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为了筹备陆老爷子七十大寿，陆家上下都提前脱离春节氛围，投身生日宴会的准备工作当中。
陆氏在荷州算个大家族，往上倒几辈都是这一带有名的商人。
操盘整个坤昀控股集团的老爷子陆孟昀是陆家长子，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陆铭正掌管旗下的地产品牌，女儿陆景萱则负责荷州最大的文化产业园。
不过说到坤昀集团，还得数旗下的商投企业最为成功。创立十年以来，参与投资的公司涵盖网络科技、汽车品牌以及社会公益等多个具有结构性价值的行业。
二妹陆孟昭在赴美留学过程中与一位池姓京北公子哥相识相恋，最后定居京北，儿子池岸阳在家族帮衬下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不到二十年便独占鳌头。
小弟陆孟明相较两位兄姐，成就不算突出。一手创立的食品饮料企业在江南地区建了十几家基地，先后从国外引进百余条一流自动化生产线，大大小小的分公司也开了不少家。膝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孙子。
这么一个大家族，说没有纷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在陆家家训一向很严，尤忌贪嗔。
兄弟姐妹三人之间虽多有不对付，却各有所志，从不为利益撕破脸皮，几十年下来相处还算融洽。
正经算下来，什么堂哥表弟，表姐堂妹，陆措一共有七个。
论血缘关系，和陆措最近的就是小姑家那对双胞胎女儿。
但真正和他处得来的，只有小爷爷陆孟明的长孙，陆成川一人。
此次陆老爷子七十大寿生日宴，上面那些亲戚几乎都在受邀名单内，唯独陆成川因为执行任务，无法到场，只能托陆措给带了礼物。
陆措看着电脑上长长的一串宾客名单，难得叹了口气。
陆老爷子将这次宴会的大事宜都交由他处理，一边能探探他的底，一边想让他借此次宴会建立起一个基础的关系网，方便日后接手他的商投公司。
陆措木然地滑动鼠标，目光掠过一家家企业名单和出席代表名字，一个名字的出现让他停了动作。
【长河证券——宋非】
一旁的手机响起，陆措停了思绪，拿过手机接通。
“小陆先生，这次宴会举办地点陆总给了两个备项，分别是荣茗路的万川酒店和城西的天银庄园，这边需要您做个定夺。”
陆措目光在屏幕上定格，沉默几秒回答：“城西天银庄园，现场布置方案二十四小时之内发我邮箱。”
“好的。”
“还有，”陆措又说“对于节目流程，我有一点补充，这件事你单派人去做。”
“您说。”
陆措淡淡勾起唇角，开口说了几句话，那边犹豫一秒，还是应了下来。
“保证办到。”
“辛苦。”
四天后，陆老爷子的七十岁生日如期而至。
所有受邀宾客都按邀请函上的时间地点驱车到达位于城西的天银庄园。
宋徊跟着宋非夫妻从停车场走到庄园门口的广场，抬眼便被眼前这栋坐落在林野间的恢弘建筑给惊到了。
这是一栋欧式l形四层建筑，庄园大门设置在拐角处，左右两道弧形楼梯一路向上蜿蜒至一道拱形藏蓝色木门，楼梯中间的石雕喷泉存在感也极强，清澈强劲的水流不断从小孩手中倾斜的花瓶里流出来。
从弧形楼梯上去，门两边伫立的侍应生整齐划一地鞠了一躬，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接过宋非手中的邀请函，确认身份之后便一侧身，单手朝大堂一摆。
“请。”
架势十足。
大堂内部的装修简直将高调奢华四个字诠释个彻底，主体以白金两种颜色为主色调，雪白的瓷砖墙体，鎏金四溢的装饰品和吊灯，交相辉映，亮堂的扎眼。
堂内的每个人都穿着精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走动时，皮鞋与高跟鞋砸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宋非进了门，碰到认识的人便是一番握手问候，尹念意一手挽着他，一手微提着裙摆，在一旁莞尔。
宋徊跟在一边，忍着心里涌起的不自在，扯着嘴角陪笑。
她终究应付不来这种场合，只觉浑身都不自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自己该待在哪儿。脚上这双矮高跟穿着也十分不舒服，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隐约觉得后跟有些磨破了。
厅内的灯光倏忽暗下，只留某一处的灯光依旧璀璨。
所有人停下脚步朝着那边看过去。
大堂中心也有两道弧形楼梯，正上方的水晶吊灯照着扶手也是金灿灿的。
一个身量高挺的男人出现在楼梯交汇处。
陆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那，黑发打理的利落干净，肩线笔直宽阔，白衬衫衣领圈住细长脖颈，黑色领带规整束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衬的腿长又笔直。
宋徊抬眼，几乎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呼吸便滞住，心跳如擂鼓。
他又染回黑发了。
其实黑发更适合他浓郁深邃的眉眼。
陆措左手自然插在裤子口袋，右手圈着话筒，指节修长分明，两条青筋趴在手背，像能蛊人的蛇。
“各位晚上好，我是此次宴会主人公——陆孟昀先生的长孙，陆措。”
陆措望着台下，沉声开口。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家公的七十寿宴。因家公不喜繁杂，此次宴会没有太多噱头，只愿各位欢聚一堂，共度良宵。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多担待。”
