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30（下）
30（下）
裴尹荷顺利在猛京阁住下，裴正奎暂时也没再来打扰。第三街和品莉传媒，这几天，成了她的两点一线。每天晚饭后，和蓝天鹰在第三街里转转，恋爱也谈得乐得自在。
刚晴了几天，天气又阴了。
阴沉沉，云都似乎透不过气。
蓝天鹰的眼睛恢复得不错，下午去医院复查完，他便打车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址，是他从裴盛炎那要来的。
南郊。
旧村改建后，竟成了度假别墅。
依山傍水。
很多有钱人都喜欢来这里轰趴。
从医院来这里也只用几十分钟。蓝天鹰穿着他喜欢的黑色皮衣，配着牛仔裤、靴子，冷酷又利落，为了遮蔽面庞，他还带了一顶鸭舌帽。
像是要做点什么。
大概等了两个小时，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因为是阴天，傍晚显得雾蒙蒙。
有点压抑又恐惧。
时间、地址、行程，都是裴盛炎给的蓝天鹰。他当然知道蓝天鹰要做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他派了权海早早到了这里。
此时，权海躲在一侧，静观其变。
齐扬刚从公司过来，别墅里又是一场富二代们的“狂欢”。自从上差点玩了青龙的妹妹，他到现在都有些后怕。所以，他再挑女人，都把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
下车后，他扯了扯西服领带，真是人模狗样。
不过，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齐扬被一手拽走。
他几乎是被拖在地上行走。
蓝天鹰将他带到了别墅后偏僻的角落。
树木围绕。
毫不透光。
“你是谁啊？”
齐扬真是怕了，他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找自己麻烦。
蓝天鹰揪着齐扬的领带，盯着看了很久很久。想起就是这个男人，欺负了小荷，他就怒火直窜。手又一次用力，齐扬咳嗽起来：
“你……你他妈谁啊！”
蓝天鹰根本没理齐扬，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撂倒在地，一脚踹了过去。不过，他有轻重之分，不会闹出人命。
齐扬被踢疼了，各种嚷骂。不过蓝天鹰都没有回过一句，也没交代自己的身份和原因，不发一语。
啪——
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齐扬脸上。
“他妈的……”
齐扬气得用尽全力站起来，想朝蓝天鹰打过去。但是，显而易见，他根本不是蓝天鹰的对手，每一拳都落空。
对于蓝天鹰来说，他就算放水一百次，齐扬也打不过自己。
再一次被撂倒在地的齐扬，想到刚刚的一巴掌，他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算是聪明的，低喊：“你是来帮裴尹荷报仇的吧？”
蓝天鹰没出声，只是怒气未消，眉毛拧得很紧。
但他见齐扬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准备转身离开。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
这时，齐扬想起了那天，裴尹荷在床上喊的名字。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屑的冷哼，“你就是蓝天鹰是吧？”
蓝天鹰停住脚步，没回身。
齐扬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说去，“那天她在床上，我脱她衣服的时候，她一直喊你的名字。当时我没想起来你是谁，哦……”
他故意拉成了音，阴阳怪气：“……你就是那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蓝天鹰，原来傍了个富婆，怪不得得好好伺候伺候，还敢替他报仇，真是……”
他啧啧啧了几声，很唾弃：“……她的一条狗。”
原本想就此放过齐扬，但这些话，每一句都在火上浇油。
