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食
休了几日假，祝维清继续去大理寺点卯。
他起时林徵还在睡，一节白嫩的手臂伸在被外，睡相却安稳。
他端详了一阵。
又伸手轻轻触及她的额头。
林徵仍在睡，微微蹙了蹙眉，眉眼又舒展开。
他是指尖从她的额头一直滑向嘴唇，在那淡红的唇上轻轻一点。
把林徵的手臂放回被内后，他合上帐帘，净台方丈拿的香囊还系在帐帘上，和纱帐的颜色倒匹配。
祝维清见杜若从隔间出来，知道是她候着梳洗的，便嘱咐道：“娘子还在睡，你且等她睡饱服侍她就可。”
杜若应了是，又问道：“昨天娘子让奴婢今日问问少爷，今日是在大理寺点卯么？若是的话，娘子说会把午食送过去，教您不需要正午去哪个铺子什么的叫外食了。”
祝维清愣一下，点个头道：“好，我今日就在大理寺的。叫止目止观送去就是。”
睡得太阳高高，林徵起了，边用早食边听杜若的话，便叫文竹把箱笼里的厨具之类拿出来。
厨房的李妈妈早得了信，收拾出干净灶台来，边搓着手：“委屈娘子了，姨娘说过些时日就在娘子院子的隔间收拾出干净厨房来，这样娘子就不必这样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呢。我最喜欢在这灶间同人一起做做饭，顺便用些闲话了。”林徵看米饭已煮上，一旁的篓子里菜蔬肉食具备，还有一篓板栗，心下便有了主意。
她这几日观察下来，觉得祝维清同她的口味差不多，都偏清淡，他曾落发过，所以并不食五辛。
但他身量高，又是男子，想必是该多吃些。
深秋板栗多，林徵见李妈妈在拆鸡，便想着做一道板栗烧鸡。
一个小丫头舀了水来，林徵把板栗连壳煮上，见李妈妈拆鸡的刀法娴熟，不由夸奖道：“李妈妈好刀工。比起外面的酒楼食肆都不差呢。”
李妈妈笑开，眼角便起了皱纹：“谢娘子夸奖。老身一家以前便是开食肆的，所以这一手刀工是从小学的，也腆着脸当娘子的夸奖。”
“妈妈的刀工，我原来在家时，也不见几个刀工和妈妈一样好的。我方才看这厨房收拾得这样齐整，菜蔬柴禾又摆放有序，便知道妈妈是过来人。”
这样三言两语，李妈妈起先还不太敢多和林徵说话，顾及着她也曾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但讲下来，见林徵是这样的随和性子，言语间又真诚，便慢慢放开了。
林徵才知道这李妈妈父母家便在巷子里开食铺，后面嫁的是店里的账房，生了两个女儿。
等她父母去世后，账房便露出本性，贪吃懒做，又嫌她生不出儿子，成日里得了银钱就去外面吃酒赌博，终有一日吃酒和人争吵把自己给弄死了。
李妈妈去给人收尸，才知道食铺早就被败掉了，还倒欠了一笔债。
她有两个女儿要养，又有些厨艺在身，便央了熟识的一个牙婆，卖到祝府来。
只是她是寡妇，大户人家忌讳多，所以分到顾姨娘这里来。
“娘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个院落里的，多是苦命人。若无点伤心过往，也不会被分到这里来。好在姨太太最是宽厚的人，三少爷也是体恤下人的人，老身就愿意在这院子里做事使力。老身不图这些大厨房小厨房，只要能有地方住，把女儿拉扯大，好好报答姨太太和三少爷的恩情。”
林徵做了几个菜，板栗烧鸡，清炒时蔬，蛋卷子，拨一碗稻米饭，例汤是青菜丸子汤，汤底是煨着的豚骨汤，再有两片咸肉，并一碟栗子糕。
她自己带了食盒来，那食盒盖好后，外面注上热水，祝府离这些办差的地方近，这样小厮送去了，也能保证吃上热餐饭。
文竹把止观喊来，林徵嘱咐了他把食盒拿稳，止观应了声，便提着食盒出去了。
大理寺到中午便各自散开，出去吃的三三两两出去寻食铺吃，或是懒怠动的，叫食铺送些外食来。也有家里送吃食来的，只是不论路远近，总归送来食物便冷了些，因此大家还是更喜欢去外面吃。
止观教人送了食盒到里面，特意嘱咐小厮说要他拿得稳当些，因为有热水。