几句漂亮话说完，陆措在一众掌声中走下阶梯，不知去了哪。
场内灯光重新亮起，一边候场已久的古典乐团开始演奏，悠扬的音乐声在整栋建筑里飘扬。
长桌上摆放着各式菜品点心，另一边的圆桌上则都是各种类型的酒水，优雅托着装了酒杯的圆盘在场内缓慢踱着步子，偶有人抬手便在那人身边停下。
寿星老人穿着一身唐装，从一边二楼走了下来，身旁跟着陆措。
人群大多往那个方向走，问候声祝福声四起。
宋徊紧紧跟在爸妈身边，目光隔着人群投降众星捧月中的陆措。
在这里，他是名流，是商业巨鳄的儿孙。
他不是星星。
星星偶尔闪烁，偶尔灰暗。
他是太阳。
太阳永远发着光。
今天到场的大多是行业翘楚，参加晚宴的目的也绝不会仅是来送祝福。
这是一场混沌局。
待晚宴结束，有人达成合作，有人攀上关系，有人促成姻缘。
此刻，携着自家女儿前去同陆老爷子攀谈的人一家接着一家，目标明确且一致。
宋徊黯然收回视线，胸口闷的不行，不得已加重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陆老爷子一路打着招呼往这边走，最终停在了他们一家人跟前。
宋徊将视线僵硬地放在别处，只留余光里那双锃亮的皮鞋。
“宋教授，师母。”
陆措朝他们颔首，打了个招呼，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别着头的宋徊。
宋非点点头，朝陆老爷子伸出手，笑着开口：“陆总，生辰快乐啊。许久没见，依旧这么精神。”
陆老爷子淡淡笑了：“哪里的话，不过咱们确实很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在坤昀和长河达成合作那年。”
“当年多亏了您，我们长河才能脱离险境啊。长河的今天，离不开您的扶持。”
陆老爷子摆了摆手，目光移到身旁两位女眷身上。
宋非马上介绍道：“这是我爱人，尹念意，这是小女宋徊，目前也在东大就读。”
“陆老先生，生辰快乐。”尹念意笑着颔首。
宋徊牵起嘴角笑笑:“陆爷爷生日快乐。”
听到“爷爷”两个字，在场几人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陆措扬了扬眉梢，嘴角微微勾起。
宋非则故作严词道：“小元啊，叫爷爷未免有些唐突了。”
宋徊有些茫然，按平时的习惯，碰到老人家都是喊的爷爷，刚刚这一嘴也就这么脱口而出。
陆老爷子摆摆手，哈哈笑了几声，神情难得松缓道：“无妨无妨，令爱同我孙子差不多大，您又是他的老师，这一声爷爷我怎么都担得起的。”
这段插曲算是在几个长辈三言两语间过去了。
陆措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又去别的地方打了一圈招呼，好不容易抽空再回到刚刚那个地方的时候，宋非一家已经不在了。
他绕过人群，目光飞快地在人群里搜寻那个鹅黄色的身影，最终在偏厅的沙发旁看到了表情不大好的宋徊，以及她面前正同她说话的男人身上。
宋徊和爸妈打了招呼，一个人在大堂里百无聊赖地踱步，本想找个地方坐下，刚走到沙发旁边，就来了个男生找她聊天。
又是问她今天是跟谁来的，和陆家什么关系，又问她在哪个学校读书，热情过了头。
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某某集团总裁的弟弟，在国外念过书云云。
宋徊扯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脚后跟钻心的疼，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煎熬两个字写在眼底。
男人说了半天，终于显现意图：“宋小姐有男朋友吗？”
宋徊张口，正准备找借口脱身，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一张温暖的大掌握住，一股轻柔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后扯了扯，面前出现一个高大宽厚的背影。
宋徊内心霎时被某种情愫填满，一直提着的心也沉了下去，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陆措拦在宋徊身前，面色沉沉看着那个男人，语气淡然道：“赵先生，国家查户口也没你这么精细吧？”
那人见是陆措，脸色变了变，讪笑道：“我，我就问问。”
陆措勾了勾唇角，声线清冽：“你放心，婚礼那天一定请你过来见证，现在就不奉陪了。”
说着，陆措拉着宋徊走到沙发边，让她坐下。
刚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宋徊鞋后跟处的皮肤泛着红，便叫侍应生从医药箱里拿了碘伏和两张创可贴。
这会侍应生刚好将东西送过来，陆措接过道了谢，将几样东西放到一边的茶几上，半跪着蹲下身。
宋徊一惊，往回缩了缩腿，伸手想拦住他下蹲的动作，一边往其他地方看了看，小声说：“你干嘛？快起来，人家看见了。”
陆措顾自蹲下，一边膝盖虚扣着，与地面保持了段距离。
闻言，他侧过头，看刚刚那人还在，抬起一边眉骨，语气和表情一样嚣张——
“还有事儿？”
“没没没。”
那人慌乱摇头，快步走了。
陆措重新垂下头，手掌控住她白嫩纤细的脚踝，一只手托着鞋底把鞋脱了下来。他拿过碘伏，用棉签从瓶里沾了些深咖色液体，涂在磨破了的创口处，动作说不上来的轻柔。
皮肤上传来冰凉触感，与他炙热的掌心形成强烈对比，惹她心悸。
宋徊垂眸看着他低垂专注的眉眼，细密的眼睫一下下扇动着，像在挠着她猛烈跳动的心脏。
“你，不用这样的，我自己可以。”