齐扬刚往前走，又一次被蓝天鹰扯住后衣领，用力一拉，将他重重的抵到了墙边。水泥墙磨着齐扬的背，让他着实发疼，他眼睛瞪得很大：
“你要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敢让你死。”
蓝天鹰挥出去的拳，赫然的停在了半空，很怒，可是，他有了一些犹豫。
齐扬朝他身上故意吐了一口痰，是蔑视他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啊，裴家要能看上你，裴正奎就不会那么着急，把他女儿往我身上塞了。想入赘？就凭你？醒醒吧。”
齐扬虽被教训了一顿，身上伤不少，但走的时候，身影不是落魄，依旧昂首挺胸。仿佛是在告诉蓝天鹰，这就是阶级的差异。纵使他蓝天鹰想报仇，但只不过是徒有一身功夫的粗鲁打手，在面对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时，就算是被侮辱，也只能硬憋下这口气。
蓝天鹰就这样，沿着马路徒步走了很久很久。
走着走着，他拿纸擦了擦皮衣上的痰，看着那粘在自己衣上的污垢，他的怒变成了无力。
齐扬的话不停地飘在他的耳边。
他很愤怒，很难受，也嘲笑自己的无用。
有那么一瞬间。
他天真的以为猛京会还在，以为自己还是京爷最得意的打手，以为，还有人会忌惮自己几分，所以他气势凌人。但，那些江湖事迹，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无人问津。裴正奎说得似乎也没错，在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第三街的混混。
另一头。
夜晚街道。
车水马龙。
“我开多远了？”
苏茉莉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全神贯注到，细胞都被提了起来。
一旁的裴盛炎面无表情：“不到1000米。”
“不可能啊，我明明开了很久。”
苏茉莉看了一眼导航，泄了气，还烦。因为拿了驾照后，一直没有开过车，所以想趁今晚去猛京阁吃饭，试试手。
裴盛炎沉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的车，说：“旁边停一下，换我开。”
她耍性子：“不要，我要开过去。”
他有点不耐烦：“你开这么慢，后面的车主会找我们麻烦的。”
她下意识看了看后视镜，有点慌了，不过还是坚持了一下：“我再试一段路，如果下个十字路口我还是不行，就换你。”
他同意了。
光有驾照，不上手，的确不行。苏茉莉感慨了一下，不过倒是比刚刚顺畅了一些，车速正常了起来。她很开心：
“你看，我可以的。”
就是她全身都僵硬紧绷。
裴盛炎点了点头，实在夸不出口。
快到饭点了，沈怡梅打来了电话，他接通。
沈怡梅：“怎么还没来啊。”
裴盛炎瞅了一眼苏茉莉：“你女儿非要开车，比耕田还慢。”
苏茉莉一气：“我哪有？
沈怡梅先“啊”了一声，然后放快语速：“行，行，你看好她，她粗心，所以一直没让她开。”
裴盛炎“嗯”了一声就挂了。
导航一直在提醒。
苏茉莉太紧张了，开车就听不进导航，看导航就怕手慌乱。
裴盛炎着急一喊：“右转。”
“啊，好，好。”
苏茉莉立刻右转，吓死了，脑袋一嗡，差点走错路，不然又得绕一圈。平稳行驶后，她害怕阿炎生气，就眯眼笑了笑：
“你别生气了。”
裴盛炎倒不至于生气，因为被她这车技磨得没脾气了。因为她时不时在看自己，他又一急：“别看我，看路，该左转了。”
她连声“哦”，慌慌张张。
最终，苏茉莉以比正常车程慢了二十分钟的速度，平安到了猛京阁。
她挽着裴盛炎，粘着他，蹦蹦跳跳：“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上路，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中，身躯高大挺拔，称得她更娇小。对她这份自信，他笑得很冷：“是，至少活着下车了。”
“你哪里都好，就有一点，你得改。”
“哪里？”
“你要多夸我。”
他淡淡撇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进了猛京阁。
进了门，她还在闹腾。
大堂。
晚餐很丰富。
香气扑鼻。
“你开车了？”
沈怡梅拉着苏茉莉问，她考完驾照后，大概有一年多都没碰过车。苏茉莉点点头，还挺得意：“除了慢了点，其他都没问题，我觉得以后我可以每天都开车了。”
