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chapter09
夜晚悄然降临，月光映在大理石地砖上，晕出温柔的光圈。
宋愉垂下头，目光落在半跪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他小臂上凸出的青筋，和棱角分明的侧脸。
低着头的时候，能看见他锋利的眉毛和翘起的眉尾，睫毛在眼睫下面投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这个时候的他很专注，安静地像是平行宇宙穿越过来的谢行洲——
少了平日里的那几分痞气和散漫，与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若是不说，没有人会将他与初次在车站见到的放荡不羁谢行洲划上等号。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忽地瞥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之间，她在谢行洲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么的轻易——
像是本该就出现在里面的一般。
仿佛有人点燃了她的神经末梢，然后被点燃的那段宛若过年时候爱玩的仙女棒，闪得噼里啪啦的，敏感又绚烂。
谢行洲将她的神色尽收眼中，挑了下眉：“怎么？”
“没、没怎么。”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他出了神，宋愉吓了一跳，结果差点咬到舌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没想到他却将这份紧张会错了意，轻拧了下眉：“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谢行洲便轻嗤了声，上药的动作也随之停下：“痛就说出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似笑非笑地，透着股坏劲儿，偏偏说出来又格外一本正经。
“……”
宋愉的心蓦地跳了一下，很明显的感觉，但转瞬即逝，很快又被另一种感觉代替。
因为那句话之后，谢行洲又刻意放轻了动作，与其说是痛，更像是痒——
只是不知道是棉签轻轻擦拭过伤口的痒，还是不着痕迹掠过心尖上的痒。
宋愉垂下眉眼，看着他的侧影轻眨了下眼睛，正要说什么时，她忽地听见大门响起了输密码的声音，随后傅新月和贺扬推门而入。
“你们居然背着我看电影……卧槽？”傅新月拎着好几袋子吃的蹦进客厅，刚奇怪地问了句，声音就在看见宋愉腿上伤口那刻倏地拔高，“你受伤了怎么没说呀？还伤得这么严重！”
“没有很严重啦。”宋愉被她的大惊小怪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擦破了点皮而已。”
“这么一大块怎么能叫‘擦破了点皮而已’？”她急忙将袋子甩到一边，跑过来蹲到谢行洲身边问他，“怎么样啊？要不要上医院？”
“挺严重的。”谢行洲面不改色地说，“是你当场就要打120的地步。”
傅新月抬手就给他一拳：“你有病吧——”
他轻巧躲开，棉签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入垃圾桶里。
“涂好了，待会洗澡的时候小心点就行。”
宋愉小声道了句谢，只不过那时他已经背过身跟贺扬聊天去了，应该是没有听见的。
分明两个小时前还一起吃过了晚饭，但当烧烤、小龙虾、炸鸡端出来时，大家仿佛都饿了好几天，后面傅新月和贺扬还为了最后一串烤鸡翅吵了起来。
她坐在毯子上看着他们闹成一团，没忍住笑，不知不觉间就将手中的酒喝到了底。
直至有人将面前的酒杯抽走，宋愉才发现谢行洲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旁。
她知道是因为傅新月和贺扬打闹碍着他看电影了，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
太危险了。
不是紧紧挨着，大概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恰好是观影不会被遮挡的最佳位置，也是最容易感受到对方存在的位置。
被影片惹出来的散漫笑意、拿放酒杯的动作、背靠沙发时越过了中线的手肘，以及偶尔规律偶尔起伏的呼吸……没有一样不在强调他的存在感。
宋愉捏着杯子边缘的指腹微微用力，默默将杯里的酒喝完，然后成功感觉到脸颊边冒出几分热气。
然而她刚喝完，一旁的谢行洲又给她续了上。
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太阳穴终于开始发晕。
好像也没喝多少吧……她用冰凉的手背贴住脸颊。
今天的酒和上一次的不一样，是绿色的玻璃瓶，喝起来甜甜的，水果味的，加了冰块之后像果味气泡水，是容易上瘾的盛夏的味道。
她没喝过这种像汽水一样的酒，一时没忍住就多喝了几杯。
到底是几杯她也不记得了，就记得那个青提味的尤其好喝，于是傅新月把剩下一整瓶都给她了。
再然后……她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脑袋又胀又晕，想找个地方靠着休息一下。
然而脑袋刚挨上松软的沙发，宋愉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而后放在哪里。
只是她实在是太困太没有精神，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
再睁眼时，天刚蒙蒙亮。
她撑着身体爬起来，空调被从身上往下滑，才发现自己被人抱上了沙发。
客厅的灯在看电影那会就关了，只有阳台的灯还亮着。宋愉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刚过十分。
她下意识往客厅里看——