陆措动作不停，淡声说：“我是宴会负责人，任何宾客出现不适我都有责任。”
宋徊还没来得及低落，就听他再次开口：“只不过——”
他拖着音，贴上最后一个创可贴，抬头看她，两人的目光近距离相撞。
“——我只对你负责。”
这一刻，周围悠扬的音乐，宾客的寒暄她都听不见，唯有陆措那句话，直直地砸进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陆措帮她把鞋子穿上，手臂搭在弓起的膝盖上，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随即扬了扬眉梢，望着她，声音沉稳低哑：“宋徊，回头，看窗外。”
宋徊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回过头去。
“咻！嘭！”
一束明亮的火光直直冲向夜空，倏地向四周炸开，火花四溅，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紧接着，每一朵火花又一次炸开，一簇簇烟火将夜空照亮。
所有人都在往这边聚集，透过沙发后的落地窗仰头看着，烟花爆炸声与大堂里的惊呼声交杂，氛围霎时喧闹起来。
宋徊怔怔看着天边流星般往下坠落的火光，心里也跟着燃起一束束烟火，扫走了所有阴霾。
陆措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偏头看着宋徊。
她莹润着水光的眸子里，映着烟火。
“真好看。”她轻声说。
陆措牵起嘴角，目光里漾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愫，低声附和。
“嗯，真好看。”
夜幕重归沉寂。
宋徊回过头，目光落入他幽黑的眼底。
四目相对，气氛蓦然变得有些暧昧缱绻。
陆措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那瓣粉嫩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一遭。
一位侍应生及时出现，俯在陆措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措微微拧眉，沉沉吐出一口气，说了句“知道了”。
待侍应生走掉，陆措看向她，说：“老实呆在宋教授身边，不要一个人乱跑。这里坏人多，明白？”
语气像在哄小孩。
惹的宋徊脸颊有些发烫，垂下眼睫试图掩饰心里的悸动，轻轻点了下头，声音细而软：“知道了。”
陆措满意地勾唇，站起身绕开人群往一个地方走。
宋徊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刚刚被陆措握过的脚踝，和后跟处贴的规整的创口贴，心里那场烟火还未退场，仍旧一簇接一簇盛开着。
陆措进了后厨，几位西点师正在装饰着有人高的七层蛋糕，经理走了过来，同他报告过会切蛋糕环节的相关事宜。
他双手插兜静静听完，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点，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便转身离开。
主厅的宫廷沙发上，陆老爷子笑眯眯地坐在正中间，左右各坐了一个年轻女孩，是他的两个外孙女，顾嘉妍和顾嘉怡。
这对双胞胎性格差异较大，姐姐顾嘉妍温婉内敛，行事稳重大方；妹妹顾嘉怡则开朗俏皮，很能讨老爷子开心。
两人的母亲陆景萱正和哥哥陆铭正对坐着，聊着公司近期的项目。
一侧拱门被推开，厅内灯光适时变暗。
经理推着装点完毕的七层蛋糕走了出来，旁边的古典乐团见势，熟稔地奏起生日快乐歌。
全场宾客聚集在主厅沙发前，拍着手唱着歌。
寿星陆孟昀直起身，笑盈盈地跟着拍手，身旁的顾嘉怡边唱歌边耍宝，逗笑周围一圈人。
一曲结束，陆孟昀吹灭蜡烛，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措站在一边，帮着陆老爷子一起切蛋糕，顾家两姐妹则负责将蛋糕分发给周围人。
意思到了之后，则由经理负责将蛋糕切分完，侍应生分发给在场所有人。
陆措端着一块蛋糕坐进沙发，一手拿着银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往蛋糕体上戳，神情寡淡。
“哥，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顾嘉怡坐到他身旁，笑嘻嘻问他。
陆措低低应了句：“不饿。”
顾嘉怡点点头，眼里的狡黠藏不住，凑到他耳边，声音放低：“哥，刚刚偏厅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陆措不动声色地往一边撤了撤，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微抬起眉反问：“你觉得呢？”
顾嘉怡坏笑两声：“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对不对？”
陆措淡淡看着手里的蛋糕，没说话，也没否认。
不知怎么，他叉出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糕体松软，口感甜腻。
他轻轻皱起眉，将蛋糕放回桌上，靠回椅背上，仰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吃宋徊送的黑森林了。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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