“不行。”沈怡梅总担心她有点迷糊的性子，“今天要不是炎儿在，你肯定出错。”
裴盛炎站在一旁，没帮腔也没添油加醋。
苏茉莉自信的冲他说：“下个月，我就可以上高速，带你出城玩。”
“……”
无人回应，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你可别害我哥。”
裴尹荷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和苏茉莉已经这样闹习惯了。苏茉莉没理她，蹦跶到了蓝天鹰身边，但从郊区回来后，他就心事重重，她叫了几次，他才听见。
苏茉莉着急的问：“你没事吧，天鹰哥，是眼睛不舒服吗？”
蓝天鹰笑了笑，“小姐，我没事，眼睛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
她很快坐下了。
但他很快没了笑容，心底又叹了口气。
苏茉莉挨着裴盛炎坐，今天的菜太好吃了，她埋着头吃，时不时习惯性的叫他：“我想吃鱼。”
他就给她夹了几片鱼肉。
“我还想吃红烧肉。”
“你已经吃五块了。”
她咬完一口鱼肉，捧着碗，眯眼：“还想吃一块。”
对她也是没辙了，他又夹了一块给她。
看着他俩，沈怡梅和余琴连白米饭都变甜了。
饭桌上，大概只有蓝天鹰心不在焉，似乎吃什么都不香。
裴尹荷看到他们如此腻歪，也不甘示弱，往蓝天鹰身上轻轻蹭了蹭，故意放柔了声音：“天鹰哥，我也想吃鱼。”
心情有些压抑的他，给她夹了鱼肉，只是没有她想要的热情。
“你刚刚叫什么？”
听到裴尹荷刚刚那声“天鹰哥”，苏茉莉差点被饭噎住。
裴尹荷挽起蓝天鹰，眼神娇媚：“我叫他，天鹰哥。”
苏茉莉瞬间放下碗筷：“你不准叫他天鹰哥。”
裴尹荷冲她一哼：“凭什么只能你叫？”
“我和天鹰哥生活了十几年，从小我就这么叫他……”
苏茉莉也不知道哪来的占有欲，不许别人碰，“……只能我这么叫他。”
裴尹荷顺势将头靠在了蓝天鹰肩上，“可是他是我的，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你……”
苏茉莉皱起眉。
她也不是对蓝天鹰有什么想法，就纯粹是对这个称呼的惯性占有。
“好了，好了。”沈怡梅真是被她俩的吵闹烦了心，但这次帮了裴尹荷，“茉莉，知道你叫了十几年，但别幼稚了，小荷是天鹰的女朋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说完，她朝裴盛炎使了使眼色。
裴盛炎立刻就意会了，把空碗放到了苏茉莉手旁：“我想喝汤。”
“你自己盛。”
苏茉莉瞅了他一眼。
他命令道：“快。”
也奇怪，她总是本能的很听他的话，瞬间没和裴尹荷争吵了。立刻乖巧安静，给他盛汤，然后一起喝起了汤。
沈怡梅知道，治这个活泼闹腾的女儿，炎儿还是很有一手。
随后，饭桌上又是一片愉悦温馨。
大家都聊得很开心，只有蓝天鹰，融不进去这热闹的氛围。
猛京阁院子里的花已经凋谢。
夜阑人静。
洗漱完后的裴尹荷正敷着面膜，坐在椅子上，擦着身体乳。蓝天鹰站在门边，看着她。从第一次见她，她就是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哪哪都漂亮，发着光。而他毫无身份。
他看了几眼，然后走了出去。
蓝天鹰坐在冰凉的台阶上，仰着脸，眼神逐渐空洞。
他忘了，这是他今天第多少次叹气。心事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小荷来的这些日子，很勤快的帮梅姨干活，也体贴的照顾自己。他有和她说，可以放松一些，不用太为了自己去改变。但每次，她都笑着说，她乐意。
可越是如此，他身上的担子就越重。他本还算有自信，想着只要努力去奋斗，几年后，就能让过上还不错的日子。但是，今天齐扬对自己嘲讽，像刺，用力扎在了他心底，疼，还不能叫唤，只能憋着。
是啊，在她生活的世界里，那些人，永远都看不起自己。因为没有身份背景，就算咬牙努力，他们还是唾弃自己是一个靠女人、吃软饭的男人。
他明白裴正奎对自己的厌恶，因为，她是裴家富养出来的女儿。裴正奎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有点积蓄，饿不死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要能在他们所生活阶层圈子里，他能抬头挺胸，骄傲介绍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发疼，那沉下去的气，都似乎是致命的压迫。
