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的家人

雨荷的话一下子让他的记忆回到了1973年，虽然当时他才五岁多，但家人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对雨荷说：“你在沙发上，躺一会吧！我也闭目养会神。五点半，我带你到五月花去吃海鲜。”

        他给雨荷盖了一个毛巾被，自己盘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元旦刚过，父亲就出院了，回家休养。父亲叫黄锦华，四川资阳人，空军成都技校毕业，1960年分到6895厂的。

        他是车工，开的是车床里的巨无霸六三零。父亲特别喜欢笑，见人就用四川普通话打招呼。走路很快。父亲非常能干，几百斤的零件自己一个人，从车床上搬上搬下。积劳成疾得了肝病，也就是由于这个病，老早的就离开了。

        母亲叫程子珍，陕西临潼人，空军阎良技校毕业，1962年分到6895厂的和父亲一个车间。

        母亲看见父亲出院了，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吃晚饭的时候，她在包里拿出了一张化验单，指着上面对父亲的说：“黄疸和转氨酶都正常了，医生专门嘱咐这病不能累着，如果转成慢性肝炎，就非常难治了。”

        父亲若无其事的边给母亲夹菜边说：“你放心吧！今后我会注意的。”母亲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车间里如果有很重的活，就叫别人帮你抬一抬。不要自己一个人死扛。干活也要量力而行，不要瞎逞能。。。。。。”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按你说的做。”父亲最不愿意听母亲唠叨，知道一唠叨起来就没完，不耐烦的对母亲说。

        母亲被顶的说不出话来，张了两次嘴都没有说出来。生气的说：“也只有我说说你，那些车间的领导，恨不得你就是一头牛，只知道干活。牛还要吃草呢！何况人？”

        父亲没在说话，他知道如果再累病了，病假超过三个月，就只有吃劳保拿一半的工资了。

        母亲一看父亲不吭声了，也就没再说什么。把一块回锅肉夹到我的碗里说：“儿子，让你爸今后别再生病了。你爸不生病，你就有好吃的。”

        父亲由于是四川人，做的菜很好吃。没有生病时，家里都是父亲做饭。母亲下班回家，一边打毛衣一边和做饭的父亲聊天，不到半个小时，饭菜就都好了。

        他生病后，母亲一下厨房，我就躲在屋角悄悄的玩自己的。不敢打扰她。因为很快就会听到，锅碗瓢盆相互碰击的声音，我能听出来里面的怨气和她的手忙脚乱。

        等饭菜端上桌，她还是黑着脸。每一个动作都伴有刺耳的响声。这时的我更不敢吭声，因为我随时都会成为她撒气的对象。

        她做的饭，自己都知道不好吃，每到盛好饭，她都会敏感的看我的表情。如果我稍微露出难吃的表情，她就会大声喊道：“咋啦不好吃？嫌难吃就饿着。”她说这话时，让我感觉好像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刚开始时，她问我好不好吃时，我还实话实说。经过她几次的训斥后，我也开始变得乖巧了。

        每到她做好饭端上桌时，我就夹一筷子菜，端起碗连扒两口饭，大口的咽下，表现出很香的表情。

        不等她问我，我就连声的说：“今天的饭菜真香啊！真香！比我爸做的还好吃。”她看我如此，也只有莞尔一笑了。

        母亲在春节前接到外婆的电报，说是外公病了，让母亲尽快回去。父亲用自行车前面带着我后面带着母亲。在寒冷的风里，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火车站。

        这是一个只停慢车的小站，听名字就知道多么小，锣鼓村，听说由于全村人祖传的手艺就是做锣鼓，所以得名。这样的小站，不用进站，也不用排队，车一停，那个车门开了，爬上去就走。

        我闹着要和母亲一起回去看外公，父亲瞪着眼睛制止道：“外公病了，你妈回去要帮外婆照顾你外公，还要照顾你两个弟弟，哪有时间管你，不许去。”

        我不敢吭声了。小时候我特别害怕父亲，他每次打我都叫我记忆犹新。把母亲送上了火车，父亲带着我往回走。

        雪花开始随风洋洋洒洒的飘舞起来。远处的房屋、树木，农田都已裹上了银装。到家时，我和父亲都成了雪人。父亲搓了搓快冻僵的双手，帮我拍掉满身的雪，拉着我进了温暖的家。

        长到六岁，我几乎没有和父亲独处过。父亲平日虽然和外人有说有笑，可对我总是板着脸。今天整个屋子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有点不适应，一声不吭的坐在桌边，偷偷的观察他的表情。

        他脱掉了棉大衣，露出了他一年四季都不离身的工作服，泡了一杯热茶，拿了两个外婆从乡下带来的红薯，放在蜂窝煤炉上烤。屋里很静，能听到外面风的呼啸声。

        他伸手就把我抱在了他坐的长凳上，喝了一口茶搂着我说：“很怕爸爸？”我没有吭声，拧了拧上身。“爸爸每次打你是不是很疼？”我点点头。

        “爸爸打完你，自己心也疼，你是三个孩子里最犟的，死不认错，越打越气，今后要学你大弟，早点认错就会少挨打。”我点点头。

        他又喝了口茶，用手搂住他说：“不说这些了，给你讲讲外公的故事好吗？”我愉快的答应“好啊！”父亲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故事。

        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敲门声。我赶快跳下凳子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雨荷。扎着两个羊角辫，列着嘴笑着就进了屋。我高兴的告诉她：“我爸要给我讲我外公的故事呢！你也来听吧！”

        雨荷高兴的又蹦又跳的说：“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叔叔，我也要听，我也要听。”父亲特别喜欢女孩子，把雨荷抱在怀里，给我讲起了外公和他结拜兄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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