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听雨
那柳大侠和以跟你爹爹认识的，来此时是为何？难道又是和人比武？
没有，柳放最近几年已经很少很人交手了。
宫守心的话没有错，柳放近来年就一直隐居在黄山，行医修道。他人到中年剑法已经大成，也少了年轻时候的激进，多了一份遗世独立的孤独。
那是柳放为何而来？难道你爹病了，请他来治病？
笨！苏州名医这么多非要请他吗？你知道我爹之前是在哪里当官吗？
哪里啊？
云南。我爹在云南当官的时候声誉极好，帮当地人做了不少好事。柳放感念我爹对他家乡有恩，在云南做了不少好事，便下了黄山，春节就住进了府中。
宫守心站了起来，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崔进跟了上去，和宫守心一起站在走廊上听雨。雨还在下，只是在此刻，崔进感觉这湿透了的昏黄的地面仿佛也有了温度，是宫守心的温度。
你过来一点，宫守心说。
崔进犹豫了一下，两个人靠得近了一些，以免声音被雨声盖了过去。
直到三年前朝廷败给英国，便把我爹调来上海，刚来的第一年还好，第二年之后，我爹希望和洋人和平共处，这就引来了大祸。可是国家的门户已经被洋人打开，不这样做，朝廷又会打仗，再战败的话，这天下就会变了。。
听到这里，崔进内心一怔，这话说得太对了，对得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又不由得暗地佩服宫守心，之前崔进只当宫守心是个贵族小姐，他想不到是，人的出生不仅决定了人的地位，还决定了人的视野。
崔进定了定神，缓缓的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从去年冬天开始，来我们府上刺杀爹爹的人就越来越多，武功也越来越高。各种各样的人想用我爹的人头，换取自己的名声，仿佛杀了我爹，洋人就走了，他们就是民族英雄了。这件事在江湖上越传越大，直到柳放来到府中，才把人给镇住了。
说着说着，守心竟红了眼圈，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崔进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样子。因为他想起了自己，他和守心也如此相似。他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父亲走后，最先的是恐惧，然后是迷茫，最后认清了现实了，也只有强撑着，强撑着把日子过下去而已。
家是5年前没的，仿佛是一夜之间，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赔了出去，所有的仆人、侍女甚至橱子们，都是在那一刻离开了崔家，一个都不剩，各奔东西，只留下父亲和他两人。最让他心痛一个画面是，他父亲在厨房里做饭给他吃。崔进从出生到15岁成年，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做过饭。那本来就不会是一个像他们那样地位的人去做的事。
他看见父亲在厨房里，父亲看到了他，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崔进马上装作没有看到，转身要走，他不得不假装没有看到父亲，因为他还不能接受。
进儿。父亲叫住了他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脸上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他不想让父亲看到。
干什么？他强忍着回答道。
快去练武！
快去练武。这是父亲最后两年的时间里对他说得最多的话。
他日夜练武，不断地练武，但是仿佛永远都不够，不够他们忘记曾经的苦难，也不够他来忘记他的父亲。他知道他永远也忘不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雨水。泪水。汗水。
两年前父亲走了，今后他吃的每一口饭都是自己挣来的。想到这里，他挪了挪身子，他不想靠宫守心太近了。他是配不上这样的贵族小姐的，别人对你好一点，也并不代表什么，这个世界很残酷也很现实，他到这里来，工作已经完成了，他其实可以走了。正如宫守道说的那样。
宫姑娘，我该走了，你的药很好，我的伤已经没事了。
不，你还不能走。
回答他的并不是宫守心，而是柳放。
柳大侠？
柳放不知是什么来的，一点儿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不用叫我柳大侠，叫我柳放就可以。
崔进有点不知所措，柳放的喜好是不容易猜的，所以最好还是依着他。
柳大。。。柳前辈
哈哈哈。宫守心被崔进这左右为难的样子逗笑了。
我和我哥都叫他柳先生，不如你和我们一样个叫法吧。
崔进抱拳道：柳先生。
不用多礼，你随我来。
柳放转身就走，并示意崔进跟他过去。
柳放把崔进带到内堂，堂内上还坐着一位老人，旁边是一把刀。
那人有些瘦弱，看起来有50多岁，但是并不显老，嘴上有一排短短的胡子，给他瘦弱的形象上添了几分威严。但是气质上更像是个书生而不是江湖中人。他微笑的看着自己，没有说话。
你把你家的刀法，练一遍给我看看吧。
柳放指着那把刀说道。
这句话若是放在别人那里说出来，是极其无礼的。不论崔进这刀法如何，是强是弱，在旁人面前都展示出来，都是不妥当不尊重的。
不过崔进还是照做了，毕竟柳放也算是救过自己，他喝下的药，很可能是柳放的手笔，再者柳放剑术高超，不至于窥视自家的那些武功。
崔进拿刀的时候，看了看旁边的那个老书生。
你放心，他不是江湖中人，却与你是十分有渊源的，你只管练刀。柳放这么一说，崔进再无顾虑了，就仔仔细细的把自家的刀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
刀声随着雨声刷刷作响，都是激烈而简单的招数，舞得虎虎生威。
哈哈哈，好好好。柳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崔进停了下来，还刀入鞘。
这是戚家军的刀法啊，是戚继光将军发明的刀法，你应该是戚家军的后人。只是不知你家祖上在戚家军中担任过和职？
崔进听得一脸懵，不愧是高人，一眼就能洞察古今，可惜自己知道确实不多。回答道：
前朝的事，我祖上早没有了记载，最早的记载是帮康熙爷打过吴三桂，战后还封了个小官，在苏州织布。只是。。。只是这些年官没了，生意也没有了。
你父亲可是崔英元？
那位老书生问道。
家父正是。
那人站了起来，好好看了看崔进，点点头。
我就是上海道台——宫慕久。崔进一听忙下跪行礼，却被宫慕久拦住了，宫慕久抬了抬手，说：坐，快请坐。该行此大礼的是我啊。我来晚了。说着似乎转身擦擦眼角的泪水，坐在椅子上。
我是嘉庆二十四年的举人，31岁才中的举。我和你父亲是在京城认识的，他所有人之中都是极其聪明的，又是富家子弟，风流倜傥。但是他却只和我成了好朋友了，而我呢只是个穷书生而已。他不仅在京城待我好，每半年都会托人给我送钱，资助我。没有你父亲，早就没有我宫某人了。
随后叹了口气，接着说。
我们一起考了三次，考了9年（三年一次）我终于是中了举。可你父亲依然是没有中，后来说是要考武举人试一试。
但是不久之后，朝廷就派我去云南，我们在苏州分别，约定江湖路远，定不相忘！
我在云南耕耘二十余年，直到两年前，朝廷调任我为上海道台，心想终于可以和崔兄相见，宫某能在晚年重遇知己，喜不自胜啊。我顺流而下，可是刚入上海就听到你父亲过世的消息。
崔进沉默了，他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的好友，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一时感慨万千。
可是最令他震撼的肯定是宫慕久的下一句话：
你父亲是遭奸人所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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