一侧，裴尹荷看了蓝天鹰很久，但没作声。自从今天晚上回来，他就很不对劲，话也变少，还总是走神。但问了几次，他都不说。
她走了过去，又关切了一句：“你下午到底去干什么了？”
没回头，蓝天鹰先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是挤出了笑容，虽然勉强：“没事，可能是天气不好，心情就跟着不太好。”
这种理由，裴尹荷根本不信，语气稍微急了一点：“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他一怔，还是没说。
见他依旧双唇紧闭，她的小姐脾气就上来了，有点强势：“蓝天鹰，我是你女朋友，你要是把我当自己人，如果有事，难道不应该一起分担吗？除非你还是不认可我。”
蓝天鹰尽量压住了心底的烦闷：“你想多了，真没事，进去吧，外面有风。”
他拉起了裴尹荷，但被她甩开，“你觉得你这样子，我今天能睡好觉吗？”
她不喜欢被隐瞒。
但他不善于表达脆弱，因为显得矫情。
说完，裴尹荷发现自己刚刚的是语气冲了点。
蓝天鹰一阵烦意窜起，说话也重了一些：“我不可能每天都开心，也不是每件事都有必要说出来……”
他克制了一下情绪，用力沉了口气：“……我想一个人呆呆。”
随后，他说了一句“我去洗澡了”，就进了房。
裴尹荷静静杵在原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关心他，替他分担点烦恼，但他次次将自己推出去。她也很委屈。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蓝天鹰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刚刚洗澡的时候，或许是水压的冲击力，负面情绪暂时被冲走了一些。不过，他找不到裴尹荷了。
“小荷……”
他满院子找她，但未见身影。折回房里，他赶紧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却看到了她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那你今晚冷静一下吧，我不打扰你。]
蓝天鹰瞬间急了，他开始后悔刚刚自己情急之下，没控制好情绪。他一边拨着她的电话，一边换衣服，准备出去找她。
但，电话到忙线都未接通。
他刚换好衣服鞋子，有电话进来，但是裴盛炎打来的。接通后，裴盛炎只说了一句“小荷来找我了，你不用担心。”
这才让他松了口气，握着手机，重重的坐在了床沿边，低下了头。
心里，很不好受。
裴尹荷真不知道能去哪。别墅，她不想回；公寓，父亲替自己退租了；酒店，她又会呆得更憋屈。她想找人聊天，但很可笑，她翻了一圈手机，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谈心，最后，她想到的，竟然是“哥哥”。
小区里。
她没上去，坐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秋夜瑟瑟，竟还有些凉。她刚刚气到忘了换衣服，穿着睡裙，披了件风衣外套就出来了。
花园小道里，幽静无声。
路灯稍暗。
“拿着。”
是裴盛炎走了过来，递给了裴尹荷一个很可爱的暖宝宝。这是苏茉莉让他拿下来的，因为她和天鹰哥通了电话，知道裴尹荷应该没换衣服就出来了。怕她冷，就嘱咐他把这个拿下去。
裴尹荷诧异的接过，不过的确缓解了她的凉。
他在她身旁坐下，呼吸微沉：“他本来就承受了很多，有些事，他不想说，你也别逼他。”
说到这里，她还是有些委屈：“可是，我就是想替他分担啊。”
裴盛炎静静的看着她，“有时候，在你看来，你是想替他分担，但是对他来说，他只是不想给你负面情绪。”
裴尹荷抱着暖宝宝，低下眸，看着草地发呆。
裴盛炎：“两个人住在一起，要懂得留空间。”
裴尹荷顿时抬起头，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从一个手下无情的冷血之人，变成了一个，和别人讲道理的老人？”
“……”
他身子向后一靠，仰头，看着黑到无边无际的夜空。他沉默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大概每件事，都打磨了他的心境和棱角。