贺扬和傅新月四仰八叉睡在地毯上，后者不知从哪弄了个抱枕出来，整个人跟八爪鱼一样缠在上面。
那么阳台里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宋愉犹豫片刻，还是下了沙发，轻手轻脚绕开地上两人，往阳台走去。
结果刚推开纱窗门，就看见谢行洲站在窗台边点烟。人隐在窗台交界的阴暗光影处，浑身气压都有些低。
是崭新的一根，手边的烟灰缸里还有几根燃尽了的。
见着宋愉，他也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将刚点着的烟直接摁进烟灰缸里：“醒了？”
宋愉点点头，犹豫了下，问：“你一直没睡吗？”
他不置可否，单手插兜，几步就走到她面前，垂下眼眸时睫毛打出一小圈阴影：“要吃早餐么？”
估计是因为彻夜抽烟了，和平时闻到的干爽味道不同，今天他身上的烟草味有些浓，混了缕窗外丁香花的清香。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又往外走了两步。
宋愉其实不怎么饿，但同谢行洲对视那瞬，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他笑了一下，只是语气没什么起伏，“在这等着。”
说完便抬腿离开了阳台。
谢行洲回来得很快，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回来时手里拿着两盒杯面，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要哪个味？”
宋愉将杯面正面转向自己，是周打蘑菇海鲜汤味的和叻沙味的。
“哪个味道好吃？”她问。
“这个吧。”谢行洲推了下米白色的那杯，是蘑菇海鲜汤味的。
她道了句谢，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将扣在杯盖上的不锈钢叉子取下来，撕开盖子，带着香味的浓烟从杯里飘出来。
汤面是忌廉蘑菇汤味的，吃起来浓郁醇香。
宋愉原以为不过就是一杯泡面，能有多好吃，却没想到这一小杯东西，味道比许多店里吃的面还正。
不知不觉间，她很快就将一整杯面给吃完了，连汤汁都没落下。
“很好吃？”
许是她吃的太快太香，对面的谢行洲轻瞥了她一眼。
宋愉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泡面，只好抿唇道：“我有点饿了……”
这种垃圾食品别说是宋仕安了，就算是温若琳也不会允许她吃的。而她也只在很早很早前，跟朋友一起留在学校自习时吃过，是最经典的红烧牛肉味，跟这个味道有着天壤之别。
他大概真的只是随意一问，听见她的答案后又重新埋下头去吃面。
两人一时无话，宋愉望着对面的少年，却愈发察觉到气压上的不对劲，像一团乌云压住心室，令她如芒在背，不安感徐徐往心头上浮。
这种安静又诡异的氛围最终并没有撑上多久，是宋愉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失眠了吗？”
失眠？
谢行洲想起那通电话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脑袋的撞墙声，唇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轻嗤了声。
大半夜的接到这种电话，听见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后死一样的寂静，谁还能睡个安稳觉？
他垂眼，敛去眼中神色，转而问她：“昨晚喝这么多，醒来头不痛么？”
宋愉微哂：“也没有喝多少吧……”
她属实是不记得了，即使是现在，也只能记得那堆绿色的瓶子里，青提味是最好喝的。
“没喝多少？”听见这话，谢行洲似乎有点诧异，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后绕过她往客厅的角落扫了眼，“你确定？”
宋愉追着他的眼神看了眼——那一块角落里，摞着整整齐齐几排酒瓶。
可那也不全是她喝的吧？
不等她问出口，谢行洲就同提前洞察了她的想法似的，懒洋洋朝前抬了抬下巴：“第一排那几瓶青提味的，都是你喝完的。”
“……”
宋愉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声音逐渐变小：“我的头不痛，就是昨晚的事情不太记得清了。”
“那是有点遗憾。”谢行洲想起她断片后小猫般乖得要命的睡颜，挽了挽唇，“不然你还能记得昨晚是怎么发酒疯的。”
“我发酒疯？”宋愉愣住，“你在骗我吧？”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他从喉间滚出一声笑，连胸腔都止不住震了几下，“也就是抱着我哭了会儿罢了。”
“……”
她还是难以置信，偏偏他就算是笑起来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假，刚要反驳，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宋愉下意识望过去，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元锡二院黎医生”。
没等她理清个中联系，对面人的脸色赫然一变，匆匆拿起手机就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大门被人重重关上——
谢行洲出门了。
面前香气缭绕的杯面还未凉得完全，宋愉的心绪却早已随着雾气飘远。
元锡二院……元锡市第二人民医院……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间医院应当是——
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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