆领袍子并荷包放在床里，起身趿了鞋去拿那衣袍，想拿去拍一拍挂着。
正拿起，便嗅到一股味道。
一股子脂粉气。
林徵最喜美食，一是舌头灵，二便是这鼻子灵。
因此她于调香处亦颇有研究，只是更喜啖美食罢了。
她曾在维历身边同宋致宋敬身边闻过这股子味道。
他们是著名纨绔，自然出入过吃花酒的雅安坊，带上这股子味道。
她听过雅安坊，知道那里院墙无数，各院都有不同的拿手之处。
现下所闻香料，虽有媚气，却不失清香，想是什么高级的院坊，不然也不会得维历和宋致、宋敬的青睐。
林徵的心便沉下去。
她自去收了鸦青衣袍放回橱内，又去将这衣袍摆回原来的位置。
本想喊文竹沏壶新茶，再弄些晚食的，眼下却吃不下分毫，只趿着鞋走回去，重新合了衾被翻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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