“但是我喜欢这样的你。”
裴尹荷笑了，话也是真心的。
“怎么说？”
“因为，这让我有了被哥哥照顾的感觉。”
裴盛炎怔住，不知作何回应，但心底有开心。过了须臾，他淡淡说去：“今晚你就住在我这里，你让蓝天鹰冷静一下。”
裴尹荷想了想，然后“嗯”了声。
俩人刚准备上楼，她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手里抱着暖宝宝，跟在他身后，就像妹妹对哥哥撒娇那样，说：“陪我去买糖吧。”
“……”
他再次一怔。
裴尹荷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两袋糖果，开心的捧在怀里，而裴盛炎则在门外等她。活到快三十岁，他不曾有过亲情。但此时，透过玻璃门，看着正在结账的她，他感慨颇深。
脑海里竟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时间倒退。
干净明朗的少年在便利店门外，等着娇美的少女，看着她抱着糖果，蹦跶出来，亲昵的叫他一声：“哥哥。”
可是，这个画面只能是臆想。
“哥哥，走吧。”
这声相同的呼唤，将裴盛炎从朦胧的幻境里，轻轻拉扯出来。虽他不是少年了，她也不是少女了，但画面是真实的，也是温暖的。
裴尹荷想吃糖，裴盛炎下意识的帮她拿着暖宝宝，看着她拆开糖果，她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很甜，心情瞬间好了，笑了：“以前啊，我一不开心，爷爷就会给我买糖，然后抱着我……”
说到这里，她赫然收住，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盛炎没过多愤怒，只是心底被狠狠扎了一下，随口一说：“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打人。”
“……”
她一惊，糖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知道她会被吓到，他扭头，冷冷一笑。
她的眼神变暗了一些，她想，如果爷爷不曾相信风水和八字，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是他，而自己也不知道会出生在哪户人家。她的幸福，确确实实，有一半是建立在他悲痛的童年里。没人敢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残酷的日子，才能让他在过去，成了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令人恐惧的青龙。
没有人，天生愿意成为魔鬼，除非，他的世界只有黑色。
裴盛炎独自往前走着，背影有些落寞。
裴尹荷跟了上去，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给他手里塞去了一颗糖果，笑得漂亮也温暖：“以后你不开心，妹妹给你买糖吃。”
他怔怔的看着手心里粉红色的糖果纸，还是蝴蝶结的。这些可爱的事物，和他曾经毫无关系，但他现在并不抗拒。
他们相视一笑。
他们很快上了楼。
门一打开，苏茉莉从沙发噌的站起来，“怎么这么久？”
她看到裴尹荷手里的糖果，她明白了什么，也没再多问。而后，她对裴尹荷说：“今晚，你和我睡吧。”
她已经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裴尹荷没拒绝，跟着苏茉莉进了房间。苏茉莉已经早早把空调打开了，一边铺床一边说：“天鹰哥和我说，你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外面风很凉，所以我开了空调，你要是觉得热，我就关了。”
“不用关。”
裴尹荷很感动。
苏茉莉铺好了床：“你先躺下吧，我去洗漱一下就来了。”
说完，她就出去了，带上了房门。
裴尹荷坐在床边，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也真有一个小时没看手机了，全是蓝天鹰的信息和电话。
他最后一条信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和小姐早点休息吧，明天来接你，别气了。]