送来的小厮解开包袱，打开食盖，果然热气袅袅。
几个和他一样选择带饭盒的同僚见他的食盒看着这样热乎，不禁羡慕道：“祝大人好福气呢。”
因为外送的食物容易冷，因此选择带食盒的，多是经济略不富裕的家里，为省一些饭钱。
小厮揭开食盖，取出几个小盒来，揭了盖，眼见一碗冒尖稻米饭，饭上缀着黑芝麻，围着几个蛋卷，一碟黄澄澄板栗烧鸡，一碟绿油油的菜蔬，一碗浓醇的丸子汤，再是一碟栗子糕。
饶是祝维清也看得一愣。他知晓林徵擅庖厨，但也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谁知的确是手艺超绝。
其他同僚看他的眼神更羡慕了。
“祝大人真是有口福呢，听说祝大人新结了亲事。”
“是啊，是啊，祝大人真是有个好妻子啊。”
祝维清笑了笑，边拱手道谢，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内子确实擅治家。”
他放下布帘，取出竹筷，搛一点菜蔬到口中，不觉点头。
林徵陪着顾姨娘一并吃午饭，也呈了几道菜到桌上。
顾姨娘担心她受累，又拗不过这是她中意的事，只好叫她多多用饭菜。
“我本身就喜欢钻研厨艺，能有人吃自是好事。何况官人若每日去食肆吃，又不一定都卫生、合胃口。”
顾姨娘疑惑道：“清哥儿并不怎么到食肆吃，他以前也是家里带饭去的，只是李妈妈做的时候匀给他一份罢了。”
又明白过来，想是林徵知道祝维清的官职不高，并无多少俸禄，所以想着替他省些银钱，又不好直说，便笑着说：“不过是这个道理。清哥儿因为不吃五辛，在外面又难都注意到，所以不习惯在外面用饭的。”
说着又拈了一块栗子糕，夸赞做得好。
林徵正疑惑他不怎么在外面吃，又怎知荣安楼的白斩鸡好。荣安楼的白斩鸡并非它的招牌菜，只是林徵最好这一口。
不过注意力被栗子糕吸引去，林徵便讲了讲栗子糕，便提起想要拿些栗子糕到主院子去请个安。
顾姨娘漱了口，听她这样说便应了，又让人拿一些栗子糕供到佛龛前。
顾姨娘是罪家之女，嫁来时正是顾家事发之时，因各种情绪积急，成了慢症，每日吃药，平日里并不太能走动。
祝家本就有意避嫌，听闻这个便免了顾姨娘的请安，说是为了避免过病气。顾姨娘自嫁过来，又少走动，最多在园子里略走一走，于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过来了。
林徵出了院子，便是大园子，正是深秋，落叶纷纷，又硕果累累，这园子引了河水来，又有小桥流水，兼之亭台楼阁，虽比不上林府的景致，却也别具一格。
林徵一路观看，不知不觉到了主院。
世家的布局大同小异，林徵朝前走，两个才总角的丫头挎着小篮子，小篮子上盖着纱布，见到林徵愣了愣，行了个礼。
林徵见她们可爱，便问一句：“挎着个什么？”
一个穿着藕色袄子的小丫头便回道：“周大爷夫人赏给四少爷和二小姐的热糕，给四少爷和二小姐打雀儿玩的。”
正说着，前面门内走过一个丫鬟来，林徵第二日去主院请安时见过一面，知道是维周大爷的妻子小虞氏身边的人，见她见到自己略停了一下，行了礼，又嘱咐那两个丫头：“怎么还在这里贪玩？把热糕给四少爷和二小姐送去吧。”
官哥儿是祝克寅的妾室刘氏生的孩子维官，今年才五岁。虽然是妾生的，但因为是府上最小的孩子，也得老太太爱些。
二小姐是另一房妾室黄氏生的，叫做维和，今年八岁。
两个小丫头应了声便出去，那丫鬟又行一个礼来，见林徵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头捧着一盒子东西，想是来给老太太夫人请安的，便退一步，跟在林徵旁边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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