读完信息的那一刻，她的生气、委屈瞬间都没了。
客厅里。
刚洗漱完，苏茉莉看到正准备出门的裴盛炎，跑过去，小声问：“这么晚，你要去哪里啊？”
“去趟北郊。”他边穿鞋边说，“你和小荷早点睡，我晚点回来。”
她有些不放心：“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先看了一眼卧房，然后又冲她笑了一下：“女人的问题是解决了，我还要加班，去解决男人的问题。”
“……”
北郊。
海浪声，冰冷又汹涌。
像是声声呐喊。
二楼。
阳台的门敞开着，虽离海有段距离，但海浪声还是很明显。
“你们，到底谁上？”
戴着拳击头套的蓝天鹰，烦闷的看着裴盛炎和权海。
权海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裴盛炎便有了“自告奋勇”的错觉。
蓝天鹰把手套丢给了他：“快点，戴上。”
是裴盛炎叫蓝天鹰来的，本想喝点酒聊几句，但没想到，蓝天鹰竟然要玩点猛的，才足以发泄堆积如山的负面情绪。
他刚戴上手套，蓝天鹰就挥来一拳。
差点被打中，裴盛炎一哼：
“玩真的啊？”
蓝天鹰又挥去一拳，“我什么时候和你玩过虚的？”
俩人一笑。
接着就是一拳接一拳。
拳声伴着翻滚的海浪声，都是那么激烈。
不过，裴盛炎并没有动真格，他心甘情愿做了一次“靶”，任蓝天鹰猛烈的挥来拳，一次次像嘶吼，感受到了他无尽的愤怒。
齐扬的那些话，权海下午都听到了，也都告诉了裴盛炎，那些羞辱人的话，他都愤怒，再别提，同样自尊心极强的蓝天鹰。
蓝天鹰知道裴盛炎是让自己泄愤的，打过去最后一拳，落在空中，然后脱掉了手套，扭头就走去了阳台上，在椅子上坐下，打开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还是那么烦。
裴盛炎脱下了手套后，看了一眼权海：
“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
权海错愕，半鞠躬，只笑笑没回，然后去捡地上的手套。
裴盛炎坐在了蓝天鹰身旁，喝几口啤酒。
蓝天鹰看了他一眼，百感交集，有点冷的笑了一下，“没想到，我们竟然能成为朋友。”
不过随后真诚的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裴盛炎又喝了两口，撇了他一眼：“那你要从五年前就感谢我。”
蓝天鹰疑惑。
“如果不是五年前，我一直想方设法让你和裴尹荷产生交集，你们哪里有故事发生。”
蓝天鹰笑了一下，没作声，又喝了几口。
裴盛炎突然说去：“你就是活得太小心翼翼了。”
蓝天鹰一怔：“什么意思？”
裴盛炎拿着啤酒站了起来，趴在栏杆处，深吸了几口气，说去：“如果苏茉莉在认识我之前，你就敢大胆的表白，我想，她应该会选择你。但是你总把她当做你心中至高无上，不敢轻易触碰的小姐，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她以为你只把她当作妹妹。所以，当我出现的时候，你必输无疑。”
蓝天鹰哼气：“你是在炫耀吗？”
“不是。”裴盛炎转过身，“我是告诉你，你要再强大一点，才能对抗周围的声音，因为你喜欢上了更不可高攀的女人。”
蓝天鹰眼神一暗：“道理都懂，可是真的很难。”
说这句话时，他承认自己是脆弱的。
裴盛炎语气放重了些：“弱者才会想太多，强者，都是把羞辱打碎了往肚里吞，继续往高处走。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是这是你唯一能对抗裴正奎，和对抗周围质疑的方法。”
蓝天鹰怔怔的看着裴盛炎。
他曾经一直把青龙当作劲敌，只看到了他最表象的一面，却从未像此时一样，感受他对人生的力量。他们很相似，但又很不同。青龙更狠，更胆大，更猖狂，所以是天生的领导者。而他自己，虽忠诚，但活得的确谨慎小心，所以，也只能是一个很好的手下。
裴盛炎继续说着，他永远都是自信，甚至是傲慢的：“当你有天真的成为了功夫巨星，就没有人再会嘲笑你的出生，相反，这会成为你的闪光点。因为，越是不容易的人成功了，越是能得到别人的敬佩。”
蓝天鹰顿时哑口。
裴盛炎放下了啤酒瓶，拍了拍蓝天鹰的肩，“如果你信我，你就只管带着小荷往前走，我会帮你的。”
说完，他撑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往里屋走去。
蓝天鹰迅速扭头，开玩笑的大喊：“这样，我就真成了靠你们裴家的软饭男了。”
裴盛炎放下双臂，微微侧身，心骤然往下一沉，有些话本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声音微低：
“是我，欠你、欠你小姐、欠你们苏家的。”
这些事一被提及，就有了画面，是悲痛的。蓝天鹰的心也跟着重重一沉。
裴盛炎回到市区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脚步很轻，走过卧房的时候，他竟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这两个人，平时见面就针锋相对，但是睡在一起，居然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他摇摇头，然后回了旁边的卧房。
苏茉莉和裴尹荷也不知道聊什么就聊到了这个点，本来是聊蓝天鹰，结果，噼里啪啦的一顿聊，越聊越不困。
甚至还有私密的话题。
苏茉莉聊这些还是害羞的，但是裴尹荷就想听，一直在嚷嚷。
“裴尹荷，睡吧，很晚了。”
“你说啊，和我说，又不害羞。”
“你真是有病。”
“快说……”
俩人在吵吵闹闹中，终于安静的睡了。
第二天。
早上刚七点。
裴尹荷被蓝天鹰的电话叫醒，她蹑手蹑脚的洗漱后，换了衣服就下了楼。
昨日的阴沉天气一扫而空。
阳光璀璨。
白天小区人多了起来，看到裴尹荷里面还穿着睡裙，蓝天鹰一个大步过去，将她的风衣扣好，他抬眼，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还生气到一声不吭跑出去了。”
她故作委屈脸，“谁让你凶我？”
他双手叉腰：“五年前，我没少凶你啊，我以为你习惯了。”
显然，他是开玩笑的。
她朝他小腿踢去一脚，“你再敢凶我，我就……”
“就什么？”
“就不要……”
她还没说完，他就吻了下去，堵住了她的胡言乱语。
他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紧扣，伴着明媚的晨光，走着。他用头蹭了蹭她的头，“对不起啊，昨天，我是心情不好，但也不应该凶你。”
她小声一哼，但笑得很甜。
昨晚在北郊过的夜，他算是轻松了很多，自然也好了，拉起她的小手，甩了起来，“走，我们回第三街吃早饭。”
楼上。
苏茉莉被耀眼的阳光刺到睁开了睡眼。刚刚在半梦半醒间，看到裴尹荷离开了。应该是天鹰哥来接她了。她揉了揉眼，然后穿上拖鞋，小跑去了隔壁房。
床上，裴盛炎睡得很香。
苏茉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她只想替他盖好被子，但他大手一伸，将她搂了下来。她挣脱，“我要去吃早饭了。”
他好困，没睁开眼，“再陪我睡会。”
“我不睡了。”
“我这么辛苦，陪都不愿意陪一下？”
“……”
知道昨晚他两头调解很辛苦，苏茉莉也没再挣扎，躺进了被窝里，伸出手，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睡。
他贪婪的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不抱着你睡，我都睡不着了。”
她笑了笑：“夸张。”
虽说是闭着眼，但是裴盛炎手却不安分的伸进了苏茉莉的裙子里，摸了摸她的腰。她拍了拍他的手：“你睡不睡了。”
她的裙子都被乱撩了起来，他不但没听劝，还在胸口处吻了一下。
她慌得叫了一下，把他头推开了：“你赶紧睡吧。”
他半睁眼笑了笑，然后将她的裙子放下，再次靠近她的怀里，说：“你哪哪都是我的，谁都别想碰。”
还是那样霸道又幼稚。
她无奈一笑：“没人动我，你快睡吧。”
随后，裴盛炎没再说话了，闭着眼，沉沉睡去。
苏茉莉就这样搂着他，拍着他的侧背。低头看着他的浓眉、高挺的鼻子，感受着他每寸落在自己肌肤上的呼吸，她一时想起许多事，好的不好，都有。
她用食指，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揉了揉，笑着笑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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